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枯涩的声音,满带悲哀,自那龙口中缓溢而出。只是如今,那曾经的皇,却再不复威严。就连,在这个自己亲生儿子的面前,也只能哀哀的企求着说,我不想死。如此话语,谁能想象的到,竟是出自一个皇帝的口中。
太子的神色,透过窗外折射进来的光线,显得无奈,几丝昏暗的遮掩之下,他也略显悲哀,他坐近皇帝的身旁,腾出一手,将那个自己的父亲,一点一点的朝自己的身边挪进,他对上皇帝悲哀的神色,道:“父皇,我也不想您死的啊,可是……”他摇了摇头,道:“却有很多人想要您死,满朝文武,都在等着您归天而去,让孩儿接掌大权!”
太子暗暗的,忍下了那股不忍的神色,回复而来的,又是那般决绝,“所以,父皇,您不要怪孩儿,真的,安心的长眠吧!这样对你对我,甚至于对天下万民,才是最好的结局!”
谁料,皇帝望了太子一眼,竟呜呜的,哭出了声,没有了威严,也没有了父亲的严峻,只像一个失去了诂持老者一般,悲悼着自己的悲哀。然而太子,在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之后,缓缓往他唇边移去的药碗,却停顿了一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皇后……”皇帝若有似无的,唤出了这一句。“这就是,……你当年临死前让朕,无论如何要给他世上最好的孩子啊……”
“……他,今天要亲手了结了朕啊!”
太子的手,煞纱的一颤,手中那乌黑的苦涩,顿时溅了几滴出来,滴在那明黄的床褥之上,快速的渗透了进去,显得十分的刺目。一如太子此刻看着皇帝的眼神一样,分外的刺目。
“为何,……为何要提母后?”太子在突然之间,似乎,变得不能自主了一般,眼神之中,竟也隐现凛冽。
“为何提不得?”皇帝反问,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道:“反正再过一会儿,朕也会下到黄泉里去陪你母后的了,……由你亲手送朕一趟,也不枉了……”说罢,皇帝无力的,呵呵的笑了起来,只是这笑之中,夹杂了苍白,夹杂了无奈,似乎,也夹杂了一丝赌注在里面。
他不想死呵,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见凌风一面。
“朕当那可以为了弥补你所受的创伤,而狠心的让梅妃凌迟在凌风与凌羽的面前,朕直到后来,病在榻上的一刻,才自省起自己,说,这样护你,到底该,还是不该……该,还是不该啊!”
“别说了!”太子又怎堪往事回首,当年皇后的死,在他的心中,也是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啊,一如凌风那般。只是,他比凌风和凌羽都来得幸运,所幸,他的父皇,是如此的深爱着他的母后,才会那样子,近乎疯狂的为他讨回公道。
这点,他岂会不明?
“风儿……风儿……”
太子望着那病榻上的奄奄一息,却又退了万万步想,他也成了这般模样了啊,为何,他却急在这一时呢?
“砰……”一声锐利的声响,彻透耳畔,皇帝无力抬眸,却只听得太子那冰冷冷的声音,道:“我成全你!”
皇帝笑了,他知道,他胜了!
这一刻,他仍旧是,——
皇!
远陌钎钎,茵绿几许,却叫那劲风生是刮低了大半,俯瞰于黄土大地之上,离离知其纫性根。其后,不远十丈之内,,碑林默默,静止无声。
一方大石,埋在黄土之下的那一面,早是长满青苔,精黑之壮,却是嶙峋。然而向天一面,却在那风吹与日晒之下,又被此刻山风凛凛的席拂吹过,显得洁白干净。
一支毛笔,蘸满了水,一字一划的,凛过那方苍石之上,如此刻画着,在山风的劲吹之下,握笔之人,在写下另一个字的时候,适才那水渍刚过的地方,早已风干。剩下那处笔端过处的空洞,显得无比寥落。
然,在这般静谧的神思后,迎着猎猎风而战立着的,是数百精甲战士,皆是腰佩长刀,尽显肃穆。在这数百精壮的身前,俨然站着一人。傲绝于此刻天地的苍茫之间,从那微蹙的眉间之中,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足以震慑天地的傲气,只是内敛于内,任是教人,看不出他的锋芒。
只是如此对峙着,任它时间流逝,仿佛对于那陌上蘸水而划的人丝毫无所动容;任是对这猎猎百士之前的这男子,却也同样的,无所动容。
却在此刻,立于军前的那男子,也不知是耐心早用得差不多了,还是风的无意吹动,他竟若有似无的,动了一动,只是这一动,壮士涌动群情,竟‘扑’的通通跪在了地上,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有请三皇子起驾回宫……”如此礼数,皆是出自陌下数百男儿之口!
“还请,……”这时,站在数百精壮之前的那男子开了声,“……三皇子回宫!”
此言出,却连站此刻身在竹屋内的那个男子,赫然是凌羽,也不禁蹙紧了眉头,朝着那猎猎数百人之中,那领头男子,细声自道:“没想到你堂堂太子,竟会为了那老皇帝,至此求三哥回宫!”
但只见,陌上那握着笔杆的那男子,微微的一怔,却也回过头,匆匆一扫身后这般阵势,叹了一气,也摇了一头,道:“早在先前,我便在皇宫之中言明,我再非皇家之嗣,无谓与我皇子这般尊荣称谓,至于,人死天定,自当魂归安乐,叫他死了心,早早安了吧,……”
说话的,正是凌风,却在这语气之中,早不见了棱角,只剩这一声惋惜和无奈,“早日恩仇,我早已想让它随风化去,无奈,不肯放手的,却是你们,而不是我!”
“此时万里边关之外,正报鼓角,此时朝堂之中,众臣揣揣而测,但是父皇,却死抱着最后的一个心愿,天下,万民他都抛于脑后,全都是为了你凌风一人啊!”太子的声音,在不自觉之间,已经提升得近乎高亢的地步。
但于太子此句话才出后,只见他身后数百兵士,皆都再一次高声亢忿而出:“还请三皇子回宫……”
凌风,此刻却也无奈的,停下了手中的笔,望着匍匐在他面前的那些兵士,骤然一阵凄怆,大语出时,却是决绝,“任教你,士气如虹,又岂能撼我分毫呢?”
“任教你,士气如虹,又岂能撼我分毫呢?”说着话的凌风,令人诧异的,是那分外的自信,与自负。丝毫没有了之前那般步步忍让的态度,反之,在嘴角边上,却扬起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这是他么?再那么的一瞬间,太子凌霄,竟然有着这么样的一种错觉,眼前的凌风,虽说彬彬文质,但在这一句话的背后,是否蕴藏着怎样的挑衅,更或许,是在笑他此刻的尊卑对换。
“我们好好谈谈吧?”似乎在思量了许久的之后,太子对着陌上那人,轻微的说着,却恰好的,传入了凌风的耳中。
“谈谈?”凌风却蹙眉了,正对上凌霄的颜,正色道:“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
“有……”太子肯定的道:“就谈谈兄弟,怎么样,?”
但见凌风,却只笑笑而已,无有应承,也无拒绝。只是径自转过身去,却丢弃了手中的笔,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道:“你我之间,算是兄弟吗?”
“或许不算吧!”太子嘲讽般的一笑,却也已经大步的踏上了那片青青钎陌,来到了凌风的身边。
此时身在陌上,俯瞰皇陵之下方,胸怀之间,顿有一般风云涌动,自在不言间。于此两人,皆有男儿本色,相对无语,只是这场拉锯战的牟取之间的考量罢了。但也不知在何时,那个一直在竹屋内观察着此地动静的凌羽,此时却早不见了踪影,就在众人未与揣测之时,他趁着众人未备,径自离开了这片皇陵。
较之于之前的风势,此时陌上的风,渐渐的缓和了下来,却仍不见有欲停之势。只吹动着两人颈边的黑发,覆过脸颊边上,显其风华绝伦。
“其实……”两人在想对了良久之后,太子却试探性的,开了口,“其实,我们之间,说无缝隙那是骗人的。好比如现在……”他的双眼发两,转正了身板,对上了凌风,“我和你相对而站,是何其的别扭与不舒服!”
在太子的注视之下,凌风却显得较为云淡风轻,只仰着头,注视着那片天,忽儿莞尔,道:“有一些事,谁都忘不了,就像是刻在了心底一般,你会这样想,是对的,我面对着你的时候,想的,却是我的母妃……”然而,凌风却是释然的一笑,少了太子的那般严谨相对,继续道来,“想必,你在对着我的时候,所想到的,也是你的母后吧……”
对上太子的欲言又止,他知道,他说对了,“其实,人心皆是肉,我们谁又怪得了谁,谁又怨得了谁!可是,却又偏偏不得不怪,也不得不怨,这就是生在帝皇家的无奈啊,若是生在寻常人家,或许,我们真的能当一对好兄弟,哪怕,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
这一番话,俨然的重量非凡,听得太子的心中,却是百味掺杂,良久良久,他才生硬的,回了一句,“或许吧……”但是偏头之处,他又是一笑,这一笑,却是笑的比哭还难看,他也无奈的道:“可是天偏不遂人愿,你我非但兄弟,却还仇敌,对吧!”
笑,洋溢在嘴边,也未能分得清,这笑之中,暗藏着多少的过往与怨恨。
凌风的嘴角,微扬而起。却似乎,是在赞同着太子的那一句话,不禁仰天大笑了起来,“哈哈……好一句,非但兄弟,还是仇敌!”转过身,也是正眼,此刻眼中,却有些许萌动,是压抑了许久的爆发的那中蠢蠢欲动,正待破封而出的萌动。
只是在片刻之后,之前谈笑风生的两人,却都饶有默契的静默了下来。山风,冰冷的席拂,指间,颤颤的,一丝颤动着。凌风,却蹲下了身,拣起了那根被他抛落在地上的毛笔,将之染在笔端之上的污泥细细拈落,却转身欲往那竹屋内走去。
“等等……”太子却朝着那背影的萧瑟一语而出,“跟我走一趟吧,哪怕你根本就不情愿!但不可否认的是,你身上流的,终究是皇家血,这点,就算你口头上不承认,也是不行的。”
凌风没有回头,却是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却对凌霄讲,“你不是我,你不会懂,即便你懂,我想,你也会如同我这样!”
“那天下万民,边关烽火呢?”太子蓦然一怒,眼中有着油然而生的怒气,对着凌风这一派悠然的模样,却是万般无奈,“你可知父皇为了你,当真是瞎了眼,蒙了心,就连边关战急,他也不肯下诏一应,整天就只叨念着你,你连走都不让他走得安心么?”
“你是太子,边关事急,皇帝没有处置的事,你大可一展拳脚,事分轻重缓急,难道这点你身为储君的,会不明白吗?”凌风毫不留情的还击,说得太子那本是怒火的面容之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直握着那拳头,就连关节,都泛了浅浅一层白霜。
“若能如此,我今日还用得着亲身至此,与你长谈此次吗?”太子彻底的暴了,对着那冷淡的背,就是一阵怒吼。殊不知,多年的深宫处悠,谁人曾得令他如此大动肝火,他指向朝廷处,茫茫峻领蜿蜒处,那处天阙。“你该知道边关将士,无白令则士如灰槁,皇帝,皇帝哪怕是一句话,也胜过我这太子的焦头烂额啊!”
“他们只听令于皇帝吗?”凌风说着,却是自问,抬首,对上太子,还是冷言,道:“只是,这半点也与我无干,既然他们只听令于皇帝,你大可顺理成章的,坐上那宝座,谁会拦你!”凌风一笑,道:“估计现在那般朝臣,个个都希望你登基大宝才是啊!”
话说至此,凌风的眼神之中,却一阵闪烁,心神骤然的不定,怔在当处。一班朝臣,都会拥他而上,一山,又岂能容得二虎,既然如此,那么……
凌风幽幽的,将神思拉回了太子的身上,一双不敢肯定的眼神,在太子的身上来回扫视着,似乎,想搜寻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然而太子,却似乎洞穿了凌风此刻的感想,道:“你猜对了!”他一步步朝凌风走去,眼神此刻,却是无比的坚定,“一朝无二主,时势所逼之下,即便臣子,也有杀生之权,对皇帝的生死,有着掌握之权,你明白吗?那个你的父亲……”
最后一句话,带着冰冷,也带着刺,寒透心,也刺透了心!
那个,他的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