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被一张臭帕子堵住嘴,怎么都躲不开殴打,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心中又恨又怨,恨怨的全都是这些殴打她的人,还有四小姐,她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认为是四小姐没用,庇护不了她,才让这些臭婆娘敢肆无忌惮的殴打她。
就在铃兰被踢打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时,一声怒喝突然响起:“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众婆娘的动作顿时都停了,铃兰听到她们敬畏讨好的声音:“郭嬷嬷,您老怎么来了?我们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奴婢,没想到惊扰了嬷嬷,请嬷嬷恕罪。”
铃兰挣扎着抬起头,就看见大夫人身边的郭嬷嬷冷着脸站在不远处,眼神冰冷的扫了她一眼。铃兰暗道完了,大夫人那么厌恶四小姐,郭嬷嬷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四小姐,都是四小姐!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成为她的丫鬟,以后还不知道要被四小姐连累多少次!
半夜里,铃兰拖着满身的伤,一瘸一拐的回到自芳阁,等待她的是一片黑暗,四小姐和小珊、李婆子都已经睡下了。
铃兰愤愤不平的咬着牙,慢慢挪回自己房间,挣扎着给自己上了药,软倒在床上,脑袋里盘算着自己未来的出路,半晌后才不安稳的睡去。
因为心里有怨气,铃兰后面几天都很懈怠,早晨起的比映初都晚,第一天她还有点忐忑,后来见小姐没讲什么,就理所当然的更怠惰了。
这天早晨,铃兰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已经养足了脾气的她愤怒的冲出屋子,叫嚷道:“怎么回事!大早晨的谁在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她叫嚷完,才看到小珊和李婆子都在做事,仔细一听,原来哭喊声是从墙那边的偏院传过来的。
“生什么事了?谁在哭?”好奇心胜过了她的起床气。
小珊期期艾艾的说道:“应、应该是九小姐的院子里有人哭,我早上去厨房拿饭,听别人议论,说九小姐病重,天还没亮就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没救了。”
映初也被哭声惊扰到,走出门外,就听到小珊的话。她回想到那天敲门哀求的丫鬟,当时就说九小姐病了,只不过根本没人在意,想是拖得久了,病情加重,药石罔医了。
铃兰看都没看一眼走出来的映初,问小珊道:“九小姐生了什么病?竟然这么严重!传染吗?”
小珊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没用!都不知道问清楚!”铃兰看废物一样瞪了她一眼,“如果传染,我们住的这么近,都被传染上就糟糕了!”
小珊一听就吓住了,结结巴巴道:“那、那那可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是小姐!小姐住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我们除了跟着住,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说着,还不忘讽刺映初一句。
小珊偷看了映初一眼,立刻就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应该不会传染吧,”李婆子不确定的低声说,“如果传染,现在主子们肯定已经下令全府清扫消毒了。”
铃兰一想也是,稍稍安下心来。突然,她心中一动,计上心来,顿时换了一张哀伤的脸,凑到映初面前道:“九小姐病重,奴婢实在非常担心小姐的安危,不过既然九小姐的病不传染,那奴婢就放心了。九小姐怎么说都是小姐的妹妹,即将远离人世,小姐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小姐你看,要不我们立刻就去吧?”
映初扫了她一眼:“是么?”
铃兰心中颤了颤,四小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这双眼睛十分可怕,被她不咸不淡的扫一眼,都能让人抖上三抖,有时候让她感觉比老太太和夫人她们的眼神都慑人。也不知道一个年龄不大的丫头片子,哪来这么有威慑力的眼睛。
“当然当然,奴婢都是为小姐着想,”铃兰避开映初的眼睛,一脸真诚的道,“若是九小姐病重,小姐都不去看一眼,难免让别人误会小姐无情,所以还是去一趟的好。”
映初淡淡勾起一边嘴角:“你说的有理,走吧。”
铃兰压抑住喜色,殷勤的撑了把伞给映初遮阳,一起出门了。
红漆铁门那里已经换了两个人守门,康婆子那两人虽然蝎毒已清,人却还十分虚弱,只能卧床休养。
这两人没有为难映初,直接开门让她过去了。
平时隔着一道院墙还不知道,过了铁门,走到偏院,映初才现自己居住的小院虽然偏僻,却比偏院的条件好多了。
公仪家看重脸面,正院每年都会修缮,然而偏院却五年十年才会维护一次,每次只是简单的将外表粉刷一新,屋里的东西很多年都不更换。
公仪家人口太多,花用都紧着嫡系来,这些偏院的妾室和庶子女,当家主母只保证饿不死他们就成。
九小姐的住处离自芳阁非常近,隔了一道院墙,一个荒废的小花园,第一个院子就是。这个院子不小,却住了三位庶出的小姐,此时还有其他姨娘和小姐前来探望,就显得非常拥挤了。
映初走进去时,其他人都奇怪的看着她,没人见过她,不知道她是从哪冒出来的。
铃兰刚要傲然向前,映初已经开口道:“我是公仪可姃,听闻九妹妹病重,前来探望她。”
众人一愣,随即面色微变,公仪可姃?不就是刚回府的四小姐么,她怎么跑到这来了!
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女红着眼睛,怨恨的瞪着映初,正院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九姐早就病了,丫鬟多次去哀求,却没人理会,现在九姐要死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四小姐就来假惺惺的装好人了!
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这么认为,嫡小姐们向来看不起她们,她们不信四小姐是好心,八成是来看笑话的!
“原来是四姐,”一位大一点的小姐按住那个红着眼的少女,上前几步,“承蒙四姐惦记,这是九姐的福分,可惜九姐病的太重,无法见人,四姐的好意妹妹会转达给九姐,这里环境简陋,四姐金枝玉叶,还是早点回去吧。”
她语气看似恭敬,话里话外却都是不欢迎映初的意思,巴不得她赶紧走。
铃兰竖起眉毛,刚要作,映初冷冷瞪了她一眼:“你若敢多嘴多舌,就滚出这里!”
铃兰心下暗怒,可是想到自己的计划,又把怒气憋了回去,垂头不语。
映初看着那位小姐道:“不知妹妹是?”
“小妹排行第十。”女子道。
“十妹妹,”映初声音温和,“九妹病重,我就更该探望她了,她在里面吧,让我进去看看。”
“都说了九姐病重,不方便见人!”那名红着眼的少女叫道,“你少在这假惺惺了,赶快离开这里,我们不欢迎你!”
“十一妹!”十小姐呵斥一声,连忙对映初道,“四姐别生气,十一妹和九姐感情最深,伤心过度所以有些失态,请四姐别和她一般见识。”
“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计较,”映初仍是温声细语,“我略通医术,想为九妹妹尽点绵薄之力,十妹和十一妹若是不放心,可以一起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十小姐不信任的看着映初,还想说什么,映初已经抬脚往里走。
映初知道想让这些人相信她很难,在她救好九小姐之前,她们都会对她百般揣测,反正已经说明了来意,与其在此和她们浪费时间,不如先救好人,她们自然就信了。
见映初径自往里走,十一小姐面色更怒,想过去阻拦,立刻被十小姐拦住了。四小姐想进去,她们根本拦不住,惹怒她,对她们和九姐都没好处,不如就跟着她,看她耍什么把戏。
这样想着,十小姐就主动替映初打开门,一起走进房里。
九小姐病中多次呕吐,因为门窗长时间紧闭,屋中气味很不好。十小姐和十一小姐进屋后都忍不住屏住呼吸,转头一看映初,见她丝毫没露出嫌弃的神情,两人面色都稍微缓和了一点儿。
九小姐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一个丫鬟正给她擦身,边擦边掉眼泪,见她们进来,慌忙掩饰的擦了擦脸,屈膝行了个礼。
“这是四小姐,”十小姐道,“芍药,去倒杯茶,取些点心来。”
芍药吃了一惊,忙再次行了个礼。
“不用忙了,救人要紧,我先给九妹妹把脉。”映初道。
芍药看了眼十小姐,见她点头,就把水盆收拾一下,端了个圆凳放在床边,还用袖子擦了擦,才敢请映初坐。
映初对她点了点头,坐到凳子上,给九小姐把脉。
映初诊了片刻,就松开手,似松了口气的样子:“九妹妹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染了风寒,看起来这风寒拖延了至少三四个月了,期间应当是时好时坏,前几日九妹妹想必是淋雨了,事后又没及时驱寒,以致病入肺腑,极难治愈。”
384 杀意,签下生死状
十小姐和十一小姐开始见映初似模似样的把脉,还没怎么当回事,此时听她说的与事实完全一致,才都郑重起来。
十一小姐心里想什么都摆在脸上,之前的愤怒现在已经转为惊喜,既期盼又怀疑的道:“四姐姐,你当真会医术?那你能救救九姐姐吗?”
十小姐也是半信半疑,四姐说中事实,也未必就说明她医术高明,说不定她是从大夫那里听来的。可是转念一想,四姐来她们面前装模作样有什么好处呢?除非她能治好九姐,否则她装的再懂医术也没用。
十小姐一咬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坏了,“四姐,大夫说九姐的病药石罔医,四姐若能治好她,我们姐妹一定感恩戴德,做牛做马报答于你!”
九姐已经被大夫判了死刑,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她们都想争取,所以尽管两人对突兀冒出来的映初充满不信任,却仍想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映初微微一笑:“我说了,都是自家姐妹,没必要客气。我既然能救九妹妹,当然义不容辞。”
“四姐姐当真能救?!”十一小姐高兴的几乎蹦起来,冲过去一把就抓住映初的胳膊,“那四姐姐快施展妙手,立刻治好九姐吧!”
“十一妹,不得无礼,救人哪是这么容易的,你好歹让四姐好好想想。”十小姐极力压下迫切的心情,还算镇定的道。
十一小姐吐了吐舌头,兴奋的道:“四姐姐,你慢慢想,不着急,等你想好药方,我派人去抓药。”
映初看的出来,这姐妹三人是真的感情很深,不由也眼含笑意,“我现在没有纸笔,怎么写药方?”
十一小姐立刻风风火火的跑出去,端了纸笔过来。
映初写好药方,道:“我还需要一套针灸用的银针,顺便一起买回来。”
十一小姐点头答应,又像一阵风似的刮出去了。她也不是完全没心眼,让丫鬟去买药的时候,问问药铺的大夫,确定药方没问题,才抓了药回来。
等待的时间里,映初亲切的与十小姐交谈,十小姐也有意交好,两人相谈尽欢。虽然心中的防备还没卸下,但是十小姐对映初的印象好了许多。
银针和药买回来后,映初先给九小姐针灸了一次,只用了一点点灵泉。
慢慢将濒死的人治好,别人会认为她医术高明,若是一次将人治好,旁人则会觊觎她,觉得她有什么好东西。她现在无根无势,当不起一点风险。
等映初针灸好,九小姐就从昏睡中睁开了眼睛,人虽然看起来仍是十分虚弱,但屋内几人都高兴的很,九小姐从昨天夜里就一直昏迷,怎么都叫不醒,此时能醒过来,说明四小姐的针灸真的起作用了。
此时药也熬好了,芍药把黑乎乎的一碗药汁端了进来。
十小姐和芍药一起把九小姐扶靠起来,就要喂她吃药。
“等等,”映初道,“把药汤给我看看。”
芍药不明所以的将碗端给她。
映初低头闻了闻,又尝了一点,眉心立刻就是一皱:“药是谁熬的?”
“是、是奴婢。”芍药有些不安的道,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了?难不成药有问题?”十小姐敛容问。
“少了一味药。”映初沉声道。
十小姐和十一小姐都是一惊,她们不懂药,但也知道有时候多一味药少一味药,药性说不定就会大变,良药就可能变成毒药。九姐这么虚弱的身体,真把有问题的药喝下去,说不定就会一命呜呼了!
芍药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摇头道:“不是奴婢!奴婢怎么可能害小姐!奴婢死也不会害小姐的!”
十小姐她们也不信是芍药做的手脚,她们住在一个院子里,芍药对九姐有多忠心,她们还是知道的。
“有别人碰过药吗?”十小姐问。
芍药回想了一下,怯怯的看了看映初。
“但说无妨。”映初道。
芍药犹豫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奴婢烧水的时候,铃兰姐姐进去过一趟。”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十小姐不自然的笑了笑,道:“大概是芍药自己粗心,少放了一味药。芍药,还不快去重新熬一碗药过来!”
芍药连忙答应,就要退出去。
“等等,”映初摇头道,“铃兰是大夫人安排给我的婢女,等我走之后,再重新熬药。”
映初只说了这一句,十小姐顿时会意,她的表情立刻松缓下来,道:“还是四姐考虑的周到。”如果被铃兰看出来阴谋败露,说不定又会动别的手脚,就让铃兰以为自己得逞了好了。
十一小姐也松了口气,只要跟四姐无关就行。她不是个能掩饰自己的人,愤恨的说道:“大夫人太恶毒了!她一直恨不得九姐死,九姐都病成这样了,大夫人还不放过她!还有四姐你,好歹是三老爷唯一的女儿,她竟然派居心不良的丫鬟侍候你,真是太过分了!”
九姐是大老爷的庶女,碍大夫人的眼就算了,四姐是三房的嫡女,惹到大夫人什么了?大夫人的手也伸的太长了!
“十一妹,不得胡说八道。”十小姐瞪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十一小姐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映初就当没听到刚才的话,有些事放在心中就好,就算的确是长辈不慈,背后妄议长辈,也成了小辈的不是。
她转移话题道:“九妹妹这几天都要吃的清淡些,以粥为主,早晚各一碗药,我会每天过来给九妹妹针灸,相信要不了多久,九妹妹就能痊愈了。”
两人立刻连声道谢。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两人对映初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言谈之间,也变得亲近了一些。
映初去偏院给九小姐治病的事,很快就传到正院各个主子耳中。
老太太立刻派人去把映初叫来,披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治病能是闹着玩的吗!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竟然跑去折腾九丫头,还敢开药针灸,你是怕九丫头死的不够快吗?!”
面对盛怒的老太太,映初垂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语气里却没有半点畏惧:“孙女在飞雁岛时,遇到过一位隐世神医,当时神医就救治了一位病情和九妹妹相似的人,孙女侥幸学得药方,反正大夫都束手无策,不如试试这个药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还敢狡辩!”老太太重重拍桌,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重罚这个臭丫头。她的孙女何其多,根本不在乎一个庶女的死活,不过是想借机惩罚映初。
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夫人开口道:“老太太,可姃说的不错,左右九丫头的病已经没救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可姃试试也无妨,万一能出现什么奇迹呢。”说到最后一句话,大夫人的语气已经忍不住泄露出浓浓的嘲讽。
映初的行为,在大夫人看来就像是一个笑话,大夫都说没治的病,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说救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她想表现,就让她先过足瘾好了,到最后九丫头必死无疑,看她怎么收场!
老太太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大夫人,随即就反应过来她在打什么主意。老太太略一沉吟,盯着映初道:“既然亓官氏给你求情,我今天可以先不罚你,但是你要在此保证,如果治不好九丫头,你就要给她偿命!”
现在处罚四丫头,最多就是责打一顿,只能消一时之愤,事后这丫头还是会在她面前碍眼,如果让四丫头签下生死状就不一样了,自己就能以害死九丫头的名义,将她处死。事情传扬出去,也没人能说她半个不字。
如果不是为了老三的遗产,她也不会将四丫头接回来,现在遗产不见踪影,四丫头还尽会惹她生气!若不是为了公仪家的面子,担心外人说她苛待孤女,她早就将这臭丫头赶出府了!
大夫人眼露得意之色,她就知道老太太会这么做,公仪可姃只要应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老太太和大夫人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映初垂眸掩下自己眸中的冷意,大夫人就算了,这个老虔婆的心真是够狠的,自己亲儿子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她都想赶尽杀绝。
“孙女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祖母的期待。”映初缓声说道。
老太太冷哼一声,为了公仪家的脸面,自己才忍着她,现在四丫头自己找死,就怨不得她了!
二夫人嘴唇动了动,最后决定先观望,不管结果如何,都对她没什么影响。公仪可姃如果没有足够的能耐,就应下这种事,那就说明她是个傻子,自己就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真心希望公仪可姃真能拿出点本事,别的不说,至少能气气大夫人。
老太太为了稳妥起见,让人书写了生死状,命令映初签字。
映初将生死状浏览了一遍,毫不犹豫的写下了公仪可姃的名字。看到老太太收起生死状后,一脸畅快的神情,映初心底冷笑,你现在越得意,最后就会越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