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我便收敛心性,每天在琉璃湖畔专心修炼狄靖传授的内功心法。心里纵然仍有许多疑惑,例如他们坚持让我这个根基拙劣的人习武,例如他们对我过于恭敬的态度,但我知道现在我不会得到答案,既然我必须在这里呆满一年才能离去,我就好好练一下吧,毕竟这样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至于北凌飞,我终于意识到,他早在我心埋下一粒小种籽,在不知不觉之中它已悄悄地萌芽,当我突然意识到时,它已顽强地占据了我心里不可或缺的一个位置。也许我应该庆幸这次偶然的分离,如果不是这次分离,我还不能意识到他在我心里的重要性。只是刚刚明白了这一点,却要面对一年的分别,心里既觉遗憾又暗暗期待。
一个月之后,狄靖突然说从今天开始要教我一套剑法。
“这么快?可我还没有什么内力。”虽然学剑是我期待已久的事,可是我一直以为要等到我的内力小有修为时才可以学,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提出来了。
“你先把这套剑法练熟吧,内力的事情,我和夏帮主会想办法的。”狄靖淡淡地道。
“想办法?唉,算了狄靖,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料子,这内功是靠日积月累练回来的,又不是靠夏桑菊的脑子想回来的,还能想什么办法呀。”
“这套剑法叫集仙诀,只有三十六式。”
“集仙诀?好土的名字,有什么意思吗?”我问道。
狄靖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以来,我早已习惯了狄靖这种对什么事情都淡然恬静的态度,即使面对陆悯的调皮捣蛋,或是我学武时的愚笨问题,他从来都不会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出现,那张俊美如画的脸从来都只是淡然地笑着。只是,这笑真的是发自他的内心吗?也许,这世上,只有他房里那画中佳人才能让他心里荡起波澜吧。
狄靖把集仙诀的剑式一一演练出来,这套剑法果然如他所说,并不复杂,只是我不免有点奇怪,这么简单的剑法,能算得上是上乘的剑法吗?
“不复杂并不等于它就简单了,越是复杂的招式越是多破绽。宁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本就无所谓最利害的剑法,最高境界的剑法,是无招胜有招,随心所欲的出剑,不拘泥于一招一式。就像抚琴一样,世上悦耳动听的曲谱多得是,世人皆知,但并不等于不按曲谱而奏的曲就不是惊世之作,心随意动,方是至高境界。”
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个叫宁宇的人也曾经说过他吹笛子时从来都是随心而发的,看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嗯……那既然如此,为何我还要练这套集仙诀呢?”我呐呐地问。
“随心而发的境界,不从最基本的招式练起,如何能达到?你要从基本功练起,从简到繁,慢慢体会,最后才能化繁为简。明白吗?”
“嗯,我明白了。”我用力点了点头,这世上我最不忍心做的事情便是拂狄靖的意,这么一位如仙如嫡的人,我怎么能忍心让他失望。
得益于以前学过跳舞的良好根基,当三天之后夏桑菊来监察时,我已把整套剑法舞得熟练无比。
“哎呀,你这丫头,舞剑舞得像跳舞似的……”夏桑菊看完一边摇着头一边手抚着下巴叹息道。
“你不也说了是舞剑嘛,舞剑舞剑,就是一边跳舞一边耍剑啊。”我耸耸肩,无可奈何地道。
夏老头连连叹息,“唉,要说是舞,倒也是舞得好看,只是中看不中用啊。”
“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就这个水平。喂,老夏,这剑法可不是我说要学的,既然嫌我练得不好,那我就不练了。”我双手一摊,说道。
“唉呀,看来也只有那个法子了。”夏老头也不生气,只摇了摇头,甚是无耐地向狄靖道。
“夏帮主决定了?”狄靖轻轻点了点头后问。
“你不也见到了?如今也唯有这个办法可行了。正好几位堂主都在,明天你带她上来吧。你一会也随我回主峰,咱们好好计议一下。”
“好。”狄靖颔首道。
夏老头走后,我忍不住问狄靖:“狄靖,刚才夏桑菊说的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有办法可以让我的功力突飞猛进?”
“看来是。”狄靖轻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尾随夏老头而去。
这下可好了,看来夏桑菊这个帮主可真不是乱盖的,还是有点实力的,不知他的办法是怎么样的,竟然能让我在短时间内功力大增。心里美滋滋的,马上把剑抛下,溜到湖边喂鱼去了。
还是在那条横长在湖面的树杆上,随着手中的鱼粮落到湖面时荡起的涟漪,我又见到了那一?{白色的倒影。
“开窍了?不用石榴籽改用馒头了,哈哈。”那个叫上官逸的男子,仍是一身白衣胜雪,仍是坐在我对面的那棵大树上,晃着腿,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我。
“又是你?你到底是谁?”这人既然不是逍遥谷的人,为何能来到这里?
“我是谁,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叫上官逸。”那人仍是晃着腿,脸上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逍遥谷,外人未经同意,是不允许进来的。”
“哈哈哈,我来看你喂鱼啊。这世上只有我想去的地方,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我爱去哪就去哪。”上官逸满不在乎地道。
“你的轻功一定很利害吧。”我敢断定,能闯过谷外的防线,来到琉璃湖这里,没有过人的轻功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眼前突然白影一晃,上官逸已经坐在我身边,那树杆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有一丝晃动。
“如何?”
“呀!果然是……是有一点点利害呢。”我惊呼道,本来是想说果然很利害的,突然觉得不可太长他人威风,便临时改了口。
“哈哈哈,我这一点点利害,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嗯?你好像不怕我?”上官逸剑眉一扬,像是发现了什么。
此刻他就坐在我身边,近得两人的衣裾都贴在了一起,他这样一问,我不禁也怔了一下。这个问题我可没想过,他确实是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我好像原本应该是害怕的才对。
“嗯……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我想了一下,耸耸肩笑着说道。
“呃?”这下轮到他怔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这是什么理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我长得帅的可听过不少。可惜你这话说得不对。”他突然往前一靠,刚才不羁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尽是凌厉之色,他的脸离我的脸只有一寸距离,四目对峙了片刻,“我绝对不是个好人,是不是坏人也难说。”
“不会害我就行了,不要这么严肃嘛,你那两颗虎牙要笑着露出来才好看。”我眨眨眼,用手指把他推远一点。
他怔了一下,漆黑深邃的眼底同时有惊诧、犹豫、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哈哈一笑,“是这样吗?”
“正是!帅极了!”我格格笑着,接着道:“教我轻功好吗?”
“什么?”他又一次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原本笑着的脸僵在那里。
“怎么样嘛,我可是见你轻功有一点点利害才问你的,普通人我才不让他教呢。”我故意装出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哼,难怪刚才又赞我利害又赞我帅,原来一早没安好心。你那位神仙般的师傅,他的轻功也不弱啊,为何要学我的?”
“神仙师傅当然利害啊,只是他不肯教我上乘的轻功。”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的是实话,早在上个月我就跟狄靖说我想学轻功了,没想到他居然说,他什么都可以教我,除了轻功,因为四殿下特意吩咐过,帮中所有人都不可以教我轻功,他只在教我剑法时传授一些普通的靠提气来提高速度的方法。不知道北凌飞搞什么鬼,但是我知道狄靖虽然外表看似温顺,骨子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也不再强求他了。
“既然他不肯教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为什么还要学?”这个上官逸看来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这还用问?逃命时用啊,打不过人,总要跑快点啊。”
“哈哈哈,不教!”一阵狂笑后,他冷冷地扔下两个字,嘴角微微一扬,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神色,“我的轻功可不是用来逃命的。”
他转过脸来,眼中尽是狠冷之色,“我的轻功,恰恰就是用来追那些想从我剑下逃命的人。”
望着他眼中的寒光,我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随即一阵怒意涌上心头,一把抓起身侧的鞋子站了起来,“哼,不教就不教,有什么了不起的,既然本就不打算教,还问我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哼,女人还真是小气,我可没说你可以走了。”
上官逸突然伸手向我的右手扣来,我一个踉跄,差点掉到湖里,他扶着我,脸色狐疑,扣住我的手往我脉搏上搭去。
“不用探了,我没有内力。”我恼怒地甩开他的手。
他愕然地望着我,随即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像是从没见过如此好笑的事一般,“没有内力还想学轻功?真是不自量力!”
“笑什么笑,你本就没打算答应我,我有没有内力又有何关系。”我狠狠白了他一眼,拎着鞋子转身继续走人。
“你没有内力,就算我想教你,你也学不来,你就不要怨我了。”
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又小心翼翼地踩着树杆走回几步,坐回他身边,“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有内功的话你就肯教我?”
“是。”他仍然坐在那里,晃着腿,满不在乎地道。
“此话当真?”我问。
“当真是当真,不过我可没那个耐心等上十年八年。”
“哼,不就是内功嘛,本姑娘只是懒得去练而已,既然如此,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
“哦?怎么赌法?”上官逸似乎也来了兴趣。
“一个月之内,如果我的内功大大的进步了,你就教我轻功,不可言悔。”
他一怔,又哈哈大笑起来:“人人都说我狂傲自大,没想到你这小女子竟然比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月之内就能突飞猛进,你当内功是什么东西?绣花?还是做饭?”
“那你赌是不赌?”
“不赌。”
“为什么?”明明刚才他还很感兴趣的,怎么突然又不赌了?
“你这叫什么赌约,我输了就要教你轻功,那你呢?一个月之内你的内功如果没有大大的进步了,我又有什么好处?再说,什么叫做大大的进步了?”
“呃……那……那你说要怎么样呢?”这个上官逸果然不是个好忽悠的人,心思细密着呢。
他伸出手,在树身上随便掰了段手腕般粗的树枝,手掌一握,那树枝便如木屑一般唰唰地落进湖里,引得湖里的鱼儿以为有吃的,纷纷来争抢。
望着我吃惊的神情,他狡黠地一笑,道:“也不用你达到这个程度,你只需单手把它弄断就当你是大大的进步了,如何?”
“好,一言为定!”我咽咽口水,硬着头皮答应了,心里盘算着夏桑菊怎么说也是一帮之主,他的办法应该足够能让我做到这一点吧。
“那如果你一个月之内不能大大的进步了,你又有什么东西能输给我?”他微笑着望着我。
“呃……那个,小蟋蟀你要不要?”我想了想,我确实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他,只能寄望他和北凌飞一样喜欢斗蟋蟀了。
他怔了一下,随即把脸靠了过来,紧紧盯着我双眼,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寒光。
“我只要你一样东西,你的性命。”那冷冷的声音,低沉而性感,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说的话的意思,一股寒意刹那间涌向四肢,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逼开他那摄人的目光。
“我的性命……我的性命又不值钱,有什么好要的?”我呐呐地道,我开始有点后悔挑起这个事端了。
上官逸有点不屑地道:“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心念百转,突然想到,我有什么好怕的,这里可是逍遥谷,有狄靖和帮中众人,这个上官逸武功虽高,但他应该也是忌讳狄靖的,不然为何他两次出现,都是趁狄靖上了主峰时才出现?再说,如果到时我的内力没有大大的进步了,就把这事跟狄靖和夏老头一说,这里高手如云,还怕他单人匹马不成?至于不守约嘛,女人的话从来都是不可信的,就当免费给他上一课,让他买个教训好了。
打定主意,口气也强硬起来,“谁怕谁了?倒是你,你不守信的话我上哪找你去?”
“哈哈哈,有胆识,一个月后见吧,把你的小命留好等我来取!”话音未落,他的人已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我愣愣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想不明白他后来为何态度突变,用我的性命作赌注,如果他真的想要取我的性命,以他的身手,上一次见面时他便可轻易得手了,何需多此一举。他笑的时候露出两颗虎牙,帅气十足,可是一旦沉下脸来时,那狠辣摄人的目光,又让人不寒而栗。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