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悲风几何,唯有碧血浑浊。
也不知在此,他闭目躺了有多久,路人过处,也不知指点了多久!待他醒来时,却已在他的‘无人居’之内。
一方草垛,足可栖身。一壶好酒,足忘烦忧。
只是今日,他非酒醉,却是心醉了。再次醒来,这个他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无人居’,此刻在他眼中,竟也一样的凄凉如斯。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从屋外溢来。
凌风抬首,却见竹门缓缓而开,然站在门外的,恍忽之间,仿佛是那个依旧年在弱冠的童子,当年那个躺在他怀中,咿呀撒娇的胞斯。“……凌羽?!”他似乎怔忡,似乎意外,却深深的会心,在此般孤独时刻,他独自经历了多少年,今日能有他在,倍感欣慰。
凌羽走到他面前,蹲身扶起他,“你好点了没?”他一脸严峻,道:“我都看到了……”凌风似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然而,凌羽却似乎很是不耐,道:“你带地在想什么?你身边的人,看你在受人凌辱,却也都不肯出手,留着他们干什么?”
“我自有我的想法!”凌风却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说了这一句。
“你真的变了……”凌羽不可置信的道。
凌风望着他,眼神慢慢的,从涣散,转向深邃,就一如一口望不见底的深潭,丢一颗石子下去,只有漫漫回音,却始终不见底。“我是变了,在当年母妃疯了的那一刻,我就变了。”
“你不想动用皇家的一丁一点,但别忘了,你身上始终留着皇家的血!”凌羽不解道:“画扇……”
一提及此名,凌风微的一怔,定在了当处,“谈她做甚?”
“她只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凌羽似乎想说什么,然凌风却打断了他的话,冷冷一句,“我知道!”
“为什么,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你甘愿让她在街头,那样被她当众凌辱,她配么?”凌羽说得激昂,“你是我三哥,任谁,就算是父皇,我也绝不允许人这样践踏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容忍,容忍到连自己的尊严都被她踏脚脚下!”
凌风无言,久久,他抬首,望着凌羽,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另羽稍稍缓下了语气,道:“三哥,我们回去吧!”
“回哪?”虽然明知凌羽说的什么,但,凌风还是一如初懵的问。
“回宫!”凌羽确切的说,“不要再流落市井,别当什么落魄的卖画书生,你本是大将之才,文承武德,埋没在这等市井之内,浪费了,我们回宫去,从今后承欢母妃膝下,把该属于我们的,夺回来?”
“母妃?!”凌风憧憬着,却笑着道:“母妃早疯了,说不定早死在冷宫之中了,还何谈什么承欢膝下之话。至于……”他望向凌羽,道:“我不明白,属于我们的,到底还有什么?……亲情,骨肉……”他鄙夷的一笑,“貌似,在那坐皇宫之中,这一切的东西,都不属于我们兄弟两!我们好有什么好夺的!”
“皇位,权利……”凌羽一字一句的说出口,“这一切,总该是最好的借口了吧?”
“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做什么?”凌风惊了,他望着凌羽,觉得他也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躲在他身后,懦弱的靠着他,低声喊着“三哥”的那个凌羽。现在却是一只敢独当一面的雄鹰。然而这雄鹰,却似乎,想做什么他力所不能及的事。
接下来,凌羽的话,印证了凌风的想法,“你以为我离开京都十多年,一直都没回来过,这次回来,就单单是为了承欢皇帝那老家伙的膝下吗?”
句句凛冽,只是心寒。父子之称,在他口中,却是一句“老家伙!”
“这样难道不好吗?”凌风问。
“既然好,那你怎么却又不肯回宫去呢?”凌羽反问。“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也恨,从他要我们亲眼看着母妃凌迟在我们眼前那一刻,我就恨他入骨。”
“四弟,”凌风无力的道:“最好不要,你会身败名裂的!”
凌羽平了平心中的意气,却是决绝了的道:“哪怕挫骨扬灰!”
“值得吗?”凌风问。
“值得吗?”凌羽却又将此话,生生问回了去。
“我只有你一个弟弟!”凌风吼出了声,“你不能冒这个险,你就算来日登高大宝,但这个险,你冒不起,我也不希望你去冒。”
“我不想当皇帝!”凌羽一口反驳。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夺……”凌羽切切道:“无数关山梦远,我在他乡的时候,一直渴望,总有一日,我要将所有属于我们的东西,全部夺回来,包括属于你的——皇位!”
“……”凌风无言,却泪下,“何苦呢?”
“那本来就该属于你的!”凌羽将适才平复而下的怒气,又一点一点的点燃了起来,“是那老家伙言而无信!”
“当年,那只是个玩笑!”
“我只知道君无戏言!”凌羽一字一句道:“哪怕是个玩笑,但他说了,谁有能力,就立谁为储君,你赢了,可是最后,他还是将太子之位,给了他最爱的皇后所生的那孽种!”
凌风沉默了,不再反驳,“你说得对,”听到凌风此话,凌羽笑了,但接下来,凌风却道:“可是,我不想了!”
“你说什么?”
凌风笑着道:“江山也好,权利也罢,我看淡了!”
“你真想守着皇陵,到死吗?”凌羽无奈。
“也无不可!”
静止,凌羽再无言。
窗外竹林处,不知何时没,却有了子规之声。只是哀怨,声声带血。
永夜催人逝。月,清辉一束寒光,星星零零,破窗而入。未知人间几何,却尤酣酣一梦,黄梁尽处,尽是人间极乐,全然消魂,以至于,让人醉生忘死,不愿醒来。
凌羽,不知是何时走的,无人居中,此刻除却当中了无声息之人,当真无人。
那熟睡的脸庞,是凌风!眉心处的那道长痕,经年风霜雨雪,早嵌入心中,无可自拔。远在酣梦之中,是那京都之内皇宫高缚,梦忆当年,除了痛,还是痛。然,在此刻,昨日黄梁,却尤然在目。
那一双绣鞋,满载践踏,覆过他的掌上时,一声绝狠,笑骂出:“娼……”
他在醉梦,……她,也在醉梦!
梦醒,香,尤然在袖,清衫却满载冷汗。闭上眼,去寻找,梦中花香的滋味,无比自在。月清辉,踏步寻歌,浅浅一行足迹,越过竹林处,幽幽朝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