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西阁河外,杨柳岸旁,早是聚集了不少人,为之观望。皆都知道,此刻西阁顶上,当朝国舅之子,霍尽千金,皆抛湖底,就只为了夺美人一笑。就连不远处花船之上,舞娘弄腰的风情,也被此刻的千金散尽的场面给怔了住,呆望着西阁之上,那女子与男子的一举一动。
“画扇姑娘……”邢良却有踌躇之色,忍齿道:“这一箱子,可都是黄金啊!”
“又如何?”画扇笑问,回首江面柳岸边,及目处,一道青清身影,挤过人群,正朝此处观望。
“是啊……”邢良蓦一声笑,朝着岸边几处人群嘈杂声处叫嚣,“……千金散尽还复来,我邢良有的是……”
话说着,水漫漫!
一声沉闷,“咚……”
定底湖央!
此时岸边,多有爱财之人,却等此刻,金银落水一刻,纷纷挑入河道之中,趁机打捞。只是河底深沉,捞着与否,都有待评定。且不说河中捞财之人能有收获否,却在画扇回望岸边之时,那逸青衫,却再无了踪影。她蓦地一笑,莫是花了眼。
“怎么样?”邢良望着水面笑道,回过身,却见画扇正缓缓步下西阁之上。“画扇,画扇……”他追上,“……”
“邢公子,时也不早,我该回去了……”画扇颔首一道,转身去,身后的小玉紧步跟上。
却在大街之上,无数交首接耳,指指点点,无不讨论适才在西阁之上,那千金一掷之话。也是,纨绔子弟,为一青楼女子,一掷千金,说不为过,却也为过。
但见邢良追赶而上,跟着画扇而走,“画扇,……怎么这么快……觉得不过瘾?”邢良结巴着道。却对上画扇的颜色,道:“邢公子,我累了,该回去歇着了!”说罢,转身去,却见风乍起一阵清寒,微微入颈。
天边之处,风的吹扬与带动之下,一张雪白,轻而飘的,晃到了她的脚下处。
画扇微微一怔,此情此景,何等相似啊!
凝身,俯瞰,微微弯腰而下。素手执起一瞬,似有一滴泪,不意识间,凝在眼角处。“画……么?……”她细细的道,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
“小姐……”
“这是什么?……”这时,邢良早从身后追上画扇,横在她身前,却见她手中握着的这幅画卷,不解问。
画扇望了他一眼,却似乎,也没真正地望,只是略微一扫,仅此而已,“不知从哪被风吹来的画!”说着,画扇却不自觉的朝着身旁街道望了去。又是一怔,这不就是当初相遇的那条街道吗?
“你怎么了?”邢良将手拭过画扇的眼角处,抹去那滴泪,问:“你怎么哭了?”
画扇一愣,微微一笑,却不经意的朝他退了两步,笑道:“哪里是哭了,是刚刚那阵风带着沙子,跑进我眼中了……”
“哦……我帮你看……”
“……能把那画还我吗?那是我的……”一个声音,带着几许沧桑,与之几许熟悉,冰冷冷的,从画扇等人身后响起。
是他,他的声音。
如梦如魇,怎能相忘?
微微转身,眼神交汇处,时间仿佛刹那冻结,静止在这一刻。
但,也只是这一刻。
下一刻,那声音依旧冰冷冷的响起,“那是我的画……”修长的手,有着异常漂亮的关节,却显得略微的苍白,缓缓伸至画扇的跟前,停在当处。
“你的画?”画扇轻轻一问,但拿着画的那一只手,却始终没有丝毫想动的意思,反之却似从未相识过的一般,漫道了起来。垂下首,眼敛微阖微睁之间,却将眼光放在了手上那正被她一存一存打开的画卷之上。
一个女子!
画扇一怔,屏住了呼吸,继续朝下打开着。
一个女子,却不是她……
坐在一张看似破废了的小凳子上,倾泻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何其漂亮的黑发。正掬着水,一点一点的,倾湿了那头黑发!
“洗头的女子……”画扇盯着那话,吟道:“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站在一旁的邢良,听画扇如此一说,禁不住好奇之心,也想上前一看,究竟在画扇口中,被赞誉如此之高的,会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直到,他的眼光,触及画面之上,不禁愣住了,呆滞的道:“这,……这画根本还没铪好嘛!”他指着那张画,道:“这女的的脸,根本还没画上去。”随之,望着那来讨画之人——凌风,却是鄙夷着的道:“一张画画成这样子,亏你还有脸拿出来卖,哼……”
不料,邢良那一句鄙夷道出后,画扇却望着凌风,又一点一点的,将手中的画卷了起来,问道:“这画多少钱?我买了……”
“你要买?”邢良不解,完全不明白这画扇究竟怎么了,一箱子黄金她不要,生生的,全部倒进了河中,现在却要这一幅画得莫名其妙的画,直教他愣在当处,久久不能回神。“画扇,……”他拉过画扇,在旁道:“你喜欢画可以跟我说一声啊,多珍贵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弄到,何必来这大街之上,买这种廉价货呢?”
“越是廉价,我越喜欢!……”只见画扇这样冷冷的回复他的话。转身来到凌风跟前,道:“但不知公子此画,是以如何价钱卖出的呢?”
凌风垂敛,望了一眼那画,却又望了一眼在旁边忿忿的邢良,却独独,不去望站在他跟前的画扇,就一如,此刻站在他跟前的,是一根木桩罢了。看在画扇眼中,是深深的刺痛。
只是,画扇既然也开口说要了这幅画,想那邢良对画扇如此的百般讨好,又怎会附逆她的意思呢,随即对尚未开口的凌风吼道:“喂,卖画的,问你呢,这画多少钱,本公子买了……”
却见凌风,微微一笑,伸过手,缓缓地抽出画扇手中握着的那幅画卷。
风又扬起,他的青丝,撩在颈边之际,隐现几处绝情意味,带满陌生。直到,那幅画卷全数抽离了画扇的手中,他抬起眸,第一次正眼的,望向了画扇,眸中,依旧尽是冰冷,道:“对不起,这画今日,不卖了……”
“不卖,……了吗?”画扇凝了住了神,与他直视着,如斯问道。
徒虐
此中情,当作天涯路;面相逢,却在为难处!
曾几何时,在画扇心中,也曾如此的渴望过一次这样的重逢,却未曾料,又是此景,又是此地!或也曾对己言,此情不过一梦昙花,欢场女子,所承之客,数之何尽,他,亦不过是那众多过客中之一而已。
但,此念百念,终究还念!任她如何断之,却始终梦魂缠绕,日牵夜挂,终究难耐心中那抹切切殷盼,总如梦魇,紧扣心底那丝脉脉青弦,就只为,梦中那句满注情与愁的“凌郎”一唤。
“此画,不卖……”万千柔情百转,千回梦忆,终究被这一句冰冷,生生打破。萧郎何绝,竟致如此相对无言之地。
“你……”在旁的邢良,却又何曾被人如此拒绝过,从来所到之处,无不千依百顺,何况如今,眼前的,不过一个卖画的,竟也嚣张至此。
正待在旁的邢良欲发飙之时,在旁的画扇却开声了,“为何不卖?难道你的画,还得你看得顺眼的,才能卖出不成?”她故意说得轻蔑,心中,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与他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