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亮蹲过监狱,知道这是例行公事,就老老实实一项一项地回答了。
“你认识白国光吗?”
何天亮点头承认:“认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
何天亮知道这种问话非常重要,稍不注意就会自己把自己搅进去,所以回答的时候非常谨慎,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决不多说一句废话:“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他是我们厂子的党委书记,我是维修车间的工人。”
“你曾经被判过十二年徒刑,劳改八年就提前释放了,你是因为什么被判刑的?”
何天亮心里说:来了,看样子他们已经把自己跟白国光的情况调查清楚了。到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假话,如果说了假话,人家随时可以办你个刑事拘留,别的不说,先让你在里面反省反省再说。想到这些,何天亮只好把他发现白国光跟冯美荣的奸情后,痛打了白国光,造成白国光重伤,因而被判刑的旧事又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他讲完后,警官点头“喔”了一声,何天亮明白那是表示他说的跟警察掌握的能对上铆。
“你出来以后再跟白国光见过面吗?”
何天亮心里暗暗咒骂,他们明明都知道了,却还非要他再说一遍,他实在不愿意重提那些让他心头滴血的往事,可是不说又不行,只好又把他出监狱以后跟白国光发生的几次冲突讲述了一遍。
警官盯着他看,眼光冷冷地,怀疑和警惕已经写到了脸上,何天亮看到警官的神色,心里一哆嗦,马上感到情况不妙。他刚才说的那些无异于告诉人家他有作案动机,作案动机是确定犯罪嫌疑的重要理由。就凭这一点,人家就可以先对他刑事拘留。
“你刚才走神了,想什么呢?”警官和颜悦色地问他,何天亮却感到了危险的临近。
“没,没想什么。”
“那好,我们继续谈,”警官点燃了一支烟,问何天亮:“你来一支不?”
何天亮这时候真想抽一支烟松弛一下情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要求抽一支烟的勇气,他摇摇头:“谢谢,我不抽。”
“你是根本就不抽烟,还是不想抽?”
何天亮说:“我是不想抽。”
“哦,”警官继续问:“?你最后一次见到白国光是什么时候?”
何天亮数了数日子,告诉他:“一个星期以前。”
“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他的?”
何天亮心想,到了这个时候只能是孩他娘把尿加吁吁,放个一干二净才行,如果吞吞吐吐反而引起人家怀疑,于是又把他到白国光办公室找他犯罪证据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警官皱起眉头说:“你为什么做这件事情?你拿到的材料现在在哪里?”
何天亮说:“白国光一直要想办法弄垮我,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有一次肖大爷也跟我说起过白国光他们的经济犯罪问题,我既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帮助肖大爷拿到证据,所以在我偶然得知白国光把犯罪证据藏在办公室之后,就去找,找到后就交给了省检察院二室的张主任。”
“肖大爷是谁?”
何天亮说:“就是肖正人,离休了。”
警官微微吃惊,追问了一声:“你说的是原来的省政法委书记肖正人?”
何天亮见他知道肖大爷的大名,心中略宽,连忙答道:“对呀,就是他。”
警官跟记录的年轻警察嘀嘀咕咕咬了一阵耳朵,年轻警察随即出去了,何天亮估计这是落实他的证词去了。警官说:“你知不知道非法进入人家办公室是违法的?”
何天亮说:“我知道,可是,合法的渠道拿不到他们的罪证,要想拿到他们的罪证就不能不使用非常手段,再加上当时光着急拿他的犯罪证据了,就没多想。”
警官扔给他一支烟:“想抽就抽吧,既然你知道证据可能在白国光的办公室里,你为什么不通知检察机关却要自己去拿?”
何天亮说:“白国光他们的事情省城老百姓有谁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逍遥法外?不就是因为没有证据么。可是证据从哪里来呢?总不会自己跑到检察院去吧?白国光更不会主动把证据交出来。没有证据检察院、纪委就没办法调查人家。这种事交给你办,你能光凭老百姓茶余饭后喷的吐沫星子就搜查白国光那样的人物吗?不搜查拿不着证据,没有证据又不能搜查,你说这种事情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一辈子花天酒地逍遥法外吗?不管我做的是不是合法,反正证据我拿到了,也交给检察院了。检察院得到证据没出三天就决定逮捕他,说明我拿到的证据绝对有用,绝对重要。”
“可是,白国光死了。”警官冷冷地打断了何天亮,何天亮从兴奋中冷却下来,喃喃地说:“他是死有余辜,畏罪自杀,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可能杀他去。”
警官说:“告诉你吧,白国光不是自杀,是他杀。”
这一点何天亮已经从警察找他的谈话方式中估计到了,可是真正从警察嘴里得到证实他仍然有些心惊胆跳,他杀,就得抓住杀人罪犯,从目前的情况看,除了杀人灭口外,最可能的嫌疑人就是他了。
“从他胃里的提取物来看,死亡前他吃的是芹菜馅饺子,毒死他的三氧化二砷,就是平常说的砒霜,是掺在饺子馅里面的。你想想,他要是自杀,可能把毒药放到饺子馅里才吃下去吗?”
何天亮听这位警官跟他说了这些,觉着警官排除了自己的杀人嫌疑,心里轻松了,连连点头半是讨好半是真话地说:“您说得太对了,太有道理了,他绝对不可能是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