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看到裴元器,吓的往后逃跑,但很快又想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裴元器授意的呀,跑什么,又走了回来,裴元器笑着问:“你跑什么呢,我又不会怎么样你?”
“不,我没有,我只是.........。”福全想要找个理由,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得更是窘迫。
裴元器问:“除了这封信,还有其他吗?”
福全摇头表示没有了,裴元器点点头,把信收入怀中,笑道:“等着领赏吧。”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忐忑不安许久的福全终于被委以重任,那就是配合裴元器陷害卫拉特联盟的诸台吉,而配合他的就是鄂尔齐图大汗,另外一个不知内情的帮手就是玄烨,协助鄂尔齐图要回和硕特的一千多部众只是一个由头,卫拉特诸台吉扑上来是计划之内的,接下来就是福全帮助众台吉与满清方面联络,从而就能给诸台吉扣上叛逆的帽子,毕竟帝国与满洲的和谈还没有签订合约,双方尚且处于战争状态。
福全的作用就是取得证据,也就是台吉们和满洲方面的联络书信,为了让书信中的内容更劲爆,看起来更像是叛乱和勾结外敌,福全还主动抛出了另外一个话题,那就是划分牧地,毕竟伊犁河谷在满洲掌握之下,卫拉特各部都想占有,而这片区域当该在和谈结束后由帝国方面联合盟长鄂尔齐图和切伦上师一起分配,但福全凑成了各部与玄烨的合作,由玄烨提前撤出伊犁河谷,事前通知各部台吉,让他们随后占据,完成事实领地,而车臣台吉托付福全的就是这件事,事实上,几个有实力的台吉都上钩了,有人想要全部占据,实力稍弱的想要占据有利态势。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让切伦上师办一个巨大的法会,把所有的台吉召集到一块,然后把那些勾结外敌密谋叛乱的台吉们一网打尽,那封誓书自然也可以作为叛乱的证据。
裴元器转身欲走,福全小声问:“裴大人,我真的有赏可以领吗?”
裴元器愣住,回头问:“当然,你这功劳不小,当然,你现在是个僧人了,再赏赐你牧地和爵位是不行了,但可以给你一个供养僧侣的半扎萨克,你的孩子之中也有一个可以继续做转世的灵童呀,就像哲布尊丹巴一系,永远在土谢图汗的子孙后代之中转世。”
福全道:“是真的吗,可是我听说师父的法会后,就是满洲与帝国正是签署合约的仪式。”
“是啊,那有什么?”裴元器随即点头,细细一想,说道:“哦,原来如此,福全,你是担心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吧。”
福全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就是这么担心的。切伦的法会上,先干掉卫拉特的台吉们,转而消灭与会的满洲使团,然后是自己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之后帝国的西征大军整合卫拉特各部,就可以北上把满洲覆灭了。
裴元器回到了座位,轻咳一声,说道:“其实你有这个想法也不算什么,实际上我确实这么设想过,可细细思索,这样做得不偿失,缺少一个必要的条件。”
“什么条件?”
“玄烨!如果他肯出席法会,我会毫不犹豫的干掉他,什么手段全都无所谓。”裴元器直截了当的说道,然后问:“你有办法把玄烨骗到这里来吗?”
福全摇摇头,他很清楚兄弟玄烨对于满洲一族的意义,玄烨在,那么满洲就在,玄烨死了,这一族也就该分裂覆灭了,毕竟在整个满洲中已经拿不出任何一位有威望的爱新觉罗了,玄烨虽然有儿子,但都是襁褓中的婴儿。
这一点福全清楚,玄烨同样也清楚,所以在谈判中,玄烨不会出现在任何仪式中,索尼作为全权代表执掌一切,甚至现在都没有知道玄烨现在是在伊犁河谷还是已经返回了新满洲。
“裴大人,我不想呆在这里,现在我已经是僧人了,可以跟着切伦师父去归化城吗?”福全大着胆子问道。
“为什么,为了安定这里的局势,你的师父切伦上师未来两年都会在这里弘扬佛法呀,你可是他的徒弟,在师父身边侍奉不是更好吗?”裴元器有些不解。
福全咬咬牙,老实说道:“我害怕,您看,在这件事中我欺骗了卫拉特各部的酋长还有满洲一方,每个人都会恨我,如果他们暗害我,我怕.........,实际上我胆子很小,又当不起事,求求你,裴大人,别让我待在这里了。”
裴元器笑了:“对于归附一方来说,胆子小是一种良好的品德。我答应你了,福全,这样吧,事成后,你就去北京的藏传佛教学院学习一段时间,之后安排你吉林或者赫图阿拉的某个寺庙吧。”
“好,就这样。”福全连忙说道。
裴元器微笑点头,走出帐篷的时候,说:“你有时间的话去见见索尼,把这件事和他稍微解释一下。”
“这件事,那我要说什么?”福全瞪大眼睛问。
裴元器道:“有什么说什么,没必要隐瞒。”
福全并不蠢,立刻就明白了裴元器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前往索尼所在的满洲营地,而是等待法会举办,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向索尼摊牌。
庄严的发挥在宽阔的草原上举办,卫拉特的主要酋长都参加了,在法会之上,鄂尔齐图率先发难,指责车臣、卓特巴巴图尔和策妄策凌兄弟背叛帝国,私下盟誓,勾结满清谋求自立,并且把誓书的事捅了出来,几个台吉当即被拿下,然后就是福全和切伦的作证以及各种书信、信物被呈递上来,一众台吉当场被捉,惊讶了现场的许多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见过大风大浪的索尼回到帐篷,一脚就踹翻了桌案,在平地上踱步,再也安静不下来,车臣台吉等人被抓问罪,天山北路的局势会如何,没有人能说的清楚,但对于满洲来说更为恶化,和谈又是如何走向呢?作废还是重新谈判,毕竟这些台吉勾结的是满洲一方,但和谈的成果眼瞧着要达成了,索尼又如何愿意坐视其尽毁呢!
“索尼大人,车臣台吉的营地遭遇了袭击。”一个手下走进来告知道。
索尼抓起佩刀,顾不得披甲跑了出去。索尼的和谈使团有二百多人,在高地上搭建了一个小营地,而周边则多是准噶尔人的军营,远远看去就能看到车臣台吉的军营有黑烟冒起,空气中还有火器射击声和喊杀声,而随着炮声在山后响起,山后亮起了火光,那是卓特巴巴图尔和策凌的军营,既然连火炮都动用了,一切也就尘埃落地了。
“索尼大人,是守还是走,请快些决断吧。”
索尼冷笑一声:“走?你也能走的脱,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出入,一半人值守,其余去睡觉。”
夜幕降临,空气中的硝烟味消散了,枪炮声休止,天山北路再次安宁下来,而福全则出现在了满洲营地,站在了索尼面前坦白了一切。
“我就知道,没有你的帮助,汉人根本拿不出那许多证据来!可是你让我如何,我能把你怎么样,毕竟你是爱新觉罗的嫡系子孙,我们赫舍里家没有杀爱新觉罗的刀啊!”索尼痛心疾首,几乎要哭了出来。
福全早知道会这样,辩解说:“我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足够的功劳,没有这些,我能成为切伦的高徒吗,能获得半个供奉扎萨克吗,还有承庆,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但是他现在帝国的二等镇国公了,一生无忧!”
“但是你知道吗,你这样做就是把满洲一族推进了火海!所有卫拉特的大台吉都被擒杀了,原本四分五裂的卫拉特盟现在是一盘散沙,噶尔丹西迁了,整个卫拉特盟中拿不出一个头面人物,接下来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我想你猜不到,卫拉特四面都是敌人,除了投效帝国,他们无路可走,分散在天山北路的部落甚至不会崩溃,而是自愿向汉人投降。这样的话,满洲再次处于帝国的双面夹击状态!我说汉人为什么愿意在朝贡条款上做出那么大的让步,原来他们早就掌控了局势,天下大势已归其属,丢些小利算的了什么呢!”索尼咆哮说道,说到最后已经听不出是暴怒还是对敌人的赞美了。
福全任凭他的唾沫喷溅到自己的脸上,静静听索尼说完,待索尼安静下来,福全说道:“我是没有想到这一节,是,在韬略上我永远赶不上玄烨,他能想到的,我穷破脑袋也想不到,可是我知道,他再聪明也没用,根本不是帝国的对手!就算没有我帮助,就算帝国进驻天山北路的行动被迫放弃,也不过是给玄烨多几年时间,结局不会变的,满洲,要么覆灭要么归化,没有第二条路走。
告诉你,来这里是裴元器大人的意思,但我想告诉你,回到玄烨身边,告诉他,投降吧,借着这次和谈,就坡下驴,别搞韬光养晦那一套了,搞了也是白搞!”
说罢,福全转身要离开,索尼拦住他:“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汉人的态度,与我们和谈怎么算?”
福全冷冷一笑:“还能怎么算,和谈暂缓,问罪问责,条件作废,重新谈判,适当拖延,各让一步!只要玄烨不死,帝国现在就不会贸然开战。”
这一次,福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索尼咬牙,拔出刀来,把支撑帐篷的柱子斩了十七八刀,一直到力竭才休止,他知道,自己力争来的那些条款,是要怎么吃进来的怎么吐出去。
哈萨克,爱唐斯河。
明晃晃的河水流淌着,片片雪花落下,在河流的北岸,一支千余人的骑兵掩护着一支车马队在前进,正是从天山北路战争中死里逃生的噶尔丹所部。
玄烨遵守了自己的承诺,让噶尔丹属下所有的准噶尔部继续追随噶尔丹,从伊犁河谷离开之时,噶尔丹麾下有两千七百余骑还有三千两百帐牧民,然而一路上折损不少,疾病、天灾以及和哈萨克马贼的战斗,但更多损失是因为部众的离散。噶尔丹一直没有说迁移到哪里,很多人失去了对他的信心,每次朝阳升起,这个小部落就会少一部分牛马,噶尔丹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坚定的向着西面迁移。
噶尔丹需要的是忠诚而坚忍的手下,逃走的人显然是不合格的,这算是一场试炼。噶尔丹的坚毅和身先士卒感染了很多人,许多人还是选择追随他,进入哈萨克大玉兹的地盘,逃散的人少了,现在噶尔丹所部还有一千四百骑以及一千六百多帐。
“........是希望,是火种,是长生天赐予的母羊..........。”部落里的孩子唱着熟悉的歌曲,噶尔丹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知道今晚可能有大雪,吩咐下去:“找背风之地休整,看雪情再前进。”
噶尔丹巡视了整个营地,回到帐篷的时候看到阿奴塔娜抱着儿子揽着女儿敏敏,正在火堆旁烤一块肉,而在身后则多了一块颜色显眼的布匹。
“这是哪里来的?”噶尔丹拿起布匹,问道。
“是斥候找到了一支商队,骆驼上全是这种棉布。”阿奴塔娜说道。
在草原上,尤其是混乱的哈萨克草原,商队本身就是被劫掠的对象,当然他们自己有时也会化身马贼,那支商队的结局不用多说,牲口和货物都会属于噶尔丹所部,人会被掠买为奴。正说着,捆绑起来的奴隶跪在了噶尔丹的面前,需要他这位首领分配这些奴隶的去向。
噶尔丹把一半的奴隶赏赐给了斥候,其余的留在大帐听用,斥候长起身谢恩:“谢台吉赏赐。”
“噶尔丹叔叔,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敏敏小声问道。
噶尔丹尚未说话,奴隶中一个家伙忽然叫道:“您是噶尔丹台吉,准噶尔的噶尔丹台吉,曾经的僧人噶尔丹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