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寂寂,重物闷声坠地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阮梦欢反应过来时,能看到的只有手心里的一块碎布。她趴在凌乱的井边,不住的喊着琼琳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井很深,根本看不到底下发生了什么。阮梦欢也顾不得这许多,连忙跑回去寻找燕奉书。
“你真的安心只守着那个女人?”项倾阑带着几许不屑,还有几分不信任。死死地盯着燕奉书,生怕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神情。
燕奉书轻轻点头,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燕奉书越是云淡风轻,越是令项倾阑厌烦。一眨眼的功夫,项倾阑的怒火被彻底激了起来,“倘若你真的甘心,又怎会隔三差五的跟废太子联络!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暗地里的勾当!”
“兄弟之间,话话家常,也无不可吧?”燕奉书冷笑,兄弟家常这种事,项倾阑这辈子都不可能懂。偏偏项倾阑认为自己不拥有的情谊,这世间也不会有。
阮梦欢在门口只听到了这几句,一把推开了门,“不好了!琼……王妃她……她跳井了……”
“什么?”燕奉书满脸急色,“哪口井?带我去!”
这种时候不该小气,可阮梦欢就是有些无法正视燕奉书神色中的慌张,她只好把目光放到别处。
一路来到井边,阮梦欢发觉项倾阑的脸色从开始的恐惧,慢慢的化作了轻松,她不得不怀疑,这口井下另有乾坤。
“什么都看不到!”即便打着灯笼,也无法看清井底发生了什么,阮梦欢有些沮丧,指着身边一处,“我当时就站在那里,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做!”
燕奉书把绳子一头绑在假山上,另一头缠在自己的腰间,他提了灯笼,下了井底。
等待是最磨人的,阮梦欢盯着那口井,看着燕奉书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的心力,仿佛被心中同样地一口黑色的井吸了去。
“你倒是不担心!”项倾阑坐在井边,目光落在了阮梦欢的身上。
阮梦欢轻笑,“我始终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项倾阑干笑两声,“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井底下这么黑,这么暗,你就不担心他们会发生点什么?”
他的声音一如月色的寂寥,却也带着一如燕奉书身上才有的那种you惑力,或许这是他们血脉相连处共有的。
“你的王妃不可信,我的丈夫却是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人!”阮梦欢容色依旧,她不会任由项倾阑在这里挑拨。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更何况于项倾阑而言,那个男人,还跟他有着血缘。
“你……”
项倾阑果然被这一句话给激怒了,手高高的扬起,又挫败的落下。一双眼瞪得老大,放佛要用眼神杀人。
这时,阮梦欢听到井下有声音传来,她连忙凑过去,不曾想颈后忽然一疼,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奉书!奉书!”阮梦欢做了个恶梦,她惊恐地叫着燕奉书的名字。惊恐之后,她发觉自己此刻正躺在燕奉书的怀里,方才知晓,那只是个梦。
“怎么了?”燕奉书松了松手,笑问:“梦见我了?”
阮梦欢梦见燕奉书下了井,再也没有上来。适应了所处的地方,眼前暗黑一片,阮梦欢问:“这是……井底?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快到井边的时候,你就掉下来了,接着绳子断了,灯也灭了。”燕奉书轻描淡写。
“啊?”阮梦欢颈后依然隐隐作痛,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混蛋项倾阑干的好事!
燕奉书低声道:“也不算太差,反正我们也没地可去,躲在他府里,也算安全!”
“你真乐观!”阮梦欢想起了琼琳,四目望去,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根本没法藏人。她问:“琼琳呢?”
“没见她!”燕奉书不怎么想提到琼琳,“要么这里有密道,要么她趁着你寻我的时间逃了!”
想想也是,琼琳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选择跳井自杀。
两人在井底相顾无言,却拥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温暖,这或许是世上最迷人的情话。
阮梦欢可以肯定现在是白天,可头顶依然是暗黑一片。
“是他把井口堵上了!”燕奉书悠悠的叹气,像在失望,却更像是因为一切在他的预料之中而叹息。
“我们会饿死在这里吗?”阮梦欢的肚子不争气的发出了声音,为了避免尴尬,她问。
燕奉书的手掌附在她的小腹上,笑说:“你数五十个数,马上就会有人请我们上去!”
他的手掌很热,以至于完全压住了那份饥饿感,阮梦欢玩笑般的从一开始数。数到四十时,听到上头脚步声混杂,数到四十九时,头顶忽然亮了起来,接着眼睛被他用手掌捂着,将刺目的光隔离开。。
“我不会骗你!”燕奉书在她耳边低语,气息唇舌悉数落在了她的玲珑耳垂上。
“末将来迟,王爷恕罪!”
伴随着一个高亢的声音,两人出了井,眼皮上犹自存着燕奉书掌心的温暖,阮梦欢唇边始终噙着笑意,由着他牵着自己。
“王爷,收到线报,陛下服用了国师新炼制的丹药后,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末将才擅自做主来迎您入宫!”
这是名将军,阮梦欢不曾见过。听他的言辞不难发现,此人定是燕奉书的心腹,他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可是,依照桃智的心性,怎会这么快就让天朔帝死呢?桃智可是携带着满满的恨意而来!
阮梦欢想从燕奉书的手掌里拿出手来,可是却被他攥得紧紧的。她冲他微微一笑,他也跟着笑了。她明白了,他懂。
“事已至此,将军快去寻阑王,我们兄弟二人,一同入宫!”燕奉书如此说着,目光从周围十几名士兵身上划过。
将领应诺,很快项倾阑就过来了,他十分焦急的抓住了燕奉书的手,匆忙问:“方将军所言可是真的?唉,不管实情如何,你我尽快入宫为好!”
燕奉书的一只手被项倾阑拉着,另一只手里攥着阮梦欢的,他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快些,迟了就来不及了!”项倾阑移步上前,意图打开那两人的手。偏偏,他试了三次都没能打开。
燕奉书的神情不怎么愉悦,眉头微皱,“梦梦要跟我一起!我答应过她,不会丢下她一个!”
“现在我们是入宫,而且……此去福祸难测,你当真要让她跟着你冒险?”项倾阑一改焦急之色,反倒带了几分揶揄。
燕奉书反手打掉了项倾阑的手,兀自牵着阮梦欢往外走去。
如今燕奉书仍然被通缉,自是不能轻易路面,此去皇宫,阮梦欢跟他穿了侍从的衣裳,又易容把面容更改了几分。
空气之中凝着几分冷意,阮梦欢此时宫婢打扮,与扮作侍从的燕奉书一同跟在项倾阑的身后,正往天朔帝的寝宫走去。
方一入殿,就听见女子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偌大的宫殿里,那张龙塌上躺着已然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天朔帝。而跪在榻前哭泣的美人,是阿音。
“你们两个倒是来得早!”桃智坐于平日天朔帝处理政事的桌案后,眉心透着几分倦怠,他放下案牍,懒懒道:“这皇帝可真不是人当的,累死人呢!”
桃智自顾自添茶水,呷了一小口。又自顾自地捏着肩,“你们不比跟我客气,随意坐吧!”
“我竟不知这里何时成了国师府邸?”乔装打扮压根骗不了桃智,燕奉书在脸上搓了搓,露出了真容,如桃智所言那般,大喇喇的坐在了桃智的对面。
“啊!”天朔帝痛苦地喊了一声,随即又陷入了死寂。惹得阿音一阵哭喊。
项倾阑似是心有不忍,“国师,你究竟给父皇吃了什么?赶紧把解药给他!只要父皇能痊愈,本王定会让你风光无限、前程似锦!”
“风光无限?前程似锦?”桃智大笑,“可知当年你这老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后来呢?他是怎么对我的?这世上再也没哪个人比你们二人清楚!”
迎头泼下一盆冷水,项倾阑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半天,求救的目光落在了燕奉书的身上。
“你所图的不是权势,也不是地位,更不是名利……”燕奉书眉眼带笑,直至心扉,“这些东西,当年你就信手捏来,如今自然更不在话下!”
“我没看错,你比他强多了!”桃智兴致勃勃的道:“燕奉书啊燕奉书,你可知道当他问我谁堪大任时,我的答案是你!”
“胡说八道,大言不惭!”项倾阑听了大骂:“事关大夏皇朝千百年的社稷,父皇怎会轻易询问他人!”
桃智嗤之以鼻,“蠢材!蠢材!”
燕奉书完全没有被打扰,定定道:“你,不过是想出一口气,仅此而已!”
玉玺在手,兵符在手,他却什么都不要,仅仅只要出一口气。
若放在别人身上,阮梦欢断然不会信,可现在当事人是桃智,且是燕奉书说的,她深信不疑!
眼下,桃智所言无非是想挑拨燕奉书与项倾阑,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可那项倾阑兴许是真的被挑拨了,当下对燕奉书的目光已经不再友善。
“阑王殿下,陛下早已备好诏书,就在本宫这里!”阿音莲步款款,从衣袖中拿出了圣旨,递到了项倾阑的手里,“打开看看!”
项倾阑颤巍巍的瞄了一眼内容,眉毛一抖,几步跨到燕奉书的身前,怒目瞪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燕奉书忍着不悦,道:“王兄,为何你不仔细看看她给你所谓的诏书是真是假?”
项倾阑顿时眼前一亮,“对!对!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父皇不会这么对我……”
此事此刻的项倾阑像个疯子一般,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想要撕碎诏书。
阮梦欢目光灼灼,注视着阿音,她知道阿音背后站着旁人,也知道阿音方才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项倾阑陷入此刻的疯魔,可是她却不知道,接下来这俩人会如何对付自己与燕奉书。
“人靠衣装,如此一打扮,你倒也像个宫婢了!”阿音掩唇娇笑,一如小儿女在一起玩闹。
既然已经被识破,再装模作样也没什么意思,阮梦欢行至燕奉书的身侧,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阮梦欢出奇的冷静,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阿音顶着兰娘的脸做着兰娘独有的小动作,这一切,令她倍感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