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三 满清应对_兵 饷

永历十三年四月,郑成功狼狈回到了舟山,与出发时貔貅十万,战船两千不同,只有三百多艘大船和三万多兵马跟随他返回,当初追随他一起进入长江的士兵家属多半死伤,抵达舟山后,岛内岛外哀嚎遍地,人人披麻戴孝,舟山悲风席卷,尽是伤心之辈。

江南分舰队与郑藩水师简单完成了交接,继而向北而去,抹去了合众国在此地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但舟山已经不是那个团结一致,矢志抗清的那个舟山了。

郑成功返回舟山之前,这里已经知晓江南大败之事,纵然郑成功老早就派遣郑鸿逵等德高望重者回来,但人心早已是掌心沙粒,越攥丢失的越多,一些留守的将领听闻郑藩大败,早早收拾了兵船和家属,逃往福建,想要粗安的人改名换姓,隐居各地,放不下手中权力的,则寻找各类关系,下了南洋,投奔各大殖民公司,等郑成功返回的时候,岛屿一空。

“父王,为何下令让士卒归家?”郑经冲进郑成功的书房,高声质问道,见郑成功没有反应,他道:“父亲!您不知道,岛上的兵民都在叛逃吗?”

“那你想如何,把他们抓回来?”郑成功抬起头,问道。

郑经一拳砸在桌子上:“当然,把他们抓回来,好好操练,我们郑家还有机会,重整山河!”

郑成功问:“岛上有兵四万,民十余万,为父问你,你如何养活这些兵卒,屯田还是渔盐?”

郑经一时语塞,舟山岛上确实有些田亩,但多是山地丘陵的旱田,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而当初迁界禁海,浙江沿海的丁口尚未恢复,打了鱼卖给谁呢,盐巴更是不用多说了,合众国掌握台湾布袋盐场和琼州莺歌海两大超级盐场,盐巴本是不缺的,而且在合众国内部,盐与烟草一样都是国家专营的,以往舟山还能向大陆贩卖私盐牟利,现在沿海都是合众国的地盘,郑藩还敢向合众国卖私盐吗?

“可.....我们的丁口在大规模的流失,不光是留守的兵民,就连一些从长江撤退回来的,也已经开始收拾家财开始离开了。”郑经道。

郑成功很清楚,这就是李明勋对自己的惩罚,还在崇明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消息,合众国光复浙东七府,与福建一样,往沿海禁海区域充塞人口,但凡持有迁界之前的地契、房契,又不再清算之列,合众国会照旧归还其田亩,契书丢失,或者本身并无恒产的,也可以返回家乡,由合众国统一安置。

而舟山的明军,无论是鲁监国遗脉,还是新募之兵,多是闽浙之民,尤以迁界禁海来投者为多,面对合众国如此政策,除了家属尚在琉球或者在舟山有田产的旧部,多是要散去的。

“为父又有什么办法呢,无饷无粮,终究聚兵无望。”郑成功深吸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就算有心阻拦,又如何能做到呢?”

舟山并非一个岛,而是群岛,这个群岛距离浙江实在是太近,有些岛上屯垦的兵民甚至可以直接游到大陆上去,更何况舟山还有不少的大小船只,再不济,做个筏子也能漂流上岸,郑藩兵马是堵无可堵,挡无可挡,更何况,郑藩藩下兵马也是要脱逃的。

郑经抓住郑成功的手,说道:“父亲,您要振作起来呀,若是您倒下了,本藩还不是四散了。”

郑成功点点头:“为父并未心灰意冷,只是如今缺乏粮饷,愿意走的走了,剩下的才是我郑家的忠心可用之人。”

“这么说,父亲心中早有计较?”郑经心情大好,问道。

郑成功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你我父子身居交通要冲,拥有海船强兵,仅凭做买卖也可以有所建树,与闽浙的走私断绝了,但尤可往江南、朝鲜和日本走私海盐和东南特产,与闽浙不得非法贸易,但正经贸易也可做得,舟山靠近闽浙,可购买中国商品,南下易南洋番货,往来于朝日与南洋之间,获利自当不菲。”

郑经到一半便是明白了过来,自己父亲这是要走以商养军的路子,但他仍旧有担忧,说道:“只恐东番不许呀。”

郑成功冷冷一笑:“许与不许不看东番,全在你我争取,为父手中还有几张牌可以打,倒是也不怕李明勋不应和。”

郑成功手里确实有几张不错的牌,再其派遣使团前往福州之后,也着实让李明勋产生了兴趣,郑成功手里的牌便是进军江南之时抓捕的高阶俘虏和投奔的一些满清官员,其中就以操江巡抚朱衣助为代表。

操江巡抚也是满清的二品大员,驻防安庆,防护长江中下游地方,兼巡抚安徽各地方,由此可见,操江巡抚不仅是一省之大员,还管理着长江的防务,这样一个地位超然又职位关键的人物,对满清的了解肯定很深,对合众国的作用也很大。

事实正是如此,朱衣助掌握着许多合众国急需的情报,特别是关于满清与海外联络、合作的事情,在得到朱衣助之前,安全局也仅仅是知道满清正在与泰西一些国家联络,具体知晓不多,但得到朱衣助之后,安全局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李明勋更是大吃一惊。

北京城,乾清宫。

满清入关十五年了,议政王大臣会议一直与皇帝一起,执掌着这个国家的至高权力,只是在这其中,各类角色是此起彼伏,满清帝国的权力越来越被更多人享受,在议政王大臣会议刚刚诞生的时候,亲王们独享决断权,继而贝勒加入进来,后来是各旗的固山额真,再后来便是满洲、蒙古出身的尚书等高阶大臣,甚至连范文程等一干汉臣也曾登堂入室。

原本专属于爱新觉罗的权力向八旗贵族扩散,继而是满蒙贵族,到了永历十三年,也就是顺治十六年的时候,议政王大臣里已经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宗室亲王了,如今还能代表宗王们站在这里的,只有简亲王济度,这个依靠济尔哈朗血脉的年轻亲王,此刻还能站在这里,而不是出现在东南前线,最重要的是在去年这个时候,他先一步称病,演技比多尼高超了一些罢了。

如今顺治亲征,独揽大权,议政王大臣会议里能搭茬的也就只有索尼等几个内大臣,其余不是济度这类年轻宗亲,就是唯唯诺诺之徒,各旗的固山额真,能打的都出现在了东南和西南两大战场。

索尼直接打开的巨幅舆图,讲解着南方的战局,西南方向,各路大军在进入云南境内之后都遭遇了巨大抵抗,又因为来自后方的粮饷,尤其是饷银不济,此时已经没有成规模大力度的进攻,明清双方基本沿着云贵边境对峙,对广西的进攻也不顺利,罗托的军队缩回了贵州,虽然攻占了几个州县,但关键的桂林和灵渠没有打下来,聊胜于无。

对于西南的进攻已经有两年了,没有达到目的,但也算是有所进展,整体上占了上风,但是东南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从去年浙南开战之后,东南的局势一直让身处北京城的八旗权贵惊心动魄,当郑成功的大军进入长江,围困南京的时候,朝中一度有了放弃长江以南的打算,好在岳乐稳住了局面。

“浙东的丢失让我大清失去了对东番的主动权,所以今年和明年,一定要持续投入,无论是兵力和粮饷,首先要守住浙西,最好收复浙东,以保江南赋税之地无虞。”索尼最终给总体战略定下基调。

顺治微微点头,问道:“索尼,东南再战,所缺有二,一为兵马,二为粮饷,你可有谋划?”

满清占领了中国精华之所在,人力是不缺少的,入关之后,十五年来,满清还是第一次感觉兵力紧缺。

满蒙汉八旗定甲八万,因为满洲那糟糕的户籍制度,实际上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入关以来,八旗虽然不再作为战争主力和突击兵力,但也一直处于压阵状态,南征北战之中,战死和各类疾病导致死亡甚多,尤其是两广之战,仅那一战就战死八旗近万,这些年来,满洲贵族深感人手不足,不断扩充八旗,其中给旗下包衣抬旗便是最重要的举措,当初平定姜镶叛乱,就是抬旗近两万,形成现在辽东的关外八旗。

一般来说,满洲贵族是不把关外八旗算作八旗的,一些关内八旗拥有的特权,关外八旗也是没有,当初入关随军的老八旗,如今活着且还能上阵的怕是连一万都没有,顶上来的年轻人、入旗的零散蒙古部落和抬旗的包衣远远没有老一辈有战斗力,即便如此,八旗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六万,如今除了京畿卫戍之外,大部分都在西南和东南两大战场作战。

八旗是核心,绿营才是主力,绿营的兵力就很好统计了,因为那是由满清户部额发军饷的,巅峰时期,满清拥有七十万绿营兵,但实际上没有这么多,战斗减员不算,吃空饷的问题满清也没有解决,而如今有至少四十万绿营兵在前线,或担任东南西南两大战场主力,或者看守从四川到浙江这长达数千里的展现。

除却绿营和八旗,就是汉藩了,靖南、定南和平南三汉藩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能算上汉藩的也只有平西王吴三桂和续顺公沈永忠了,沈永忠部一直很弱,目前靠着资历在赣州抵挡广东的琼藩兵,吴三桂却是主力中的主力,光是最精锐的藩下兵就有一万余,要知道,在扩充之前,三王一公加起来也不及他一个人多。

这些兵马之外,还有服从满清调遣的外藩蒙古、西南接受满清官职的土司兵,在前线,士绅也会组织民团乡兵一类助战,这些就不好统计了。

兵力多,但需要兵马的地方更多,如今中原、湖广和西北的兵马基本抽调一空了,除了维持两大战场,沿海地区也不能放松,山东和辽东至少需要四万精锐,在多尼率领的援军南下之后,满清实际上抽调不出一支三万人以上的重兵集团,而小规模的向东南增兵根本不解决问题。

索尼讷讷说道:“直隶、山西倒是还能抽调一些绿营.......。”

这个时候,鳌拜站出来,说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再抽调绿营也是无济于事,奴才这几日在兵部看前线的战报,特别是东南,我大军在步兵和炮兵两大方面弱于东番,真正有所长的还是骑兵,而如今北方绿营多老弱,去了也是浪费钱粮,前方钱粮吃紧更是要精选强兵前往。”

“哦,鳌拜,你认为该如何做?”顺治问道,他很知道,鳌拜是先帝留下的良将,在军略上比之索尼还要精熟一些。

鳌拜道:“这般光景了,还是让外藩蒙古出力吧,科尔沁各部出镇辽东,理应让漠南各部出兵了。”

漠南各部便是土默特、察哈尔、鄂尔多斯等部,这些原本就是蒙古大部,只是林丹汗时期内耗严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已经恢复了不少。

“依奴才所知,漠南各部出兵两万毫无问题,漠南产马,只需朝廷发放些粮饷,补些甲械也就是了。”鳌拜说道。

众人抬头,看顺治如何决断,顺治道:“安亲王也说前线缺少骑兵,便允了鳌拜所奏,让漠南各部出兵吧,今年先出两万。”

说罢,顺治看向索尼,道:“索尼,有漠南这两万兵,西北还能招募些人,兵马倒是不缺了,就是不知这粮饷如何解决?”

索尼沉吟片刻,说道:“如今国事艰难,只能行非常之法,现在看来,除了追缴欠饷,便是只有一策了。”

顺治见索尼有办法,问:“说来听一听。”

“为今之计,只有重开三饷了。”索尼仰起头,毫不迟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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