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里头的那些事儿苏凤锦原是不理会的,只常提忆秋提及,又觉朝堂万分凶险,战青城如今伤成学个样子,又如果何再入朝堂里去同那些人周旋斗智斗勇?
张纪全在晚间的时候终于回了府,连官袍都来不及换便直奔药阁而去,他扫了眼那个巨大的药鼎奔至里间。
苏凤锦同魏兰馨忙让开了些,张纪全替战青城诊了脉,松了一口气:“药效都进去了,休养一段时日即可。”
魏兰馨握着战青城的手,温声道:“没事就好,张大人,可否接青城哥哥去魏府休养着?”
张纪全收了手,扫了眼苏凤锦咳了两声:“他原先用过那烈性伤药,如今又重伤在此,最好不要轻易搬动,我这药阁里头的药材多得是,自可保他修养安平。”
魏兰馨紧着帕子,忙道:“既是如此,便有劳大人照顾了,兰馨可否在这儿陪着他。”
张纪全见苏凤锦呆呆的站着,又有些无奈,这小妮子怎的如今这般淡然,入府时田七来迎还只道苏姐姐急死了,如今瞧着可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儿,反倒冷静得过份了些。
忆秋扯了扯苏凤锦的衣袖子,苏凤锦垂眸凝着战青城,默了一会儿才道:“既有张大人照顾着,自是无碍,凤锦告辞。”
忆秋原也不是这个意思,急道:“你不留下来照顾他?”
苏凤锦同张张全福了福身,退身出了门,忆秋忙追了上去:“苏姐姐,你就任着那个恶毒的女人守着他?万一他若是醒了,瞧着那魏兰馨掏心掏肺的待他好动了心,你可就真没地方哭去了。”
张纪全打屋里头出来,朝苏凤锦低声道:“你同我过来,我有事。”
苏凤锦同张纪全穿过了药阁的长廊,一路往后院奔去,在后院里头还有一个极大的药铺,因着当初是冬季,所以瞧着跟荒地似的,如今一到了春天,便绿意盎然花开竟相争艳热闹得很。
“你如今住在那赵府?”
苏凤锦有些忧心:“大人既说他已无甚碍,却为何不醒?”
张纪全叹了叹气,沉声道:“那药里头还少了一味东西,如今那东西都被埋汰光了,我差了好几个药女去外头寻,如今一时半会的哪里能得个消息。”
“什么药?”苏凤锦一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张纪全取了些鱼食洒在池塘里头,一时引来无数游鱼争相互抢:“白色彼岸花,俗称曼陀罗华,三百年前时那山林里头多得很,因着生得稀奇,便被大量摘来作药,如今一晃三百年那些个瞧着不珍贵的早被折腾光了,连个根也不曾剩下,我听闻赵府里头似还养有一株。”
苏凤锦紧了紧帕子,心头微僵:“就没有旁的地方有了?先前那凉王墓里头,原也是有的,只是那是一株红色的。”
张纪全摆了摆手:“红色的若是在三百年前合了那灵药,倒还有些用处,如今是一文不值喽。你是不知道,那红色的坟边常开,但白色就不一样了,世间鲜有。”
“张大人上朝可瞧过赵大人?”
“瞧倒是瞧过
,只是他蒙着眼睛,瞧不真切。”张纪全忽的想起那日下朝之后会着赵阮诚,赵阮诚有意离他远远的,好几次瞧在苏凤锦的面子上想替他看一看,偏赵阮诚却又不领这个情。
“那,若是能瞧瞧,张大人可有法子治?若是要什么药材张大人只管开口,凤锦虽无旁物,总也会想到法子的。”苏凤锦到底还想着她欠赵阮诚的那份人情。
这世间最绊人的,莫过于那交命的人情了,你便是待他再无情,也得因着那几分人情而忍着,否则于心不安,便只能日夜的自责,长夜难安。
“难说。”张纪全也是有私心的,苏凤锦同战青城到底是夫妻,若是这药让兰馨去求得,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打那张府里头出来,外头停着一辆马车,赵舍一见苏凤锦便迎了上去:“爷吩咐小的在此候着,夫人可要回府了?”
“赵大人可还好?”苏凤锦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赵舍扯嘴笑了笑:“好着呢好着呢,不妨事。”
马车一路绕过长安的大街小巷弄,回了赵府。
赵府里头灯火通明,春雨无声而落,将整个赵府润得水水的,走到哪儿都是一片湿漉漉。
苏凤锦朝那书房奔去,见赵阮诚衣衫齐整面容如常,不见半分落水之象,他搁了茶盏:“可是凤锦来了?”
“怎的不说话?他如何?可大好了?你此番这般急着回来,可是缺了什么药材?”赵阮诚一连着问了好几句,苏凤锦打门口挪了进来,轻声道:“他无碍。”
“那就好,可曾缺什么药材?”
苏凤锦紧了紧拳头:“不曾缺。”
赵阮诚摸索着书桌起身,语气温和而气息儒雅:“当真不缺?”
“……嗯。我扶你去歇息。”苏凤锦伸了手扶着赵阮诚出了书房。
赵阮诚同她走在风雨飘摇的长廊里,他将后伸出长廊外头,轻笑:“都说有春雨润物无声,我听着倒未必如此,这雨沙沙沙的已经下了好几个时辰了。”
苏凤锦抿了抿唇,心想着,什么时候请张纪全来替他瞧一瞧,至于她师父,她已经给三位师兄修收一封,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寻着她师父,若是能早些寻得才好。
赵阮诚歇息的地方离苏凤锦很近,一来是他眼睛瞧不见,苏凤锦就近着照顾也方便,二来,赵阮诚执意如此旁的人根本劝不住,所以便住进了苏凤锦隔壁的那间院子里。
苏凤锦将他扶入里屋便有人伺候着他睡下。
赵阮诚躺在床上,听着苏凤锦离去的脚步叹了叹气,扯开了蒙在眼前的白纱,他微微睁眼,瞧着夜色浓烈的屋子凝眉。
赵舍伸了手在赵阮诚的眼前晃了晃,急道:“大人,您这眼睛,怎的还不见好!若是再这般拖下去,那可就……”
赵阮诚把玩着手里头的纱布,漫不经心:“他如何?”
赵舍附耳过去,低声道:“小的暗地里查探了一番,发现他竟在长安城外的齐英山中私练兵马,这一次伤成那个样子,倒不是旁人所害,而是
他上山崖去采摘什么药草来着,听闻,好似是采给那病重的云大人的,他满身是伤的进了状元府,也亏得状元爷府里头的忆秋明事儿将他给送去了张府,那一摔可狠了,不说旁的,五脏六腑皆移了位,想来也只有张大人能救得他。”
赵阮诚冷笑:“他倒是命大。”
“可不是,拖着个重伤的身子跑了百里地回了长安城还爬进了状元爷的府里头……”
赵阮诚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嗤笑道:“他如今算得哪门子的状元爷,左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罢了,那名头再过些日子也就该被人摘了去,你差人在张府外头盯着些,必要给我瞧严实了,此番正是关键时刻,万不可因他误事。”
赵舍觉得自家爷实在是一惊一乍的:“他不是在齐英山里头私自练兵吗?爷若是上朝告他一状,可不就将他给收拾了。”
赵阮诚转着茶盏的边沿,边沿处有青花描来的青花纹,混了温热的茶水触感极佳:“今上手里头的伏令司探晓天下秘密,区区一个近在眼前的齐英山岂会不知,只怕今上迟迟不肯动手,是有意她包容,此事你只当不知就是,下去吧。”
赵舍恍然大悟,那张上了年纪的脸上扬着茅塞顿开的笑意:“原是如此,是奴才愚钝了,那……这位苏氏不知爷打算如何?难不成爷当真打算因着一个苏凤锦放弃大好的前程?”
赵阮诚拂了拂手,那睁着的眼虽瞧不见光,却透着一抹势在必得:“前程与人,我都要。”
赵舍满眼欣慰:“这才是小的打小伺候着的爷,岂能因一个女子放弃这大好前程。只是今上那边,您已经递了辞呈……”
赵阮诚摆了摆手:“我自有打算。”
赵舍退下后整个屋子显得格外安静,春雨落得沙沙作响,敲打在人的心头,透出一片白茫茫的寒意。
赵阮诚忽的想起三年多之前,那时候苏凤锦初嫁入赵府,对什么都是谨慎又恭敬的,常拉着他问东问西,婆婆喜欢吃什么,公公喜欢吃什么,或者便是一些有趣的事儿,苏府的一些家里长短,刺绣的趣事儿,那时候总觉她闹得很,可如今一转眼便是三年,先前的那个苏凤锦已经磨了个干净。
赵阮诚摸索着起了身,朝着隔壁的院落而去,身旁的丫鬟们没他的命令也不敢跟着,只由了赵阮诚自个儿摸索着去了旁屋。
旁屋里头的还亮着灯盏,长廊打赵阮诚这儿一路通向苏凤锦的小院儿,这原也是赵阮诚特意差人做出来的,为着方便去寻苏凤锦。
苏凤锦正在上药,挽珠瞧着她身上的烫喜笑妍开:“小姐,这张大人可真真是个神医,这药才抹了两盅,伤已经消了个干净,若过几日发,想来这些伤便该都不见了,小姐皮肤这样好,若是到时候因着这烫伤多了几个疤痕,那可就不好看了。”
苏凤锦扒在床上,垂眸拔弄着枕头:“明儿你写个贴子送去肖府,就说我有事请肖富贵来一趟。”
挽珠原也是识得些字的,大字不大会,帖子倒还是会的:“好,奴婢晚些就写了差人送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