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回 移民汹汹

永嘉元年,四月初五,巳时,冀州平棘,孙家坞堡。

“我孙家的确没少给华兴府提供方便,可说心里话,若非血旗军在背后支持太平商会,并周军方面有着一份顾忌,我孙家凭何在赵郡能有今日声势?人家正统士族真会正视我等?”未免被两名族老搅局,孙治言辞如刀,“再说族兄孙力,他升任正牌县令,难道分了户,就不在族谱了?就不是我孙家荣耀了?莫非只有任凭族老们吩咐,才算...”

“治儿,少说几句,在外面心野了吧,连长幼有序都忘了吗?”厅堂之内,孙家家主象征性喝止了孙治的反诘之语,算给族老们些许面子,继而严肃道,“你口口声声说南洋特区可以自行占田,可据我所知,那里非但蛮荒僻远,还处处虫蛇恶兽,更有潮热瘟疫。如此便让族人过去,是否太过草率,不若视他人垦荒效果,再行决定如何?”

“父亲大人所虑甚是,既是拓荒,自然少不了凶险,个别族人遇险甚至不测也不乏可能。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华兴府已有大量百姓南下南洋诸岛,而所辟特区自也有着基本配备,听说他们还寻得早年旅居那边的汉人,研究有医方对付瘟病呢。”孙治恭敬做礼,不疾不徐道,“至于先后,坐待他人效果固然稳妥,可好水好地也都被人提前占据了,孩儿倒是觉着咱们该先下手为强!”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道理大家都懂,先派出几名族人管事,前往海外特区开垦,为家族留一后手,顺带聚敛财富倒也无妨,最多再招些贫民,多买些奴仆带上便是。”说话的是孙治的亲二叔,虽持不同意见,倒也对事不对人,“我孙家在赵郡良田数百顷,正是蒸蒸日上,瞧这坞堡都还是新的,焉能因为些许风吹草动便重心转移?”

这位二叔的意见倒是折中,顿时引来一阵附和。孙治却是苦笑道:“二叔,您或许还没弄清,华兴府法规严格,挂名那一套可不好使。田地财产私人实名制下,谁本人在那里入了户籍,才登记谁的田,日后也就是谁的,可不管那是否为族产,更别想用族法约束。若仅派点旁支管事去,日后一准没家族的事儿。不派足够数量的嫡系族人过去,不如啥都不做。”

直娘贼,这分明是逼着要去的大族就必须下血本嘛,华兴府的便宜咋就这么难占呢?一阵抱怨中,三房族老气咻咻道:“那就啥都不做好了,咱们的嫡系族人虽多,也不可能大量派去那种荒僻之地冒险,好赖在赵郡还能够有个安生!”

“三叔祖,在哪才真安生可不好说。如今我孙家看似在赵郡一呼百应,可终归是个庶族,手中更无兵权自保,太平年景还好,可这世道,您莫非忘了我等是如何在赵郡崭露头角的?昔日的高门士族卞氏、江氏、罗氏,何等的权势滔天,不也说没就没了吗?”孙治嘴角抽抽,耐心劝解道,“前些日子在乐岛,小侄有幸与安海将军同宴,他可说了,河北的真正大乱这才刚要开始呢。”

孙治的话令厅中众人一震,须知孙家两年前还仅是赵郡一个不上台面的大型庶族。那时的卞氏、江氏、罗氏等赵郡龙头士族被司马腾用以对付血旗军,事败后更被司马腾的并周集团反过来吃得渣都不剩,这才有孙家等本土庶族联手抬头。可要说命硬,他们可远远比不上卞氏江氏之流。

这时,之前唱反调的二房族老冷哼道:“文通,你莫危言耸听,这河北好好的怎么会乱?那安海将军说的就准了吗?哼,他也不过乳臭未干的泥腿子,走好运才有今日光景,还不知日后如何...”

然而,好似故意打脸,不待二房族老说完,一名族人管事恰好急慌慌的冲入厅堂,整一副风尘仆仆,却听他带着哭腔道:“家主,少掌柜,反了,清河的汲桑造反了,清河郡城破了,到处都有烧杀,太平商会和咱孙家在那边的商铺货场全被抢了,我侥幸逃得一命,马不停蹄回来报信的。”

《资治通鉴》有载:“公师籓既死,汲桑逃还苑中,更聚众劫掠郡县,自称大将军,声言为成都王报仇;以石勒为前驱,所向辄克。”

厅中瞬间死寂,众人齐齐看了眼面如猪肝的二房族老,旋即再不理会,而厅中则炸开了锅。好一番喧闹之后,孙家家主断然道:“我意已决,各房各支务必选派至少一名成年男子,各配五户雇工奴仆,此番随治儿前往南洋占田垦荒。此外,我长房所有无甚要事的成年青壮,皆随同前往,其余各房自便,庶支愿随者同样自便!”

“诸位,治提醒一句,此番第一批南下预定十日之后出发,此乃太平商会联合行动,因规模够大,沿途更已华兴府引航照应。错了这一次,下次想去,可就艰难多了。”顿了顿,孙治最后道,“诸位,这是大乱之世,什么田地,什么家族,什么钱财,什么权力,都得有命才行,大不了日后天下太平,我等再回中原就是...”

四月初,就在华兴府已将太行郡的粮储增至七十万石,基本够十万人撑上三年的时候,冀州乃至河北的又一次大规模战乱终是爆发。始作俑者正是暗影一直密切关注的汲桑,而且,黑帮基础扎实的他,动静更甚魏复起兵之初,一出手便利用城内暴乱,直接端了清河郡城,继而开仓放粮,洗掠大户,裹挟民众,并在几日后,又通过内应轻取了平原郡城,麾下的乌合之众旬日内便已达到了三万...

相比河北乱起,青州倒是颇似短暂和平的韩海,战局暂时稳定下来,盖因这里换了王敦前来主理军政。高密王司马略见青州势不可违,索性恳准司马越,拍拍屁股往荆州坐镇襄阳去也,烫山芋则丢给了新任青州刺史王敦。这位琅琊王氏的成名俊彦,却是正史中二度造反东晋,一度教育晋元帝司马睿如何做人做傀儡,令其郁郁而终的狠角色!

又有才能又有家世的王敦,甫一上任便收拢士族,整修武备,严明法纪,更是亲率私兵与郡兵,突击歼灭了魏复军先头北上的一支千人精锐。尽管他还处于接手青州并理顺内部的阶段,却已凭此稳住了人心崩散的临淄局势,遏制了魏复军北上攻略的步伐。

如今,王敦正逐步掌控青州北部三郡,魏复则盘踞青州南部三郡,更有刚刚上交给朝廷又一笔上贡,雄居长广不挑事也不怕事,直管吸纳移民的华兴府一部。三部力量共分青州七郡,暂时进入和平歇战状态。只是,王敦不可能满足于三郡之地,而方经战乱荼毒的青州南部,夏粮难免大幅欠收,这也决定了魏复军不能停下脚步...

豫州沛国,春夏之交,斜阳影长,小丘村满满的都是离愁。一处再寻常不过的田埂上,周老邱转了转留念的双眼,将视线从自家地边那些青青的麦苗上挪开。继而,他摸了摸背后的一包大饼,拽起媳妇,叫上一溜串的三个娃,就欲迈步行往村口。

“哥,为啥咱们去年非要离开乐岛回来挨饿,如今庄稼种下去不久,却又去乐岛了?是要在那边吃足了饭,秋天再回来收庄稼吗?”二丫头的声音低低响起,童稚而清脆,偏生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三小子正是半懂不懂爱说话的年纪,抢着道:“切,二姐你真笨,那是因为坐海船好玩,爹娘又要带我去坐船的缘故。”

“坐什么船?就知道玩,都别废话了。”周老邱一脑门黑线,沉着脸训斥道。

“自己没见识,非要回来瞎折腾,又能怪谁,凭啥对孩子撒气!”媳妇儿不干了,母鸡护宰般挡在怕怕的三小子身前,凶巴巴道,河东狮吼眼见爆发。

“我,我,我...”我了半天,周老邱终是没敢跟媳妇儿较劲,尽管去年离开乐岛没少他媳妇儿的撺掇,可如今媳妇儿将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妻管严的他又能寻谁说理去?

脸色阵青阵红,蓦地,周老邱突然转头,倒冲几步,对着这片祖传山田啐了一口,再啐一口,还不解气,他兀自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麦田,一肚子邪火也宣泄而出:“直娘贼!都是你丫闹的,若非放不下你,咱一家早他妈跟张小山钱二禄那厮一样,在乐岛吃香喝辣,哪会傻乎乎的来回飘扬过海,没准还得重新再开一年荒...”

莫怪周老邱夫妇俩如此火大,他们去年硬是离开乐岛重返家乡,是奔着百亩祖田回来过太平日子的,可谁想战争结束了,村里的人也少了一半,官府的税款却不能少,每户税额直接翻倍,更是不到夏收就摊派下了沟渠税、养路费、先帝殡葬税、新帝登基税等等等,原本从乐岛回来时揣着的十贯钱,不觉间就去了大半,别说熬到秋收,眼见不卖田是决计过不了夏粮税这一关的。

非但如此,青州闹造反就闹吧,为啥他沛国这边也闹起了马贼,据说是青州魏复贼军缺粮,冒名马贼过来打秋风了,真假不好说,总归半月前邻村被洗劫一空;两天前,更是传来了河北汲桑杀官造反的消息,两个郡城都被攻破了,这大晋哪里还有太平日子可过?得,还是捏鼻子再度去海外讨生活吧。

“老邱,可把你等来了,呵呵,大伙儿都指着你带路呢。”待得周老邱一家来到村口,立即受到了全村剩余二十多户村民们的热情招呼。无它,大伙儿日子都不好过,平常没少听周老邱聊起华兴府的大同生活,如今都等着跟他这只回头鸟去海外闯荡呢。

刚才指着麦田足足骂了一柱香时间,周老邱已然顺了气,这会在村民簇拥之下也就来了精神,他将胸脯拍得山响,笑呵呵道:“放心放心,咱们这趟可不是漫无边际的逃荒,我知道地儿,咱们只要赶两天夜路,都不用去海边,就有商船可以搭乘去海上。”

周老邱这倒不是吹牛,去年被华兴府送回内陆的时候,他是做了淮运盟的商船,沿着淮河直达沛县近郊的柳湾渡头。下船前对方水手还似有意似无意的开他的玩笑,告诉他倘若后悔了还想再回乐岛,可去柳湾渡头的淮运盟货场,甚或寻到任意一艘淮运盟船只,都可带他再回和平岛。上月离家办事,他还专门走了趟柳湾渡头再度确认过。

眼见周老邱如此信心满满,偏生还有村中的吴家老婶子不放心,她不无警惕的问道:“听说现在河上也乱得很,你说的那家船行,不会将咱们骗了去,狠狠敲诈一笔,咱家可没余钱啊。届时见不到钱,他们不会把咱们当成奴隶给卖了吧?”

这是怀疑船行还是怀疑他周老邱呢?一脑门黑线,周老邱还是拉住就欲发飙的媳妇儿,耐心解释道:“左右去冬咱就是那家船行给送回家乡的,我虽不知他们与华兴府之间如何交易,但在乐岛就听过,他们每运去一人,肯定就能从华兴府拿到一份好处。即便咱们没钱,他们一样会运送。当然,吴婶若是实在不放心,到了那里不上船也行。”

“放心,放心!有老邱哥带路,咱们哪有不放心的道理?娘就是年纪大了,有点爱碎叨,老邱哥别往心里去。”看出周老邱夫妇的不悦,吴婶的儿子连忙出来赔笑道,“叫我说啊,咱老邱哥一家绝对大仁大义,去年叫华兴府送返小丘村,简直就是为了回来帮咱们去乐岛过好日子的。”

你才大仁大义呢,你全家都大仁大义!周老邱本被泻掉的火气,腾一下就被吴婶儿子的吹捧给撩拨起来。不过,没等他瞪眼,他媳妇忽然附耳问道:“我说孩他爹,去年华兴府恨不得送咱们到家,不会就是为了叫咱们回来帮村邻们去乐岛吧...”

小丘村的情形仅是万千移民潮中的一朵小浪,去年从乐岛返回大晋的两万流民,正用亲身体验给大晋底层百姓指出一条移民海外的活路,而华兴府设在大晋沿海各郡的移民赈济点已然再度忙活起来。同时,垦荒特区的土地新政更给世家大族们多了一条选择,而他们显然消息更灵通,更有执行力。

正史中的永嘉年间,数以百万计的北方难民下了江南避祸,倒毙于途者只会更多,也即所谓的“永嘉南渡”,不过,在这一时空,这一方兴未艾的移民大潮,从一开始便被东向出海给大量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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