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第五师父就算不罚我一顿,也是看在我一年没来的份儿上,他觉得万分孤单时终于有点生活调节剂。就算不是这样,以第五师父的脾气,免不了将我一顿臭骂,然后让小白拔毛炼丹。忘了说,小白自从偷吃完丹房的丹药之后,第五师父经常拔它的毛炼药,说是能增加丹药灵性。
我揣揣的凑过去,垂着脑袋说:“大不了,我让小白拔下半身毛。”反正到时候还能再长出来,再说,昆仑山乃福地洞天,此时虽不是繁花锦簇,但这里也温暖如春,冻不着小白。顶多我再牺牲点,给小白缝制两件衣服。
第五师父却出奇的没有骂我,甚至他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给我一句。他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颓败。
我瞅准机会,总觉得我此时应该溜之大吉,到时候等第五师父再见到我的时候,气已经消失了大半。悄悄地再悄悄地,总算踱出了丹房大门。我刚要逃跑离开,忽听丹房内的第五师父呢喃道:“终归是逆天改命,成为不成,皆在天地一念间。此事本就是他种下的因,这果却不是他能所主宰。”
我听得糊涂,却不敢再做停留。那个有着美好背影的男人,我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遇见的。
我想,这男人长得果然不让我失望。一身荧光潋滟白衣,在强烈的阳光下仿佛一层白雾缠身。衬着一张如玉般刀削的脸在金色光芒下显得透明非常,眉间清冷傲岸,眸中似敛尽天下光亮点漆如墨,任何光线洒在他身上的时候仿若都黯淡下来,眉修长入鬓,桃心美人尖下是婉转勾勒的印记腥红一点妖冶无匹,嘴唇薄淡紧抿,冷澈却又带一丝温润,乍一看上去就让人生出亲切之感,可是凑到跟前后又从他身上折射出一股极淡的拒人千里。偏衫走过来时,墨色长发纹丝不乱在空中飞舞,神情清淡的恰到好处。
他见到我微微一怔,点头含笑示意。嘴角微微上扬,眼含chun情,只那么一瞬间,仿若天地间漫开大片大片的桃花,在他身后在我身后慢慢落下,画面旖旎而美好。我想,这男人委实长得太不安全,只一个眼神给我的感觉就有些勾引的意味。而我也不幸沦为被勾引的一员,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
他微微一怔,没想到我一个小姑娘如此直白的问一个男人的名字,想必觉得我孟浪了。我觉得,这着实没什么好孟浪的,在这里,我原始的人性会得到最大的放纵,所以也没必要避讳些什么。
“君繇。”
他只回答了两个字。这让我有些颓然。这感觉让我想起了昨天从第五师父身上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感觉,有点做再多都无用的无力感。这着实打击我这幼小心灵。
他竟然没问我的名字,虽然他嘴角含笑但是浑身上下透着的那股拒人千里的味道越加明显。我哼哼两声,没告诉他我的名字。关于这个问题,虽然是我先问他名字的,但是不喜欢我的人,我也不喜欢他。这便是我的逻辑。
这个人也着实令人不喜,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竟然看都没看我一眼,神情被摇摇晃晃被拔了半身毛的小白吸引住。
关于这个问题,躺在床上半晌,我还是忍不住同小白商量,让它贡献出半身毛来讨好第五师父。昨天那炉丹药一定极为重要,不然他也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
我躺在床上许久,从未体会带着抹不掉的负罪感。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难受的让我睡不着觉。小白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最终屈服在我的魔爪之下,不从也得从。
我想,这幸好是冬天,小白一身毛长得又厚又快。昨天晚上拔完之后,今天早上一看竟然有毛茬子了。这委实算一件幸事。
君繇大概觉得很奇怪,这明明看上去是一只银狐,可为什么它的一身毛剩了半身?我抚着额头,觉得委实没必要让光着身子的小白出来丢人现眼。
对捂着小内内的小白招招手让它过来,然后将它抱在怀中往楼下走去。至于楼上的君繇,委实没有兴趣做过多的接触。
我想,如果当年母亲也同那人多多接触,断然会极其失望。然后再看见完美如神祗一般的父候断然会芳心暗许,然后结成并蒂莲。这样的结果何其美好,只怪当年父候太过急切。
我在书阁找到第五师父,他正在埋头苦读。没有人来打扰的时候,他便一个人在书阁里看一些父候从天下网罗来的奇书。这着实没什么好奇的,不过是一些人没事吃饱了撑的所见所闻,或是在某处遇见什么神奇的大事。
我将一小袋压缩过后的小白毛放在第五师父的桌子上,磕磕巴巴说:“师父,我错了,不该贪睡毁了丹药。我昨天晚上连夜不睡从小白身上拔毛。都是最好的,连分叉都没要,您别生气了。未未错了。”
第五师父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淡笑道:“没想到,未未竟然也会道歉。唔,这丹药天下间只有这一炉,毁了就是毁了,就是你将小白身上的毛都拔干净都练不出第二炉。不过念在你主动道歉的份儿上,此时暂且算了,日后你若是再不好好听话,我就让你去后山的虚华洞里练琴。”
听到虚华洞,我狠狠的打了个哆嗦。那里常年阴暗无光,什么蜈蚣啊潮虫啊,不仅如此,还有各种各样的毒蛇毒虫。总之汇聚了天下不少有毒生物,不仅如此,那里还只有一个出口,深不见底,可怕到不行。那年我被小白卖的那次就是掉在那,好在我命大,卡在了出口处,才没被伤到。
不过我想,我若是到虚华洞练琴,那些毒物要么被我的魔音折磨死,要么被魔音磨死,只有这两种结果。当然还有一种结果就是搬家,彻底搬离虚华洞附近五十米以外的地方去方能停止减少自己的寿命。
第五师父第一次如此好说话,我高兴得不得了。手舞足蹈的说今天亲自下厨犒劳小白献出半身毛,还有第五师父如此大度。可是我的做饭技术着实令人头疼,也另第五师父头疼。他无奈道:“说罢,你想吃什么?”
哈哈,其实是我饿了,不好意思说。总觉得刚刚跟第五师父承认完错误现在又跟人家要吃的,总有些为了吃才妥协的嫌疑。所以,我才这样说。如果第五师父不怕我再把厨房烧个精光,我一定带着小白亲自下厨。
不一会儿,第五师父便喊我同小白过去吃饭,他拿出一瓶丹药给小白吃。又拿过来给我一个黑不溜秋的泥丸子。这东西委实难吃,苦的如同黄莲。我每次吃都忍不住想到黄莲,结果每次都觉得这丹药越发的苦。
实际上这么多年我从未生病过,这归功于第五师父给我的丹药。当年父亲认为他自己是武将,而我同两位哥哥虽然不能成为武将,但至少我们都有功夫傍身。可是,学了这么多年剑术,我只会个简单的花式,用来吓唬吓唬小流氓还成。至于动手杀人,想想都会让我脑袋发晕。
第五师父的饭菜很简单,通常是清水白菜,最多的时候加两样清水白菜。小白万分艰难的吃着口中的清水白菜,我觉得着实可怜。我们俩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草草吃完饭,我跟小白手脚齐动收拾干净,然后趁着第五师父不注意的时候跑到一旁的树林子,小白去抓野鸡了。我找地方生火,这地方距离丹房不太远,近得丹房那边说什么仔细听的话都能听见。
第五师父在同人说话,说话的声音我也有些熟悉。我仔细听了听,方才想起这人是今天中午刚知道名字的君繇公子。
他道:“刚才那小姑娘,是吴国符将军家的大小姐罢。”
第五师父沉吟片刻才道:“不是,她是我女儿。”我不晓得第五师父为什么否认,可是他也确实当我是他女儿一般疼爱,除了犯错时一定要受到惩罚之外。
当年父候送两位哥哥来拜师学艺时,我也一同来了。第五师父将我两位哥哥一同收入门下,却无论如何不肯收我为徒。倒不是男男女女的问题,而是他说我性子不适合拜师学艺,跟在他身边正好。
君繇也沉默一阵才万分困惑道:“不知晓第五先生竟有女儿,不然在下就自越国带些有趣的玩意以供消遣。”
第五师父笑了一声,极为客气道:“不必麻烦了,君公子拜托的事情,恕在下不能办到。”
君繇没有说话,半晌后才一声叹息道:“我追了她两世,两世同她错过。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找到。”
第五师父似是知道他的某些事情,此时忍不住提醒道:“若你的执意相寻,会给她带来生死危机,你也要如此么?”
丹房内许久没有声音传出。我想这个委实是个折磨人的问题,这不明摆着么?若是想找到人家姑娘,人姑娘一定会出事。可是不找到人姑娘,他又心有不甘,这委实是一件难以抉择的大问题。
“就没有别的办法么?”他的声音有些空洞,一点也不像一个时辰前那种自信霸气的样子。而这样的一个男人能对一个人钟情,姑且不说那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那人的一件幸事。
这世间好男人何其稀少,我就遇见了两个。父候同这位君繇公子,只执着于一人,死命追求。果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而第五师父,已经成为神人,超脱这世间的一切存在,所以不能算在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