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如冰,雄鹰中寨,一朵白云随风飘过,在低空不断做着不规则旋转,顿时引发了一阵惊呼。当有人勉强认出云下吊着自家的纪大将军之后,惊呼旋即演变为欢呼,伴以数不清念力值的敬仰。
不过,此刻众人所敬仰的纪某人可没想象中那么感觉拉风,甚至他心里正恨着风呢。仅着条条装的身体,早在寒风中逐渐僵硬,更趋失去知觉,令纪泽的意识都愈加迷糊,除了知道死死抓紧缆绳,他几乎都不能感知外界的其他物事。
当然,有一样纪泽无论如何都没法忽视,那就是“降落伞”中发出的不祥声响。帐篷版的降落伞果然连山寨货都不如,被大风连卷带扯,已经发出嗤啦声响,并且由箭矢破口为起点,以条条线缝为基干,正逐渐扩散,愈来愈响,愈来愈频。
“嗤啦!”终于,一声悠长的裂帛声传来,在纪泽听来犹如晴天霹雳。他连惨叫的声音都已发不出了,只能绝望的翻眼上瞧,可怜的帐篷却已从中一分为二,成了两块风中飘零的布条。而失了依托,纪某人只得噙起眼泪,以重力加速度急速下降。
“啊,啊,救命啊!”纪泽拼命狂呼,可话到口中却成了呵呵涩响。好在这一戏码并未持续多久,纪泽便觉手中缆绳再度一紧,定睛看去,却是半截帐篷挂上了一根横出雪崖的树枝。大难不死啊,纪泽心中狂喜,强忍双手的血肉模糊,再度勉力攥紧缆绳,稳住了身体。
可是,笑容尚未绽放便已凝固。天意弄人,那根横枝并不能承载纪某人的期望,竟然发出咔嚓一声,无情的折断了。这一刻,小强般的纪某人也终于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幽怨的看了帐篷降落伞最后一眼,任凭身体渐渐下坠,干净利落的晕迷,不知是吓晕的,还是被老天爷这种死去活来复又死的戏弄给气晕的。再然后,纪泽的身体下落三尺,直挺挺摔倒在山脚一块平整的雪地上...
蓝天碧海,椰树沙滩,莺声燕语,纪某人身穿大花短裤,斜躺一张软椅,一双色眯眯的贼眼不住游移,尤其是一款款比基尼映衬下的丰乳细腰肥臀,晶莹的哈喇子不觉间早已挂满嘴角。突然,一只细嫩光滑的纤手拧住了他的耳朵,还顺势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疼,疼,我错了,错了,改还不行吗?”疼痛之下,纪泽一面习惯性的告饶,一面扭头看去。眼前出现的是张柳眉倒竖的脸,正是许久未见的女友雅馨。
“雅馨!你...我...”纪泽心中激动,只觉有千言万语对她述说,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待纪泽想好说辞,便见雅馨已经板着脸转身离去。咋还是这么小心眼呢,看看而已,又没做啥,不必这么认真吧,纪泽口中嘟囔,心中却隐觉一种永远失去的痛。他忙欲起身抓住雅馨。可惜,这一动,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随之,他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火盆雕床,石屋木窗,还有一名趴伏床沿的古装仕女赵雪,而他自己所躺的也非沙滩椅,而是将军石院卧房的那张雕花木床。
之前撞破的后窗已被更换,外面的天是黑的,四下一片寂静,只有烛光下的火盆不时发出噼啪之声。纪泽没有说话,恍然四顾半天。眼前这古朴的陈设、仕女的长服,与适才那海滨游乐场、靓女比基尼,形成强烈的反差,赵雪与雅馨前世与今生、梦境与现实,还有杀戮与和平,令他一时回不过神。
良久,纪泽的眼眸逐渐有了焦距,转向赵雪那张吹弹可破的粉脸,以及那双略有红肿的眼睛。想必她是不解衣带的照顾自己,纪泽心中涌上暖意,空落的心绪稍有填补,回想与赵雪相处的种种,他不禁莞尔,得到这么一个贴心可爱的义妹,这趟穿越还算不错。
孰料纪泽这一笑却扯动嘴角的一处伤口,疼痛之下更引发咳嗽连连,继而是更强烈的剧痛,以及更痛苦的呻吟。床边的赵雪被闹醒,顿时惊喜的叫道:“纪哥哥,你总算醒了,感觉怎样?三天三夜了,都要急死我了,呃,还有大家。”
不知缘何有点儿脸红,赵雪忙起身从茶壶给纪泽倒了杯水略作掩饰。纪泽就欲伸手,却觉全身疼痛无力,根本没法接水,偏生又口渴的很,只得期盼的看着赵雪,意思让他出去寻个近卫进来帮帮自己。可这下赵雪姑娘更加脸红了,但没甚迟疑,她一跺玉足,直接上前给纪某人一勺勺的喂起水来,左右纪泽昏迷时他赵大小姐又非没喂过。
莹润细滑的素手,衬以泛红含羞的娇颜,少女的体香不时传入鼻中,本只想喝口水的纪某人,却也感受到了别样的气氛。非礼勿视,兄友妹恭,这还是没成年的义妹呀。感觉嗓子舒服了许多,纪泽忙开口打破气氛道:“二妹,那夜伤亡如何?上寨可都是血旗骨干呀,对了,三弟四弟怎样?还有上寨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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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亡过百,皆为军卒,主要损失来自攻占山道隘口。上寨住户倒是无恙,来敌目标是你,你一逃往后山,他们根本没在上寨停留破坏,是以其他住户并未遇袭。至于三弟四弟,你遇袭之时,小的拿刀躲在屋里等着偷袭来敌一把,大的更因又偷喝了酒精睡成死猪,直到来敌走了才被人叫起,真是两个不顶事的货!”放下喂空的水杯,赵雪面显怪异道,“战后众人一分析,都说此次损失如此之小,一要感谢你逃得快,将来敌都给引走了。二就是山寨穷得没酒喝,大家才能及时作出反应。”
纪泽苦笑无语,赵雪旋即脸色一黯道:“只是,后来攻打隘口时,三弟、钱波、郝勇、尹铜都受伤不轻,他人还好,尹铜却被射废了左手手筋,怕是没法再从军了。”
纪泽默然,入山时七个主力队率,也是血旗营中最亲密的同袍,不算女卫的梅倩,如今绿猴儿阵亡,尹铜伤残,汤绍看情形还是要离营返乡,六名队率已去一半,难免令他神伤。便是他自己,此番若非各种机缘巧合,怕也已经葬身孤峰,乱世艰难,聚散无常,人生更如逆水行舟啊。
习惯性甩甩脑袋,纪泽想将不爽抛去,却再觉一阵剧痛,探手所及处皆为绷带布条。木乃伊也似,由是,他终是一脸紧张的问道:“那么,大夫可曾说过我的病情,昏迷三天三夜呀,严重吗?可有永久损伤?”
“咯咯咯,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营中几名医师都说了,你是疲劳过度,失血过多,还被冻了一场,这才长久昏迷,但仅有皮肉之伤,真正要命的筋骨五脏皆无大碍,最多歇个十天八天就能下床如初。”见到纪泽一脸担心,赵雪不禁促狭的笑道,“纪哥哥,雪儿真服了你。按他们勘察现场所得,你刀砍箭射,一人便先后斩杀了三十多名胡卒,包括一名乌桓千夫长,另带卢氏密谍二掌柜,甚至再玩了次山神显灵,声威无两,结果自身竟然基本没事,咯咯咯,太牛了。”
笑着笑着,赵雪忽又流下泪来,不无后怕道:“纪哥哥,这次太危险了,那么多敌人追杀你一人,亏你杀死那么多追兵还能顺利逃离。还有那么高的山崖,若非你想起拿帐篷做风筝,若非有根歪脖子树恰好长在地上替你先挡了一下,还真...呜呜...可吓死雪儿了...呜呜呜...”
“二妹别哭了,哭成大花脸就不好看了,放心,大哥会越来越强,血旗营也会越来越强,日后绝不让这等事情再度发生!”纪泽目露坚毅,不过他旋即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刻,不无好奇道,“什么歪脖子树长在地上,不是从崖壁伸出的横枝吗?”
赵雪愕然道:“什么崖壁横枝,那就是山脚一棵树呀,边上倒有处山岩,你的破帐篷还被留在那叫人瞻仰呢。”
纪泽暴憾,亏自己怕高没敢往下看,原来昏迷前自己已经安全了,这等糗事打死也要烂在肚里呀。忙转了个话题,纪泽恨恨道:“那些胡狗如何了?”
听纪泽提起来袭之敌,赵雪也面露恨色,却又不无忌惮道:“据五名重伤俘虏受刑后交代,来敌共一百五十余人,鲜卑、乌桓、幽州兵皆有,由卢氏之人引导。你逃脱峰顶之后,来敌留些人断后,也从峰上悬绳逃了,还有二三十人不及从密道出来为害,也直接从密道逃了。孙周两位军候组织军卒追杀一天,最终仍有近二十人走脱,余者百余人悉数战死,确是死士。”
说到这里,赵雪忽然眼睛放光道:“纪哥哥,你知道吗,那条密道下方最底山脚之处,通着一个隐秘山腹,其内我等竟然发现了一处冶炼工坊,相当陈旧,据王铁锤所言,那是炼铜铸币之用,想必那处山腹以及密道,便是昔年有人开采铜矿所致。当然,现在没铜矿了,但仍有许多半生铁矿石余留。想那采矿之人必是卢氏,铜矿采完,铁矿相对利小,他们当是将之封存留待日后。估计卢氏所以对我等如此大动干戈,便是源自与此了。”
“难怪,难怪,我说卢氏怎的那般变态,一座荒山野岭,又是密谍卧底,又是两处密道,都快吓死我这小民百姓了,还以为天下尽在士族掌控之中呢。”纪泽恍然大悟,随即大喜道,“不过也不亏我等好一番拼命,铁矿好啊,山中不缺木炭,正可炼铁铸兵,非但供给我血旗营,还可外售,世道如此之乱,何愁盈利,足以支撑山寨壮大啊。哈哈哈...”
乐极生痛,纪某人又一番咳嗽呻吟,却是满面欢喜。有着兵甲与高度酒两桩买卖共同支撑,可持续发展,血旗营虽无朝廷补给,却也无需学那贼匪一般靠劫掠维持了,这可是一个势力正面与否,乃至长久与否的基本要素。
“咕噜噜...”开心间,纪泽腹中忽的一阵雷鸣,不由尴尬一笑。赵雪则惊呼一声,忙跳起来端过一个暖壶,一边盛粥一边懊恼道:“看我这个粗心,光高兴着跟你说话,竟是忘了给你膳食了,还温着呢。”
“这粥是伙房专给你熬的。”没头没脑的,赵雪强调了一句,脸蛋又一次泛红。她所没说的,是她自己其实也曾给纪泽熬过两次粥,但一次夹生,一次糊了,都叫她给偷偷倒了。
这次面对面的喂粥,赵雪倒是没再那么羞涩,反显得颇为开心,房内也洋溢着温馨。事毕,赵雪笑问道:“纪哥哥,幽并联军撤了,山寨稳定了,你是否也要回趟家乡,将伯父伯母给接来?这几日昏迷之时,可没少听你念叨父母呢。”
“额,是吧,总得解决这件事呀。”纪泽一语双关的敷衍道。他知道赵雪所说的与自己梦里念叨的肯定不是同一对父母,却又不得不面对纪虎家人这个问题,否则非但自身良心不安,还会为人唾弃,在当下孝道为先的社会根本混不走。可是,真让他将纪虎的父母请来当大神顶在头上,的确为难啊。
接着,纪泽心头蓦的一震,好险没跳起来,急声问道:“什么叫没少念叨父母,我有说过许多梦话吗?”
赵雪想了想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哭哭啼啼的喊着爸妈,念叨他们是否安好,还说想回家,回到原来的世界,想是近来坎坷太多,思念父母与家乡了。不过你的许多话令人费解,口音也有些怪异,想是梦话迷糊吧。”
纪泽总算松了口气,看来穿越的秘密不曾泄露,这便好。犹不放心,他又跟了一句确认道:“没说什么别的吧?”
受这追问,赵雪略一沉吟,忽的紧盯纪泽,半是好奇,半是警惕道:“对了,有个叫雅馨的名字,你提了数十遍,至少倍于提及父母。还有,你多次懊悔抱怨,称自己未能将她及时正法,以至如今追悔莫及。你为何如此恨她?是深仇大恨,还是欠你很多钱?此女犯有何罪,竟需正法?”
“呃,那是一个传说!哎呦,头好痛,唏,我得歇会儿...”纪泽暴憾,太糗了,不知所云之下,只好敷衍着装睡,而装着装着,也就又一次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