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暮食已经准备妥当……”
门外响起雨水的声音。
“……”
萧南枯坐在榻上,不知坐了多久。
李荣早就走了,但临走之前的那句话,却似一枚炸弹,只炸得萧南心神俱乱,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榻上。
她的脑中只有一句话:崔幼伯回来了,他真的悄悄回京了。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回来?
还有,回来前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
还还有,回来后为什么不回家?
难道,武氏说的都是真的?
崔幼伯宁肯去见武氏,也不肯来见她萧南这个妻子?
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要知道,萧南可是把最机密的计划都告诉了他,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各种各样的疑问瞬间充满她的大脑,萧南只觉得她的脑子都要被撑爆了,她的心也要绞成饺子馅儿了!
其实还有个问题,她不愿想、也不敢想:命运的转盘是不是又回到了前世的轨迹上?!
“……夫人?”
雨水站在门外,轻声的提醒着:“时辰不早了,您要不要先用些饭食?”
但屋里依然没有回应。
雨水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嘀咕:夫人已经睡了?
不能呀,雨水扭头看了看堂屋的沙漏,现在才酉正三刻(18:45),放在平时,夫人也刚刚用过暮食,正在喝茶,断不会这么早就寝。
就算是今日事情多了些,夫人生了些闲气,应该也不会这么早睡觉。
更何况夫人还没用暮食呢。
雨水进府近十年了,在夫人身边服侍也有四五年,最是清楚夫人的作息时间。
夫人常说,“女人立世不容易,应当对自己好一些。”
雨水对这句话并不太理解,在她看来,夫人的生活已经够好了,不过四五年看下来,她也知道夫人很重视养生:
每日准时三餐,每餐荤素搭配、有汤有药膳,饭后清茶、散步,每天保证四五个时辰的睡眠。
每隔三五日夫人还会去骑马或是射箭,用夫人的话说,不求技艺有多精湛,只求舒活舒活筋骨。
不管事情多忙,夫人都准时就寝。
不管心情好不好,夫人都不会乱了饮食、安寝……
当然,夫人这般讲究也是颇有成果的,至少在雨水的印象中,十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夫人的脸上留下任何印迹,夫人一如十年前那般青春靓丽、风华夺目。
想了想,雨水捉起拳头,正准备敲门,拳头还没有落在门板上,‘吱呀’一声,门开了。
雨水忙退后两步,垂首躬身,“夫人!”
“嗯,摆饭吧!”
萧南声音如常,缓步走出寝室。
雨水转过身,紧紧跟在萧南身后。
饭食还是素斋,不过比刚才武氏拿来的饭菜要精致许多。米饭也是上好的粳米饭,另外还多了一碟子的新鲜水果。
萧南心里藏着心事,再精致的饭菜吃在她嘴里也没有什么滋味儿。
机械的将饭菜丢进嘴里,咀嚼,吞咽……如此反复着,没用多长时间,萧南便吃饱了。
“夫人,要不要给您准备热水?”
雨水跪坐在一侧,见萧南一副心事重重、难掩疲惫的样子,小声的询问道。
“嗯,今儿有些累了。早些洗漱也好!”
萧南端起茶盏,轻啜了口清茶,“你们也忙活了一天,待会儿也去用饭吧。”
“是!”
雨水很少见萧南如此低沉的模样,她心里不安,轻轻应了一声,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但,过了一会儿,雨水又似想起了什么,嗫嚅了下双唇,“夫、夫人,武、武姨娘还在外头。您看?”
萧南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旋即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的吩咐,随口问道:“她跪了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雨水忙回道。
本来,雨水也没这么好心,方才去给萧南煎茶的时候,看到武氏有些摇摇欲坠,且脸色惨白,身下更有可疑的血渍,雨水担心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才会主动汇报。
听了雨水的回禀,萧南挑眉,“血渍?在她的裙子上?你确定不是脸上、胳膊上的血渍浸染的?”
雨水追打武氏的时候,萧南看的分明,武氏除了脸、胳膊被抓伤了,其它的地方并没有流血。
雨水低着头,双手不安的扭动着,低声道:“婢子看得仔细,应该不是那些伤侵染的,而是、而是——”
虽然她没有嫁人,但在内宅中生活了这么久,该懂的妇科知识还是懂的,她有些担心的说:“夫人,婢、婢子可能闯祸了!”
萧南也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愈发难看。
好一会儿,她才用力放下茶盏,冷声道:“怕什么,一切有我在,谁又能将你怎样?”
不就是把侍妾打得流产了吗,那又有什么。
自己重生十年,为了儿女、为了名声、为了改变命运,她压制本性、忍这忍那,马上都要忍成神龟了。
结果呢……命运却似逃不开的魔咒,萧南真是有些出离愤怒了!
娘的,去特么的贤名,去特么的宿命,老娘就要当个妒妇、恶妇,怎地,谁还敢咬我呀?!
“多谢夫人,”
雨水感激的躬身行礼,然后又小声的问道:“那武氏?”
“呼~~”萧南吐了口浊气,冷声道:“让她起来吧,顺便给她叫个大夫瞧瞧。”
“是!”
雨水答应一声,见萧南没有什么吩咐,这才悄悄退了下去。
萧南一个人坐在堂屋,望着小几边的白瓷双层灯座,做工精致的白瓷托盘里填满了灯油,一根灯芯正噼啪燃烧着。
萧南望着那摇曳的灯火出神,思绪不知飞向了何处。
一个时辰后,雨水脸色不甚好看的回来时,萧南还在发呆,面前茶盏里的水已经冰凉。
“夫人,大夫瞧过了,说、说——”
雨水跪坐在萧南榻前,吞吞吐吐的回禀道。
“说什么?”
萧南目光仍在游移,不过还是问了句,“大夫说了什么,不许隐瞒!”
雨水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肢,道:“是,大夫说武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虽受了些惊吓,但、但胎像还算平稳。仍需静养!”
“三个月,”
萧南无意识的喃呢着,“算着时间,应该是在鄯州的时候就有了吧——”
扶在大腿上的手不断的收紧,心中暗骂:崔幼伯,姓崔的,你就这般对我?嗯?一边口口声声说‘心中只有娘子和孩儿们’,一边和娇美小妾滚床单造人?!
还说什么武氏来历不明,还说什么另有安排?
你丫个混蛋,你明知武氏有问题还跟人家上床?还、还让她怀孕?!
萧南觉得,崔幼伯对她说的许多话,因为武氏怀孕这一事实,全都成了‘笑话’。
“夫人,您、您没事吧?”
雨水见萧南的情况不对,关切的轻声询问道。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萧南满脸讥诮,嘴里的话更是森寒刺骨,“武氏怀孕了,这是喜事。添丁进口,崔氏才能繁荣嘛。”
雨水听得浑身汗毛直竖,心更是怦怦怦跳得飞快,“夫人~~”
萧南用力闭了闭眼睛,挤掉眼角的湿润,冷漠的说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要沐浴,你们去准备吧!”
雨水担心的看着萧南,好一会儿才低低应道:“是!”
洗漱完毕,萧南顶着一头湿发回到寝室,她没有让人点灯,而是一个人抱膝坐在榻上,整个人浸在黑暗中,默默的思索着。
“夫人肯定很伤心吧!”
守在寝室门边,雨水和谷雨交换了个眼神,很是同情的看着关闭的门板,心里忍不住埋怨着男主人:夫人这么好,郎君竟还这般伤她的心,真是、真是太、太混蛋了!
还是玉簪姐姐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萧氏一定伤心欲绝吧!”
躺在榻上,武氏轻抚小腹,得意的轻笑出声,结果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她丝丝抽冷气。
“该死的萧氏,该死的贱婢,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还敢如此放肆,”
武氏的手摸向嘴角的伤口,恨恨的骂道:“哼,你且等着,待时机到了,我定会让你们好看。今**给我的羞辱和责打,他日我定会数倍奉还!”
发完了狠,武氏犹觉得不解恨,她轻轻咬着下唇,思忖片刻,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现在还不能报仇,那就先收些利息回来。
次日清晨,浑厚的钟声自林间传来,期间还有夹杂着众僧敲木鱼、念佛经的声音。
萧南睁开眼睛,入眼的皆是陌生的摆设,她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这里不是她的葳蕤院,而是大慈恩寺的客舍。
坐起身子,窗外的声音隐隐传来,萧南侧耳听了听,暗道:唔,这是和尚们做早课的声音吧。
正想着,门外响起雨水的声音:“夫人,您起来了吗?”
萧南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嗯,你们进来吧!”
雨水答应一声,推门而入,她身后跟着几个碧衣小婢,有的手里端着铜盆,有的手里捧着托盘,托盘里整齐摆放着干净的帕子、澡豆、青盐等物什。
雨水先给萧南捧了一杯温热的蜂糖水,萧南接过几口喝了,然后才是漱口、洗漱。
就在萧南洗漱的当儿,门外又响起一阵细微的吵闹声。
“你让开,我要进去服侍娘子……”
“听到了没有,谷雨,你个贱婢,你好大的胆子,竟连我也要拦……”
是武氏,她来做什么?
萧南才不信她是来‘伺候’主母。
与其说是伺候,萧南宁肯相信她是来炫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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