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除胡虏,恢复中华!驱除胡虏,恢复中华...”蓟城南门,刑场高台,纪泽眼见场中百姓的热烈欢呼,间或挥臂呼应之余,心中则不免感慨,谁说百姓蒙昧无知,谁说他们没有拳拳之心,仅是当权者上梁不正,为保自身利益,可劲的“不可使知之”,不敢将百姓们的热情真正释放而已。
既然百姓已被发动起来,千人刑斩与耻辱柱的目的已然达到,适逢中路步军主力抵达,纪泽就欲宣布今日散场。下意识的扫视一圈,却见陪同而来的钱凤正在后台处可劲冲他挤眉弄眼,伸出袖子的右手,大拇指也正可劲的搓着食指中指。呃,这是由纪某人跨时空传染而来的点钞动作,是提醒纪某人给百姓们发红包呢。
真俗!大家正在高呼驱除胡虏,畅想民族大义,怎好谈论那些利益好处?纪泽撇撇嘴,倒也没驳钱凤的面子,毕竟此项本就属于今日预定的宣讲内容,义利统一才是王道,只是刚刚有点得瑟,差点被他忘了而已。
压压手,待得台下稍静,纪泽朗声道:“父老乡亲们,皇帝不差恶兵,恢复中华也非一日之功,总要先叫大家吃好喝好有气力!故而,本王在此郑重承诺,即日起,免除河北各地任何名目的税赋徭征一年;任何百姓皆可获取一笔年利仅仅半成的扶贫贷款;任何百姓皆可不限人次的参与以工代赈,每日包吃之外,成年男子得米两升并华币五钱!最后一条,年底前,任何农户皆可由官府择地安排授田百亩!”
其实,类似的惠民政策已在蓟城内吹过风,之所以还要纪泽在此重申,真就是为了利用他的身份,在万人集会上亲口承诺,以取信于民。须知华国过往在幽州官府的宣传中,就是一群贼匪流氓加骗子,兼而幽州官府自身就没啥公信力,以至刚刚踏足幽州的华国官吏们,不得不承受着百姓的质疑。
好在,一名国王当众的亲口承诺大抵还算是靠谱,而这些政策也保证了几乎所有幽州百姓的生活有了着落。片刻惊愣之后,在路人甲的蓦然引领下,会场中的百姓们爆发出了又一波欢呼,排山倒海,声震九霄,相比之前高呼驱除胡虏之时,绝对更胜两个量级:“华王万圣!免征一年,百亩授田!免征一年,百亩授田...”
随着此番大集会的散去,蓟城也正常放开了城门封锁,而血旗军黄雀在后一举重创石勒与王浚两大河北势力的确定消息,以及刑斩千人,华奸耻辱柱,乃至某些骇人军械等等惊爆细节,则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向着河北,向着天下传播开去。随之传播的,还有一篇囊括纪某人刑场演说内容的讨虏檄文,以及那个占据道德制高点却又更多了诱惑的口号:“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免征一年,百亩授田!”
同时,从蓟城扩散开去的不光是惊爆消息,还有大批的血旗军兵。步军主力的抵达,令黑虎掏心的血旗中路军,具备了四面开花的充足力量。由是,以蓟城为中心,血旗中路军兵分数股,以皇皇之势,配合血旗南北两路大军,一边攻略一边占据,沉稳而迅捷的鲸吞起了群龙无首且兵力缺缺的幽州郡县。
不过,就在中路步军主力抵达蓟城之时,中路军最先的兼并战斗其实已然拉开序幕,那发生在燕郡西南,安次县城北郊四十里,正是梅倩所率的血旗骑军,对上了孙纬所领的五万幽州勤王军。二者昨日傍晚相遇于此,业已对峙大半日。当然,也是双方讨价还价却最终无果的大半日。
方过正午,梅倩便点起四万饱餐战犯的骑军,杀气腾腾的列阵于幽州军营之前。余下的一万骑军,三千留营,余者则由骑五军团主将赵海率领,早在昨夜便已绕道奔袭了安次县城,断绝了孙纬军就近据城死守的希望。
骄阳明媚,春花烂漫,空旷的四野却显萧杀。帅旗之下,冷视营门紧闭、弓弩上弦的幽州军营片刻,梅倩转投看向午前刚才离开敌营的使者裴宪,淡淡问道:“裴公,不知是否还有什么话要与对面分说?”
“唉,对面冥顽不灵,在下已然别无它法。”裴宪摇头,却又尝试着说道,“只是,涉及数万青壮性命,兹事体大,是否容在下赶往蓟城,与大王再行商榷一番,放宽些条件?”
“不必了,军务紧急,我等可没那么多时间与他们消耗。对方既然放不下,那就叫他们彻底一无所有吧,也好杀猴骇鸡,更省了我华国日后另有麻烦。”摆摆手,梅倩不容置疑道。
“呃,既如此,接下事务,便由王妃自行决断吧。”面带遗憾,裴宪摇头苦笑道,终是放弃了努力。须知人家可是开的夫妻店,这等事情绝对做得了主。
的确,裴宪是真心希望多招些幽州将官一同在新主家手底下混个互相照应,可没办法,纪某人舍不得拿出高官厚禄收买,一开口就要对方无条件接受整编,基本由世家子弟掌控的孙纬大军,不拼杀上一把,焉能在他裴宪轻飘飘的劝说下,甚或什么驱除胡虏这等口号的忽悠下,便行乖乖投诚?
“旗牌,传令随军青卫炮曲准备。再给对方最后通牒,两刻钟时间,再不开营出降,大军必将马踏营盘,届时五品以上者不再纳降!”转向身边的几名旗牌官,梅倩面显冷厉的吩咐道,“此外,组织喊话,叫对方军兵明了大势,知晓我方惠民政策。再有,就说王浚已被石勒斩首于蓟城!”
命令传下,血旗大军自行备战不提,却有数拨大嗓门的血旗军兵拍马而出。除了直奔敌营北门下达通牒的,更多的则是绕营而走。他们各个精神抖擞,清一色举着个纸桶喇叭,择地停下,一字排开。那架势,倒似在展示血旗军最新最高的喇叭水平。
扯开喉咙,血旗军兵们冲着敌营就是一通齐声呼喊:“王浚昏庸,自寻死路,引石勒杀入蓟城,至生灵涂炭;幸我血旗军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七十万大军随后杀至,斩杀石勒!而今石勒王浚皆没,河北归我华国,乃大势难改!我家华王有令,河北免征一年,每户授田百亩,幽州军的弟兄们,好日子就在眼前,该降就降,反正立功,莫再为了那帮士人官老爷的荣华富贵,枉送了自家性命啊...”
营内望台,帅旗之下,幽州诸将听毕最后通牒,再听营外敌军的煽动喊话,人人面色铁青,兼藏丝丝惊惧,更有不少人暗中因为此番出兵悔青了肠子。说来他们也算倒霉,对手莫名其妙就由两万石勒军变成了五万血旗军,还是在旷野上的行军途中,最近的县城也被对方先一步给占了,尽管借着谈判紧急修建了营盘工事,可他们仅有三万正兵加两万临时征兆的民壮,且步卒为主,胜算委实渺茫,想逃都难啊。
“诸位,血旗军欺人太甚!乱世全凭刀枪说话,我等若是就此失了兵马,以华国对待士人之苛刻,诸位日后莫说荣华富贵亦或保全家族,只怕自身性命都难保周全啊!”扫视诸将,孙纬厉声喝道,“何况,主公一直待我等不薄,如今主公生死不知,我等焉能这般轻易就放下刀枪,不战而降,岂非丢我幽州军的脸面?”
“是啊,是啊,华国未必就有七十万大军登陆,哪能轻取河北?本将看敌方如此急不可耐,想是兵力捉襟见肘,我等只需坚持两日,情势或许就有变化。”官拜奋武将军的阮豹,也出声附和道,“我等至少要叫对方知道我幽州军的厉害,以免日后为人轻贱呀!”
“好,正该一战!出营野战我等或许不敌,可紧守营盘又有何难...,必须让对方撞个头破血流,免得小瞧我幽州军...”众将终是鼓起勇气,纷纷咬牙瞪眼的叫道,“我等这就前去管束诸君,死守大营...还有,莫叫那帮泥腿子被敌方给蛊惑了...”
倒非这帮幽州军将都有获胜信心,或对王浚有多忠诚,委实血旗军太不讲究,开口就要诸将拱手交出兵权,只身前往蓟城待命,如此直接夺人立身之本,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哪有这样招降的?便是石勒那个杀才,对待降将也会有所含蓄的暂先留下部分兵马呀!故而,他们必须通过一战来体现价值,逼得血旗军提高价码...
两刻钟一晃而过,眼见敌营紧守依旧,梅倩的嘴角翘起一丝笑意,目光却是很冷,不再多做尝试,她沉声令道:“传令下去,青卫炮曲抵近轰营,骑一军团左军保护,骑二、骑三军团各往敌方东西营门仰攻,余下各军,随时待命!今日,我等就要叫幽州军知道,他们的坚持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事实上,梅倩对眼下的结果是很满意的。她是女人,是很记仇的,十年前她被鲜卑胡骑毁了一切,若非在虎啸丘被逃窜到那的纪泽恰时救下,只怕现在早已屈辱的化为白骨,所以,她一恨胡人,二恨昔年引胡入华的幽州军。此番也是她主动请缨过来的,孙纬军不降更好,她可不介意大杀一通解恨,尤其战场还是在没有城防阻碍的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