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鸣凤元宝

义成公主杨雪艾自戕未遂,从昏迷中复苏的时候,已然是多日之后了,算算时间,应该是大业十三年的元月了。所以,她没能有幸看到那一幕本该让她悲痛欲绝的景象。

哦不,确切的说,是杨雪艾以为的大业十三年元月,因为服侍她的宫女在看到她醒来并问清时日的时候,只是大略说了日期。至于大业十三年这个年号,是杨雪艾自行脑补的。等到她可以移动之后,了解清楚真相时,才知道大隋朝的年号已经成为历史了。

杨倓已经在杨雪艾苏醒前四天病死了,群臣上其庙号为恭皇帝。萧铣做得很是仁至义尽,没有让病重的杨倓上演禅让皇位给自己的戏码,而是让杨倓安安静静占着皇帝的位子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天。据说杨倓弥留的时候,因为萧皇后已经默认了萧铣的计划,许多图个从龙之功的大臣,都见风使舵劝萧铣从杨倓手上正儿八经接受禅让,但是萧铣都严词拒绝了。

这么做,虽然让萧铣的得位不如历史上王莽曹丕司马炎那般礼法具备,却为萧铣赢得了不少人心——相当多的文武大臣,居然真心相信了萧铣是真个被逼到了隋室无主可立的情况下,才动了“孤自为之”的念头。

这一点,萧铣看得很透彻,他相信,之所以王莽曹丕司马炎需要禅让,是因为他们等不到前朝宗室彻底凋零的机会,所以才只能追求虚礼上的完美。而他现在既然可以得到这个空前绝后的机会,那么坚持臣节到最后一刻。显然比礼法完备更有号召力。

杨倓死后,萧铣挨了数日。等到大业十三年正月初一,才正式从太皇太后萧氏那里。接过了禅让的懿旨。

……

“公主……”

“不要叫本宫公主!本宫已经不是公主了!”复苏后还很虚弱的杨雪艾,推开了殷勤服侍的宫女,自从知道大隋已经灭亡这个消息,她已然心如死灰,听到“公主”二字,便潸然泪下。

“公主……陛下说了,除南阳公主外,其余前隋公主,可一律保留封号、采邑。终身以公主相待……所以您依然还是公主……陛下践祚之初,便下诏继续优待大隋宗室的旁支远亲,还请公主不要多虑。”

宫女的婉婉劝说,让杨雪艾略微冷静了些,一个人可以殉国一次,但是救回来了再去折腾,终究会内疚的。呆了半晌不知道说些啥,便恢复了公主的架子发问:“尔等是何处宫里的,如今还来服侍本宫作甚。本宫这又是在哪里养伤?”

“这里是大长公主的寝宫,是大长公主听说了公主的事儿之后,很是痛惜,把公主移过来救治的。”

“大长公主?不是说别的都保留封号。只有颖儿……呵呵,如今该改口叫皇后了么?哪里还来的大长公主……”

杨雪艾说到这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刹住了话头:杨洁颖当然已经从大长公主变成了皇后,不过。萧铣当了皇帝,大长公主自然另有其人。那不就是原本的太皇太后萧氏么!

自己的皇嫂,太皇太后,居然变成了大长公主。这样的人生履历,倒是让杨雪艾想到了她的堂姐,先帝杨广的亲姐姐、乐平公主杨丽华了。杨丽华可不就是从北周的皇后,变成了隋朝的公主么。

仅仅是一个称呼之间,就让杨雪艾陷入了恍惚的历史穿越感,似乎此前对于杨隋覆灭的一切怨气,都消散无遗了。因为,一个“天道有常”的信念,被无形植入了她的脑海。

“天意啊,都是天意!以外戚篡人社稷者,终为外戚所篡!萧铣只是用了大隋当年窃取前朝的故法,重新来了一遍罢了……大隋亡得不冤!只是但愿将来萧铣的子孙,不要面对如此报应才好!”

杨雪艾心中凄惶,却是没有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响。自从她醒来之后,其实已经有宫女去报信了,所以自然会有人来看她。

“不会的,因为朕自问问心无愧,只是拿回原来的东西而已——大梁失统,并非失德,只是武力不济,不得不纳土献庙而已。朕虽然从父皇那里所得良多,但是对杨隋宗室,也算是仁至义尽。至于大统宗庙,却是从惠宗皇帝那里承续,何篡之有?”

杨雪艾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萧铣来了,否则,还有谁敢自称朕呢,虽然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朕这个字眼从萧铣嘴里说出来。回头一看,才知道皇后杨洁颖也跟着来探望了。

杨雪艾默然不语,知道萧铣说的是事实,或许古往今来这么多改朝换代,看上去也就萧铣没有什么道义上的瑕疵吧——他毕竟还有恢复故国这个大义名分可用。

“惠宗皇帝……是陛下为萧琮上的庙号么?”直呼先帝名讳,按说是极为大不敬的,不过杨雪艾本就是无所谓的人了,失礼也就失礼了,萧铣也不会和她计较。

萧铣也不会讳言,直截了当有问必答,很快杨雪艾就弄清了现实:萧铣已死的伯父、曾经退位归降的西梁末帝萧琮,上了惠宗的庙号,被萧铣纳入七庙。另外,萧铣的生父萧璇和祖父萧岩,生前不过分别是亲王、郡王级别,也都被萧铣追封了皇帝的庙号。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一般朝代如果皇帝本宗子孙断绝了、需要从宗室藩王里面立君主的话,藩王若是强势一些,也都会把他本人并非皇帝的父亲乃至祖父追封皇帝封号。后世的宋朝就有“濮议”案,宋仁宗本人无嗣只能从侄儿当中过继一个传位,便是后来的宋英宗,而英宗便要想办法把他的亲身生父赵允让尊为皇考。明朝更有嘉靖的“大礼议”,也是如此一般的闹剧。

萧铣如今所处的时代,虽然没有那么多例子可以借鉴。但是他是马上得天下的中兴之君,谁敢和他唱反调?也正是此刻。杨雪艾才知道,萧铣已经把他的新年号改为了“鸣凤”。取新朝定鼎,南方有凤来仪的祥瑞吉兆。

历史上,萧铣用的年号也是鸣凤,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凤凰祥瑞,而本时空萧铣并没有刻意在这方面动什么花活儿,也没打算换年号,只是一切顺其自然,唯一的区别,只是他掌握了强大的航海贸易力量。可以真的去南洋爪哇找昆仑奴弄回来极乐鸟而已,所以有凤来仪的祥瑞就彻底坐实了,无知愚民们更是纷纷传说,奉为神明。

杨雪艾虽然与萧铣当年有过一夕露水之缘,但是那都是在杨雪艾即将“为国捐躯”前夕情绪极为不稳定的情况下的机缘巧合而已,如今萧铣已经正位为君,杨洁颖贵为皇后,杨雪艾则是嫁过两代突厥可汗的前朝公主,更不可能有多的交集。萧铣也是出于一点故人之情。见杨雪艾伤好苏醒了过来看看而已,安抚一阵,让杨雪艾认清事实之后,也就走了。还吩咐宫女们若是义成公主一切大好了,可以随意走动,不必约束。

临走之前。杨雪艾拉住萧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救我。或者说,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从你。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想多了,朕只是因为你对天下汉人有功——无论是天下是大隋的天下,还是大梁的天下,那都是汉人的天下。自古胡汉不两立,你帮助汉人削弱突厥,那便是不世之功,朕自然敬重你——至于李渊之属,为了一姓之私,与突厥勾结,虽然只是权宜之计,虚与委蛇,朕也看不起他。”

撂下这句话,萧铣再也没有回头,留下杨雪艾怔忡不已,不知将来该如何自处。

……

杨雪艾将息养伤数日,因为是抹刀子的皮肉伤,而不是捅进去的那种,没有伤及内脏,所以苏醒之后恢复也挺快,没几天就可以下榻了。对于萧铣改朝换代之后的一切,她自然也有些好奇,很想知道萧铣此前那一番看上去似乎毫无利己之心,全然为国为民的假大空话究竟有几分真,所以也就不愿意憋在宫里,要自行回府,宫女们都受了嘱咐不得约束义成公主,所以只是通知了萧皇后,萧皇后和杨雪艾聊了一阵之后,也就放她离去了。

曾经熟悉的丹阳,在杨雪艾眼中,似乎有了一些陌生,虽然人还是那些人,屋宇还是那些屋宇,但是新朝与前朝仅仅数日之间,竟然也让民生气象俨然一新。

杨雪艾少年时是住惯了大兴、洛阳两京之地的,两京都是坊市分开,秩序俨然,店铺做生意的都只能拥挤在市里,而如今的丹阳,或许是因为诸事草创,新城内居然没有区分坊市,只要照章纳税,服从管束,处处都可营商,倒是看着整座城市似乎焕发出了无穷的活力,完全没有了乱世的萧条。

“倒是深谙大乱之后,无为而治,与民休息的道理,但愿会是一个明君吧。”

杨雪艾眼见就到回到府上,准备放下帘子,不再观看市景,不过前面一堆拥堵喧闹的所在,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踌躇了一下,她还是让跟随了她多年的波斯侍女阿米娜带着宦官过去看个究竟,她自己就不凑热闹了,安生等在车上。

须臾,阿米娜回来,带给她一些物件,细细解释了一番:“回禀公主,那边是市令在设场兑换铜钱呢。据说新皇登基之后,为了新朝气象,觉得前朝末年五铢钱滥铸,掺杂铅、锡过多,铜钱色泽泛白,百姓多苦于此,故而另铸新钱,准备徐徐图之,数年之内废除五铢钱——旧钱可根据铜质成色,兑换新钱。”

“兑换新钱可以理解,废五铢钱,却是什么道理?从汉至隋,五铢钱已垂七百年,多少次改朝换代都没有换过,怎得贸然便如此行事?哼,刚才还以为他与民休息,想来也不过是好大喜功之君……”杨雪艾念叨到此处,便不好再说下去了。因为她想到了她的皇兄杨广,天下好大喜功能折腾的皇帝,谁能超得过杨广呢,所以她还真没立场去批判萧铣。

没有时间多想,杨雪艾便被眼前拿到的新玩意儿吸引住了,很快结束了漫无目标的意淫。

依然是方孔钱,但是比五铢钱要轻一些,估计也就三铢左右,不过含铜量看着倒是比五铢钱高得多,色泽青光锃亮,而且铸造的时候还有更加凸起的滚边,对于防止奸商锉削取铜应该有一定的帮助。阿米娜告诉杨雪艾,新朝的新钱是定为一两十文的制度,便于称重,上头的印文字体,则自然是当今圣上的师兄欧阳询亲笔手书的模板了。

话说当年萧铣最初搞出雕版/活字印刷的时候,也是让欧阳询捉刀写的模板印文,再找工匠雕刻,这么一个大书法家放在那里,和萧铣关系又亲近,别人显然抢不到这个活计了。

欧阳询写的印文,乃是“鸣凤元宝”四字。

“居然把年号铸在钱上?真是不当人子!如此,岂不是换一个年号就要重新铸一批钱了?如此靡费,只怕比先帝都……唉……”杨雪艾没有这方面的见识,只是长叹一声,当成是萧铣的穷折腾,没有再去理会。

不过不管杨雪艾这样的妇道人家理不理解,鸣凤元宝就是以丹阳城为基点,开始慢慢流通开来了。

……

后世无知之人,往往以为“开元通宝”,便是华夏大地上最早的宝文钱了,再往前,从秦半两钱废弛以后,便是五铢钱的天下,直到开元通宝出现。

实则,哪怕萧铣没有被穿越附体,让历史按照原本的走向自然发展,天下最早的宝文钱体制,也轮不到开元通宝,而正是“鸣凤元宝”——众所周知,开元通宝是武德四年,也就是公元621年开铸的,而鸣凤元宝,在鸣凤二年到鸣凤三年之间便开铸了,比开元通宝早了两到三年。

之所以后世人不知其故,无非是历史上的萧梁存在太短,立国四年便被李孝恭和李靖灭了,以至于其文物都湮没无闻,鸣凤元宝只铸造了两年,存世不多,又遭到后来唐朝的收缴熔毁,幸存者极少。后世直到21世纪,才被考古学界发掘发现,验明正身及铸造年代。

别小看这两三年的提早,因为这背后代表的可是一个发明——谁知道李渊为什么恰好在武德四年开始铸造开元通宝了呢?说不定就是剿灭了萧梁政权之后,得到了鸣凤元宝的实物,然后大受启发,认识到了把年号铸到钱上,对于乱世之中提升自身正统性的巨大帮助。说到底,李渊只是一个山寨者,而不是发明者。从隋唐以前,北朝不注重商业文明的一贯传统,也可以看出发明年号钱这种创新基本上不可能是北人原创。

所以这个事儿上,萧铣还真是没开挂,完全是他麾下的幕僚提出了这个事儿,提醒了他,让他大为赞赏,立刻实施。而且本时空的萧梁显然不会是一个短命王朝,宝文钱发明者的名字,自然会被铭刻在历史书上,后世再怎么想篡改也抹杀不了。

那位提出鸣凤元宝议案的年轻幕僚,在原本的历史上有望成为蜗居江陵的萧铣手下重要军师。只可惜如今因为萧铣家大业大,早已不是历史同期那个只拥有荆楚之地的小军阀了,所以他手下谋臣如雨,自然没那么明显的上升通道可以为有才之人所用。不过,却也不算晚了。

因为,萧铣在看到那道上书言事奏请开铸宝文钱的奏折上,所写的“江陵郡曹佐岑文本”落款,就准备破格提拔、大用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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