中华棋会门前,李理从出租车里钻了出来,一阵细雨和着凛冽的寒风劈头盖脸的向他袭来,车内外强烈的温差对比使他猛的打了个寒噤,看了看天,李理在嘴里低声的咒骂了几声。
李理仰头看了看棋会的牌子,心中盘算着是先去钱立那里还是直接就去黄会长的办公室。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想的很清楚,如果直接要求将木森加到‘最强战’的名单上,这显然是不大可能的事情,唯一的可以寻求的解决之道,便是要求棋会恢复头衔战。然而李理也很清楚,他这一行的希望怕是可以用渺茫两个字来形容,但是他也做好了最后的打算,如果要求一旦被拒绝,他将单方面的终止和棋会的合作,即使因此而承担违约后的赔偿,他也在所不惜。
对于棋会和国华这两方面来说,国华在围棋上的投资,完全是因为李理个人对围棋的热情和兴趣所决定的,即使因为这样的投资有所获利,这样的利益也是所得甚微,在国华庞大的资产面前,这样的利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对于棋会来说,损失了国华的投资,则意味着被抽掉了全身一半的血液。别人也许不知道,但黄丽珊的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当年国华对棋会的投资就是她亲自拉来的,国华在这几年内对棋会的投资和对各项大小赛事的赞助,以及在投资的年限上,都是其他合作单位所无法比拟的。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国华一旦退出合作,棋会明年的很多赛事将陷入瘫痪的境地,即使到时会有新的合作者加入,但是要想完全的恢复生气,怕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做的到的。而且,谁又知道那些新的投资者的热情会维持多久呢?
李理在棋会的传达室里先抽了根烟,等香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决定还是直接去找黄会长,钱立在那天的电话里已经表示了他对这件事情确实是爱莫能助,而唯一可能改变决定的除了黄会长之外,再没有旁人了。
李理掐灭手中的香烟,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冒着细雨穿过了棋会,直接朝会长办公室走去。在这半根烟的时间里,他已经重新捋了一遍自己的思路,他觉得自己现在去找钱立,无疑是在浪费时间,而且他也不想更多的人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至于退出合作的事情,他决定把它当成自己的最后一张牌,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还是不提出来的为妙,无论如何,双方这几年的合作还算是很愉快的,李理也不想轻易的破坏这样的氛围。
同时,李理也很清楚,自己的这张牌确实有点威胁对方的意思,甚至还显得有点无赖。但是现在的李理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他只知道,为了木森,即便是再无赖的手段他也能使的出来,在他看来,为了自己的兄弟,无所谓对与错。
蒙蒙细雨中,李理缓慢而坚定的穿过了院落,那份十几年的兄弟情谊让他热情澎湃,让他义无返顾,即便是这样的寒风细雨,也吹它不熄,浇它不灭!
李理轻轻敲响了会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黄会长沙哑又略带一点疲惫的声音。
李理推门走了进去,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正伏案疾笔的黄会长,他有些惊讶的发现,黄会长的短发里夹杂着她这个年纪里本不该那么多的白发。
“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看来棋会的工作对她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负担啊!”李理不禁有了些感慨,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拿退出投资的事情来要挟面前的这个年长的女人,是不是有些残忍呢?不管怎么说,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直把他当成子侄辈来看待的,而且还曾为他的终身大事操过心。
一时间,李理呆呆的站在那里,心中有了前所未有的烦乱。
“知道你要来,特意在这等你,连棋协的一个会都推掉了。”黄会长坐在那里,微笑的看着李理。
李理咬了咬牙,努力的摆脱内心里的一丝烦乱,说道:“我,我是来……”
黄会长微笑着摇了摇手,说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先坐下来吧。”忽然又微微的皱了眉,指着李理说道:“快把身上的风衣脱了,再用毛巾把头擦擦,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淋雨很好玩吗?也不怕冻着。”
李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半湿的风衣,不由的笑了起来,黄会长嗔怪的语气不禁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李理接过黄会长为他泡好的热茶,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等着黄会长先开口。
“小李,你怎么不说话?”黄会长问道。
“会长既然知道我的来意,我也就懒的开口了,我在等着您给我一个说法呢。”李理耸了耸肩。
黄会长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我要让你失望了,我的这个说法对于你来说,等于是没有说法。”
李理皱了皱眉,问道:“会长,事情真的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黄会长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没有。”
李理又问:“会长,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对木森来说有欠公平吗?”
黄会长轻轻的转动手中的笔,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从个人的角度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件事情对木森来说确实有点不公平,但作为棋会的领导,我又并不这么看待这个问题,小李你要知道,我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要为所有的棋手考虑,他们的利益就是棋会的利益,我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从这个目的来出发的。”
李理轻哼了一声,问道:“难道木森就不是棋手了吗?你为他的利益着想了吗?”
黄会长叹了口气,说道:“小李啊,木森他现在连业余棋手的证书都没有,甚至在棋会都没有注册,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他还不能算得上一个真正的棋手,至少,他不在棋会的考虑当中。”
李理哈的笑了一声,说道:“好漂亮的说法,会长,恕我直言,这些可能不是你原话吧?据我所知,这个决定是你们投票产生的,你刚才说的一番话大概是会上某位代表说出来的吧?”
黄会长苦笑道:“是老钱对你说的吧?不过我想,以你的精明,即使老钱不说,最后也是瞒不过你的,商人就是商人,不是我们这些搞行政工作的人所能糊弄的。”
李理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会长,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啊?我看你还是跟我说说具体的情况吧,这犯人上断头台还得喂一碗酒不是?你总不能让我们死的不明不白吧?”
黄会长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呢?”
李理紧紧的盯着黄会长,说道:“我想知道你们出于什么原因做出了这个决定,也想知道是哪些人做出的这个决定。”
黄会长回答道:“第一个问题我会解释给你听的,至于第二个问题嘛,我不会回答你的,总之一句话,这是棋会做出的决定,而不是哪个人做出的决定。”
李理无奈的笑了笑,掏出一只烟,说道:“我本来就不奢望得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说说而已。”顿了一顿,李理又说:“对了会长,我抽根烟您不反对吧?嘴里实在是淡的慌。”
黄会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纸袋,说道:“烟灰放这里面吧,我这从来没有人抽烟,所以也没准备烟灰缸。”
李理想了想,将手中的烟又放了回去,说道:“算了,我还是忍忍吧,会长,您对我说说,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黄会长问道:“小李,你知道头衔战的来历吗?”
李理摇了摇头,问道:“是什么来历?”
黄会长回答道:“所谓的头衔战就是专门为国内各大赛事的冠军所设的,同时,它也是世界‘最强战’的国内选拔赛,这两项赛事的共同特点就是,它们的参赛选手都是各国的头衔得主。就我们国内的头衔战来说,它的规模可能是所有国内赛事里最小的,但分量却又是最重的,它还有个美誉叫王中王,依我看,这个名字更能说明头衔战的重要性。在我们国内,因为它的特殊性,头衔战也是唯一没有被赞助的比赛,它一直是由棋会来主办的,应该说,这是棋会内部的比赛。”
李理耸了耸肩,问道:“会长,这好像和棋会取消这次比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啊?”
黄会长说道:“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的往下说嘛。”
黄会长喝了口水,又接着说道:“刚才我说过了,头衔战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为‘最强战’选拔棋手的,你也知道,咱们‘最强战’的参赛名额是五个,往年都是进入头衔战决赛的棋手首先占去两个名额,另外的三个参赛棋手是根据当时比赛的名次以及他的国内等级分综合评定的成绩来决定的,这一切都是有章可询,有据可查的,棋会的宗旨就是以最强的阵容去参加‘最强战’。”
李理按捺不住自己,插口问道:“那今年的比赛为什么又取消了呢?还有这最后的参赛名单又是根据什么原则来决定的呢?”
黄会长起身给李理的杯子里续了点水,然后说道:“咱们国内的棋赛大小有十几个,往年参加头衔战的棋手总有八九个之多,由于参赛的人数年年不等,所以都是通过循环赛来排定最后的名次。但今年的情况却有所不同,今年获得国内比赛所有冠军的职业棋手恰恰是五个人,所以,棋会出于时间和资金方面的考虑,决定取消这次比赛。”
李理不解的问道:“时间和资金上的考虑?我有点不明白,‘最强战’不是明年四月才举行吗?时间上为什么会来不及呢?”
黄会长解释道:“说时间上的考虑,主要是为了参赛棋手能有更充足的时间来备战,今年的棋手人数刚好是五个,再举行头衔战的意义就不大了,还不如用这段时间来休息休息。至于资金上的考虑嘛,我想这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李理吸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明白了,会长,我想今年获得冠军的人不止是这五个人吧?如果是的话,那木森又算是什么呢?”
黄会长有些尴尬的说道:“木森是个例外,我刚才说过了,他没有在棋会注册,我们更多的考虑的是现役的职业棋手,我知道这个决定有些不尽人意,对他可能也是种伤害,但是这个决定是集体的决定,是无法更改的,所以,我只能以个人的名义对他说声抱歉了。”
“集体的决定?哈,好个集体的决定啊!”李理轻轻的笑了起来,只是这阵轻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的,竟有了些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