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捧着填漆戗金海棠式盘子,上头摆着两只五彩宝相花纹茶盅,她小心翼翼将茶盅放在
紫漆描金花卉纹海棠式桌上,然后屈膝退了下去。
文帝拿起一只茶盅,掀起盖子,吹了一口气,然后盖子沿着那茶盅的边缘拨了几下,烟雾氤氲。他的那张俊脸就掩映其中,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谢皇后绞紧手里的帕子,有点忐忑不安。对晓雪的死,她还是有点心虚的。不过,正应了一句话,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文帝一开口就提到了晓雪:“上次侍寝的宫女暴毙了,皇后可知情?”
谢皇后的眼皮跳了跳,有点惶恐不安道:“暴毙?怎么暴毙了?”她很慌张,她不知道文帝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只是觉得事情开始偏离她的预期。
本来,谢皇后就想着,先把尸首处理掉,然后在文帝心情好的时候,将这件事报上去,到时候,谁会去想着一个宫女的死因蹊跷?在皇宫里,这种不起眼的人物太多了,怎么死的,没有人会去关心。谁想到,文帝居然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情况一下子变得不利。
这件事,不管谢皇后知不知情,文帝都可以找到借口发作她,毕竟,统管后宫的皇后,居然不知道宫女暴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谢皇后若是承认自己知道,那么,晓雪到底怎么死的,就得给文帝一个交代。可谢皇后敢交代吗?她恨不得把这件事掩埋到土里,又怎会自己去抖露这件事?
他知着她。两害相权取其轻,谢皇后情愿背上疏忽的罪名,也不愿意摊上谋害皇嗣的罪名。这也是魏丽娟的目的,她没有和谢皇后正面交锋,就是不希望谢皇后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而导致被废,而是让谢皇后背上疏忽的罪责,即使没有被废,也彻底失去了文帝的信任。
当一个男人不信一个女人的时候,这个女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当一国君王猜忌他的皇后,那么,这个皇后纵然手眼通天,也是瞎子点蜡白费劲。
魏丽娟苦读史书,总算是领悟到了一个道理,杀人见血不算什么本事,真正杀人的刀,往往是不见血的才厉害,后宫中的女人,更不能沾血,沾血之后,就会成为皇帝心中的刺,会让他寝食难安。
当一个不屑用心计手段的人开始学会蛰伏,学会用心计,那么,她的转变总是悄然无声的。在文帝眼里的魏丽娟,一直都是胸无城府的女子,魏丽娟也不会轻易打破这种假象,即使她清楚,过去的自己已经不在,她也不会刻意提醒身边的人这个事实。
此时,谢皇后说出来的话,并不能打消文帝的怀疑,相反,加深了文帝对她的怀疑。不过,皇帝终究是皇帝,他不可能当着身边这么多人的面去打皇后的脸面。朝着黄公公睃了一眼,精明的黄公公立即领着殿里的太监宫女退下去了。
当大殿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的时候,文帝的神情变得更加莫测。对这个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谢皇后,文帝不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是真正的结发夫妻,纵然他心里存着另个女子,也不能磨灭谢皇后在他生命里的特殊性。“琼芝,这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就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文帝在暗示,他不需要谢皇后承认自己谋害皇嗣,只要谢皇后肯低头认错,这件事,文帝也不会再追究。同样的,他要谢皇后低头认错的另个目的,就是希望谢皇后明白,他不希望谋害皇嗣的事情再次发生,尤其是谢皇后,更加不能参与其中。
后宫的嫔妃相斗,那是皇帝乐见的,却不代表皇后可以参与其中,相反,一个真正精明的皇后,是要站在皇帝身边,帮着皇帝对付那些不安分的妃子,而不是在背后算计,意图称霸后宫。
谢皇后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紧紧攥着帕子,“陛下,臣妾真的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文帝闻言,犹如金刚怒目,瞪着谢皇后恶狠狠道:“你当朕是傻子,什么都不知情吗?”
文帝这一招,根本就是虚晃一招,如果谢皇后心虚的话,必定会露出马脚。jrte。
果然,谢皇后闻言,就当文帝已经知情,身子软软一倒,坐在地上喃喃道:“陛下,臣妾,臣妾是被人蒙蔽了,臣妾真的不知道这晓雪姑娘到底怎么死的,臣妾……”
即使是心虚,谢皇后也不会傻到承认自己谋害皇嗣,一旦承认了,就真的是万劫不复。她把所有的事情都简化成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怀着身孕,管制后宫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时候,什么生子秘方,什么火化尸体,那都是下人在作祟,和她这个皇后有什么关系?
皇帝起了疑心又怎么样?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和这件事有关?药不是她亲自给的,尸体也没有经过她手里,只要出了事情,她就摆出稀里糊涂的模样,皇帝能拿她有办法?只要保住了后座,她就什么都不怕。
在皇宫里久的人就会知道,比手段,比心机,固然重要,可一个人的脸皮厚薄和心狠手辣的程度,也会影响到他在后宫里的地位。以德服人这样的话,都是欺骗那些无知的幼儿。想要在狼群里站稳脚跟,肯定是最狠,最毒的。就比如眼前的文帝,他若是真正一个贤德之人,早就死在皇宫里,化成了一堆白骨。
而作为与他比肩的皇后,又怎么可能是个心慈手软的妇人?不过,天底下的男人都有一种想法,那就是不希望身边的女人是个狠毒的,自己再狠毒,也不愿意妻子是个狠毒之人。
即使男人明知道这样的要求荒唐,毕竟,为了生存,女人总是要做一些不是自己本意的事情。不过,男人也不会轻易去拆穿这个谎言。除非,他厌弃那个女人或者那个女人做的太明显了。
文帝浸yin后宫权术这么多年,对后宫弱肉强食这种生存法则,早就铭记于心。他对谢皇后采取手段并不怨恨,一个女人若不能保护自己的东西,那么她就是一个愚蠢的东西,又怎么母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