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哥,您给我透个话。”未秋慢慢的说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我的命?”
到了面临死亡的关头,她反而镇定下来了,之前所有的恐惧和惊慌都不翼而飞,仿佛就等着光膀子汉子手中的钢刀落下,她就可以解脱了,离开这个让她孤独厌恶的世界,有希望回到从前。
“不是我们要你的命,是有人买你的命!”光膀子哈哈笑道,又十分的惋惜,“你这小娘皮真是不赖,够胆量,老子喜欢!啧啧,可惜了!”
不远处红姐还在痛哭,愤怒而憋屈的咒骂着,“是谁这么丧天良非得要大妹子的命啊?大妹子……你到底是得罪了谁啊……非得要你的命不可啊……”
“那到底是谁要我的命?大哥,被你砍了胳膊我也活不成了。黄泉路上,你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未秋一字一句的说道。
光膀子汉子摇摇头,“我们可不知道,这是上头的意思,我们兄弟几个奉命行事罢了,你也别怨我们。你这人做人可够糊涂的,连谁要你的命都不知道,唉,可惜了,即便是做了鬼,也找不到人寻仇啊!”
未秋怅然笑了笑,便不再吭声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她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不一会儿就是一缕不知道会飘到哪里的冤魂,还能怎么找人报仇?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那么认真努力的活在这个世上,却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罢了,下辈子兴许能投个好胎。
耳边传来了钢刀落下时,划破空气的呼呼风声,未秋脑子里一片空白,红姐和孩子的哭叫声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这是因为她快要死了吗?未秋恍惚中想到。
钢刀在阳光反射出一片刺目的白花花的光,闪的未秋睁不开眼,就在钢刀要落到自己胳膊上的那一瞬间,未秋仿佛听到了秦隽的怒喝声还有六月尖利恐惧的哭叫声,看来真的是快死了,都出现幻觉了。
她听到刀子劈入皮肉的声响,初夏耀眼的阳光下,未秋看到两只胳膊飞到了半空中,接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未秋再次醒来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惊醒的,房间里光线昏暗,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未秋眯着酸涩的眼睛看清楚了房间的布置,她睡的床上挂着淡绿色的轻纱帐,身下铺着柔软的褥子,触手光滑,似是上好的绸缎。
想到这里,未秋猛然举起了双手,放到眼前细细的看,还好,这是她的手,还好好的长在她的身上。未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仿佛时光就定格在她昏迷前那可怕的一幕,她又赶紧把眼睛睁开了。
有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未秋床前,看到未秋醒了,惊喜的扑了过去,抱住了未秋的胳膊,又是哭又是笑,“姐,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吓死我了!”
未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苦笑了起来,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干涩的要命。
难道她被人绑架又差点死于非命都是她的南柯一梦?
六月哭的满脸都是泪,呜呜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起身把窗户上厚厚的帘子拉开了,正午灿烂刺目的阳光一下子就照亮了整间屋子,未秋连忙捂住了眼,酸涩的眼睛差点被阳光刺的流出眼泪。
“姐,没事了。”六月摇晃着未秋的胳膊,抽抽噎噎的说道,“你别害怕,真没事了。”
未秋猛的咳嗽了几声,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六月,我这是在哪啊?”
“在这边的知县老爷家里,姐,你先喝口水。”六月说道,赶忙跑去桌边给未秋倒了一杯茶水,端到了未秋跟前,小心的扶起未秋,喂她喝了下去。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姜泽略有些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六月,是不是你姐醒了?”
六月闻声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看了眼未秋,说道:“是,我姐醒了。”
“那我进来了。”姜泽说道,推开了房门。
逆光中,未秋眯着眼睛才看清楚了姜泽,还是一身华贵光鲜的锦袍,墨发金冠,腰带上挂着上好的玉饰,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站在那里。
反观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经历的种种磨难,在她身上心里划下了深深的痕迹,现在的她面目苍白,狼狈不堪,仿佛姜泽的时光定格在了这里,而她却已经历经沧桑许多年。
“怎么,不认得我了?”姜泽笑道,朝她走了过来。
六月哼了一声。
未秋有些惊讶六月对姜泽的态度,在以前,六月很喜欢姜泽的,每次见到姜泽都热情的不得了。
六月眼里噙着泪,趁姜泽还未走近,贴着未秋的耳朵小声说道:“姐,害你的人是姜大哥的表妹!她听说你没死,又让人来害你!”
未秋眼睛猛的一眯,果然是她,崔梅柔!
这会儿姜泽已经快步走过来了,看到未秋疲乏的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心里一软,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在未秋床边坐下,柔声问道:“秋儿,你感觉怎么样?我请大夫给你把了脉,说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
六月看了眼未秋,也不理会姜泽,先出去了。
姜泽便握住了未秋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笑道:“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暖暖。”
未秋慢慢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姜泽,问道:“是谁绑了我?又是谁要我的命?”
姜泽沉默了一阵,又用力抓住了未秋的手,用自己的大手包着未秋的手,垂着眼睛说道:“秋儿,这件事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我问你,是谁害的我?”未秋眼里蓄满了泪,又问了一遍,等待着姜泽的回答。
她不信姜泽会害她,相处这么长时间,彼此的为人都清楚,她相信姜泽即便是嫌弃她不要她了,说清楚就好了,断不至于狠辣到这种地步。
但她自从在六月那里得知罪魁祸首就是姜泽的前未婚妻后,她就再没办法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姜泽了。
姜泽在这件事当中应该是无辜的,不知情的,可整件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未秋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受的苦也抵不上这一个月的,她那么努力的活在这个世上,别人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要她的命,甚至恶毒的把她卖到最下三滥的地方去,比要一个女人的命还要狠,这其中的酸苦,未秋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若是姜泽不能给她一个公平的交代,未秋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怨恨他。
姜泽心里不比未秋好过,他不敢去看未秋的眼神,半晌才说道:“秋儿,他们攀扯上了我母亲,一口咬定是听我母亲的意思才这么做的。秋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暂且忍一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出口气的。”
“那这么说来,害我的人里头,也有你母亲了?”未秋笑着问道,“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中,我都招惹了这么多仇人了!”
姜泽急了,抓住了未秋的胳膊,搂着未秋说道:“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母亲没想过要害你,她只是……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未秋心中突然就涌起了强烈的愤恨和不平,姜泽的怀抱温暖又牢固,她却觉得一阵恶心,强压住心中翻滚的几乎要反出胃的情绪,未秋伸手推开了姜泽。
“秋儿,你别生我的气。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姜崔两家世代联姻,他们……你且忍一忍,就当是为了我。”姜泽苦笑道,看未秋额头上的碎发都被冷汗打湿了,贴在额头上,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把碎发拂开。
未秋别过头去,躲过了姜泽的手。
姜泽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去,黯然说道:“你心里恨我。”
未秋抬起胳膊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低声笑道:“姜世子爷言重了,民女粗鄙村妇一个,哪里敢恨你?”
她被人绑架到马车上时,她镇定的和人贩子谈条件时,她被人贩子送到这野蛮的荒山时,她对红姐恭顺听话,想保得一命时,确实是每时每刻都希冀着姜泽能像天神一样出现,把她救出去的。
坚信着姜泽会来救她,成了她活下去的动力,就像照亮她心中的太阳。
只是如今,姜泽真的把她从狼窝里捞出来了,却只让她忍耐,不提其他,这让她心中的希望全部转化成了对姜泽深深的失望。
其实一直以来是她搞错了,姜泽从来都不是她的太阳。
听未秋这么说,姜泽一颗心仿佛被人揉皱了,再泡进了一汪苦水里。
“你别这么说,我心里难受的很。”姜泽喃喃说道,“你一向骄傲,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恨不得替你去受这罪……”
未秋低下头,眼睛一眨,两滴滚烫的眼泪就跌落在了手背上。
“你先出去吧。”未秋说道,“还有,谢谢你来救我。”
姜泽还想说什么,未秋已经把脸侧过了床内,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