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五年,三月初一,巳时,晴,乐岛罗口港。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古朴而激昂的故秦歌谣《泰风.无衣》响彻罗口海湾,一队队血旗军兵一边应和着军乐队往复演奏的这首血旗军歌,一边仅仅有条的踏上一艘艘雄伟耸立的舰船。
春风和煦,却盖不住大军肃杀,这一刻,纪某人顶盔掼甲,傲立高台,侧伴威武战将,俯瞰赳赳精兵,身处大军出征的壮景,他心中甚是澎湃:“高丽棒子们,拖了这么多年,哥终于来啦!”
不光是乐岛的攻韩中路军,此刻的澶州那之津港,由孙鹏督帅的攻韩东路军,同样在上演着这一幕。休养生息兼厉兵秣马经年,在永嘉五年的这个晚春,华兴府终于兵精粮足,筹备停当,发战兵十五万,辅兵十万,民兵十万,合兵三十五万,对拥夷近二百万的朝鲜半岛各国,予以碾压式的雷霆出手。
不过,师出须得有名,自诩礼仪之邦的华夏汉家尤甚。尽管华兴府寻常大妈都基本知晓,华兴府迟早要吞并整个朝鲜半岛,但血旗军也不能直接吼着“征服半岛”这等不义口号吧?
是以,今日开拔的中路军与东路军合计仅有战兵六万多,辅兵民兵各两万,余者则或在隐匿待命,或在征调途中,而这第一批十万军兵的目标也非囊括半岛的所有五国,而是仅仅拥有充足宣战籍口的弁韩。当然,第一批军兵只有十万,也有隐秘行动便于闪袭的战术目的。
而今日报纸上对弁韩的宣战借口,则是惩罚弁韩数年前在血旗军攻伐对马国之际,暗中资助对马国大量军械,造成血旗军的无谓伤亡。至于百济、诚韩与高句丽,他们若觉唇亡齿寒,主动参战救援弁韩,华兴府却也省了寻名义对他们下手;即便他们想要明哲保身,不是还有马韩这个苦主随时可以作为安海大将军督海外诸军事的开战理由嘛。
其实,这年头开战理由比起后世更加不值钱。就如去冬,趁着李臻被害,辽东边军瓦解,平州兵力匮乏,长城之北的鲜卑胡酋素喜连、木丸津率部众南下平州打草谷,所打的口号竟然是替好友李臻寻庞本报仇。天可怜见,李臻之前统帅辽东边军抵抗外胡,作为其对头的素喜连和木丸津,一度被李臻压得抬不起头,是敌非友,怎就成了肯为李臻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又一出英雄惜英雄吗?
更坑瘪的是,后来庞本意欲自立,故技重施,打算继续杀害朝廷新任东夷校尉封释,结果被早有提防的封释设计反杀,辽东太守就此也换人了,可是,鲜卑素喜连、木丸津那两个贼厮鸟,竟然打着相同口号,第二年还来!当然,这也反而成为鲜卑慕容浮出水面,乃至血旗军杀入辽东的一个借口,此为后话不提。
《资治通鉴》有载:“辽东太守庞本,素与臻有隙,乘虚袭杀臻,遣人杀成于无虑。诞亡归慕容廆。诏以勃海封释代臻为东夷校尉,庞本复谋杀之;释子悛劝释伏兵请本,收斩之,悉诛其家。”
《晋书》又曰:“辽东太守庞本以私憾杀东夷校尉李臻,附塞鲜卑素连、木津等托为臻报仇,实欲因而为乱,遂攻陷诸县,杀掠士庶。太守袁谦频战失利,校尉封释惧而请和...”
芦川港,是弁韩两大军港之一,地处旧属马韩的庆全方国与旧属弁韩的业度方国之交,一度与芦岭支脉堡寨防线连为一体,被弁韩用于防卫马韩。三年前弁韩瓜分马韩东部之后,已成内境的堡寨防线基本虚设,但芦川军港却被进一步拓建,所驻水军也增至三千,甚至配上了购自华兴府的万石武装商船。而今,这里已与毗邻对马岛的釜山军港一道,同为弁韩的两大水军驻地,其针对目标不言而喻。
三月初二凌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芦川港内静悄悄。除了两艘在港外例行巡逻的哨船,所有舰船都在靠岸停泊,而大多水军则在岸上的营房中酣然入梦。尽管水军上下皆知自己的对手强大危险,可三年多的和平乃至商贸交往,委实令他们难以终日保持高度警惕,更是不知今日便是大难临头。
此时,码头岸边,一名稚气方脱的弁韩夷兵正斜靠顶栏,在瞭望塔上睡得香甜,突然啪的一声,他感觉脸上多了一坨黏糊糊的东西,顿从睡梦中惊醒。用手一擦,他发现都是些黄白相间之物,抬头一看,竟是一只夜鸟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卧槽!简直见鬼!该死的畜牲,哪儿不能拉...”好好的觉被一坨鸟粪给搅了,还这么恶心的拉在自己脸上,这个夷兵不由一阵怒骂。而望塔上另一被他骂声吵醒的打盹夷兵,待得听清他的咒骂内容,立马幸灾乐祸的哄笑起来。
“夜袭!夜袭!头儿,有上百舰船杀来啦,快去报告将军啊!”然而,挨了鸟粪的年轻夷兵刚把脸上清理干净,却顾不得同伴的嘲笑,蓦然手指水寨之外,扯开喉咙,向着下方喊道。
“将军可不在营里,昨日下午俺还看见他出营往业度城方向去了,准是又去喝花酒了,你喊也没用。”下方岗亭内,十人长声音中带着慵懒,百无聊赖的回道,
“你小子把眼睛擦干净再看,百多艘船?是你被鸟屎蒙蔽了双眼吧,哈哈,就是血旗军打过来了,也不用这么多船啊?”
伴着什长的嬉笑,岗亭内又传出了另外几声浑不在意的笑骂。显然,岗亭内的夷兵们没将站岗新兵蛋子的一惊一乍放在心里,毕竟港外还有警戒哨船呢。说也难怪,血旗军第一批十万兵马多为本就隔离外界的野战军兵,其海外调动可非弁韩一方能够随时察觉,而弁韩上层毫无风声传来,这里的弁韩军兵自也没有那么高的纪律性与警惕性。
听到头儿和老兵们的嘲笑,年轻夷兵还真再次擦了擦眼睛,再度盯视营外海面,却见晦暗的海天之间,一个个魁伟黑影正在快速靠近,最前的一个已然逼近了水寨栅门,借着那里的丁点炬火,可见其桅顶之上,一面血色大旗正迎风猎猎。
“血旗!卧槽,真是血旗军!”年轻夷兵焦急的喊道,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凄厉,“头儿,是真的,不信你就上来看,真有好多好多的船,怕不有两百艘,且都是大船,直娘贼,外面的哨船肯定已被别个摸掉了...”
“铛铛铛...”不过,望塔上的另一夷兵却是果断,已然懒得再与下方解释,干脆尽职的敲响了警锣,其间,他还不忘扯一把那名挨了鸟粪的年轻夷兵,不再搭理岗亭内兀自愣神的老兵,先后跳下望塔逃命去也,而这一刻,芦川军港也终被唤醒...
“轰...”下一刻,一声巨响从水寨营门处传来。却是担任血旗军袭营前导的水军军侯眼见对方已然察觉,索性驱使自己的金枪座舰,直接撞上了水寨的木栅营门。坚硬的铁质撞角带着舰船的狂猛动能,木屑迸飞间,一举突破了芦川军港这道并不牢靠的防御!
“呜呜呜...”“嗖嗖嗖...”紧接着,对芦川军港地形熟悉程度不亚自家军港的血旗水军们,快而有序的驱动舰船鱼贯而入,杀气腾腾的奔向了弁韩水军所泊的码头,早已蓄势待发的抛石机、床弩也随之发言,投出的物事自然裹携着神火油。
“砰砰砰...”“笃笃笃...”弩石中的,就见岸边窜起一团团火光,夷兵的营房随即起火,几艘夷兵战船也被击中,而接二连三的弩枪投石则带着神火油,随着舰船抵近向着营房深处继续延伸,火势顿时蔓延开来,令芦川军港提前进入黎明。
敌袭?叛乱?攻击者是谁?绝大部分夷兵之前都在睡觉,船上岸上根本没多少夷兵值夜,怀揣着种种疑问,猝不及防的夷兵们只能躲避着突如其来的弩石大火,惊嚎嘶吼着,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更兼水军主将在外逍遥,营中连个像样的组织者都没,港岸上顿时乱作一团。
“神火!是神火!是血旗军,血旗军打过来啦...”很快,越来越多的夷兵从身边大火那种附着爆燃的特性想到了已被传开的华兴神火油,再配合愈加显露身形的魁伟战舰,确定了敌人是谁。这令港内的三千弁韩夷兵更加恐惧,机灵的直接朝着陆地深处逃跑,再怎么样也好过继续留在这里挨烧,神火油岂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挡?,
“杀啊!杀啊...跪地免死!跪地免死...”不待夷兵们从突兀的火力打击中恢复秩序,已有血旗舰船抵近靠岸,一名名水军陆战兵呼吼着奔窜上岸,边跑动边组织阵型,气势如虹的杀入夷兵营房区域,直令越来越多的夷兵们搞清了一件事——跑吧!
不消说,来的正是纪泽亲率的中路军六万多人马,由秦栓领衔的安海第三军团为前锋,登陆弁韩之余,也利用突袭,一举摧毁弁韩南部的海上力量,不担心其战力,却也忌惮其海上游击瞎捣乱不是?
只是,面对血旗军兵们此刻的势不可挡,血旗舰队中部的巨鲸旗舰上,手持千里镜眺望战况的纪某人却不乏纠结,绝非为了自家又一次不宣而战而羞愧,而是心疼开销,终于,他忍不住吩咐道:“提醒秦栓那个败家小子,差不多的话就省些神火,还有,派人上敌船扑火,那些可都是咱们的缴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