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公公和玄帛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众太医医默默地聚在偏殿内的一个角落里，商议着写下药方，得了玄帛的赦令也退出云绣宫来。站在云绣宫的门口，他们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高悬的心这才彻底放下来。平日里勾心斗角的人这时候看着彼此的眼神，都有一种劫后重生的豁达。
尹云初醒来第一感觉就是空气的味道很怪，虽然能闻得出来是浓郁的檀香味，但这种味道中还夹杂着一种腥臭得令人作呕的味道。
“云初，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玄帛不停地替尹云初揉按着双手上的穴位，一边又吩咐宫婢们再换些热水加进浴池里来。二三十个粗使宫婢来往穿梭于偏殿更换热水，却听不到半点嘈杂的声音。
尹云初只当这周围只有玄帛一个人，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有那么多人影晃动着实吓了一跳。脑子里像过电般闪过晕倒前所看到的画面，她还以为自己见了鬼，顿时吓得眼睛又直了，张着唇不停地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云初？云初！”玄帛知道尹云初是被吓坏了，挥手让那些宫人们先退下，一面抱紧尹云初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在这里，谁也伤害不了你，忘了你所看到的，那些都是幻象。”
那些都是幻象吗？
尹云初脑子里清清楚楚的记得，在建蕴宫门内吊着的那些宫人脸都是黑青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她，舌头伸得很长很长，一个个仿佛还在阴森森地对着她无声地冷笑……
“不！那不是幻象！那是真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尹云初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冰冷的，血液好像已经停止了流动，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本能地埋头尖叫着往玄帛的怀里钻，想要寻找到风含影怀抱里那样的安然和温暖，环抱着玄帛身子的手指甚至紧勒得不见一点血色。
玄帛微微怔忡了片刻，眼中的冷酷终于彻底消散，心底充斥的只有保护她的欲望和温柔。
待尹云初的身子回复了和温，玄帛才抱着她回了寝宫。
她安静
地蜷缩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放开，温顺又固执得像一只依赖于人的猫咪。如果不是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浑身也还在瑟瑟发抖，玄帛真的很喜欢这种被她需要的感觉。
*********
乾西坤宁寺是大锦的国寺，其庙宇建筑相当宏伟壮观。虽然地处坤宁山顶峰处，却是云雾缭绕、香火鼎盛，颇有仙家气象。
十六岁的平瑶一身玄白色的道裙，面容清秀不施粉黛，一头黑亮如缎的长发也未曾隆重梳妆，只用一系月牙白的丝带束在脑后。当她在两个同样一身素衣的宫人陪同下，施施然走出坤宁寺的山门看见一身戎装的诸葛寒玉时，她一双清亮于凤的眼眸倾刻间便湿润了。
“是你。”
她说，幼嫩的脸庞上浅浅荡起一抹恬静的笑，素衣缟袂抚清雾而翩然。
诸葛寒玉也淡然笑了笑，依着礼数下了马，半跪在平瑶面前说：“末将诸葛寒玉，奉皇上之命，特来接公主回宫！”
“将军请起”平瑶亲手扶起诸葛寒玉，眼神落在远处山峦间的云雾之上：“皇兄终于记得我这个妹妹了吗？他是不是要送我去哪国和亲？”
诸葛寒玉摇头：“公主，你误会皇上了。皇上接公主回宫，并不是为了和亲，而是因为惦记。公主你忘了吗？那年臣在御花园不小心将公主撞落荷花池，皇上是第一个跳下水去救公主的。”
平瑶的眼神里滑过向往的光芒，似乎在回忆美好的童年时光。
诸葛寒玉怕平瑶心里对玄帛有什么疙瘩，劝说道：“无论时光如何变幻，臣相信皇上对公主的关怀永远都不会变，请公主宽心。”
平瑶沉默了半晌，回头看了诸葛寒玉一眼，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皇兄若是差别人来接，我断然不会回宫”。说罢，她便兀自领着一直跟随她的两个宫人上了回宫的御辗，举止端庄娴雅，再也不复孩提时的天真。
六年不见，那个当年总是跟在诸葛寒玉和玄帛身后粘人的小女孩变了。
诸葛寒玉知道平瑶经历过什么，所以对
她的变化并不感到诧异，也没有去深想平瑶仅有的几句话里都包含了什么意思。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抵达坤宁寺一个时辰后，毫无悬念地离开了坤宁山。
傍晚，军队驻扎在坤宁山百里外的山林。
这些士兵虽然不曾眼随诸葛寒玉守城御敌，但也是诸葛家一手操练出来的精锐，所以行动间倒也不用诸葛寒玉多加调配和吩咐，安营扎寨、生火狞猎等闲杂等事自然有人去做，一切看起来都是井然有序，丝毫不显得嘈杂和纷乱。
坐在篝火前，看着沉默寡言的平瑶，诸葛寒玉不禁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的平瑶是宫里最调皮的小公主，她敢揪先皇的胡子，敢砸太皇太后最爱的花钟，敢指着他说“凭什么天热许你们脱衣服，就不许我脱衣服”。而现在，她却变成了天底下最惜言的人，和宫里大多数女人一样，端庄得就像一尊死物。
诸葛寒玉不禁又想到尹云，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变成了天下大多数被圈禁的男人那样，看着他会有讨好、娇媚，甚至唯唯喏喏的眼神。
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像被刀绞着一样疼痛。
“将军，皇兄他……还好吗？”平瑶吃完宫人手里的野味肉，用素白的锦帕擦着手。
诸葛寒玉从揪心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沉静地看了看平瑶，如实说：“前两年都不算很好，但现在可能、可能会好一些吧。”
平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那个人……”
诸葛寒玉知道平瑶问的是谁，简短短地答：“死了。”
平瑶眼睛瞬间沉寂如止水，不再相问，而她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看起来与她波澜不惊的外表十分不相符。
“咻！”、“咻！”、“咻！”
几声轻响，几百米外的树林里升起几道浓墨的黑烟。
那是诸葛寒玉根据尹云初所教的方法，经过改良制造的丛林设防烟雾弹。如果不是武功达到一定造诣的人，绝计不会引发这种设防烟雾弹，这说明烟雾升起的那一方有身手不错的敌人来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