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岭,喧嚣已止,夕阳斜照,山河更娇。一场堪称虎头蛇尾的山地攻防决战,以匈奴留守残卒的雪崩式瓦解而迅速告终。战事之顺利,令血旗军的伤亡总计不过两千有五,甚至低于近来每日的绞杀消耗,而匈奴人的两万伤兵残卒,也仅死伤五千多人,余者皆乖乖做了血旗军的俘虏,其斗志之弱,也足见匈汉气数已尽。
山峰高处,就在刘聪用做中军大堂的那个石洞之外,纪某人凭风而立,遥望西方渐渐消失的一群黑点,那是刘灵所部三万苍狼骑军,再扫眼犹在清理战场的一应山岭,最后,他的目光东移,却是对上了十余日前汉民老弱的那座万人冢方向,心中不免思绪万千,眼中则是厉芒闪动。
“士彦可还记得,那日修建汉民万人冢之时,某曾当众立誓,定要十倍报之,以十万人头祭奠那些罹难无辜!”语气幽幽,纪泽询问身畔的庞俊道,“其实,当时某心中更是决定灭了匈奴一族,唯恐于战事不利,才强忍住未曾出口,而今匈奴大势已去,几无反复可能,士彦以为,我等该如何铲除匈奴一族?”
正在惬意畅想着什么的庞俊,闻言好险没栽个跟头,他忙连声劝道:“大王万万不可,为君者当行仁义,所谓十倍报之,当时应景一说,何必再提?况且,算算我军此番攻匈所毙之敌,当已有了十万之数,全可作数呀。此外,我华国可不乏外族百姓,日后更将北伐西征胡卒,杀戮太重,恐有后患啊!”
“万人冢其实仅是一个引子,从先秦开始,匈奴人便与我汉家为敌,匈汉刘氏更是狼性不改,时降时叛,荼毒汉民,甚至差点断我汉家传承。如此一个民族,对我汉家可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兼而叛降反复,若不以直报怨,如何震慑其他胡族?”语气坚定,纪泽冷然道,“况且,匈奴人已有五六百年历史,其传承渊源绝非寻常胡卒可比,若似其他外夷一般将之融入华国,某不放心!”
见到纪泽的不容置疑,庞俊拧紧眉头良久,遂道:“冤有头债有主,如今的匈奴略分为十九种,屠各部种最为豪贵,也被视作匈奴本族,匈汉刘氏与一应核心家族皆出于此种,余者则被视作匈奴的附庸杂胡。是以,大王若是定要灭族匈奴,还是将目标仅仅定为屠各部种吧,余种杂胡则以各自种属另行登记族别,分而化之如何?”
光是屠各种似乎轻了点?纪泽嘴巴动了动,可想想华国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吸纳了不少匈奴杂胡,而这一时空毕竟尚无卢水部的北凉与赫连部的大夏,他还是熄了更多心思,终归华国必须是一个正面国度,没有正当理由下,委实不好牵涉过重。
“也罢,凡屠各部民,高过车轮的男子皆屠,妇幼贬奴。还有,凡匈汉帝国千夫长以上官员,皆同此惩!”沉吟片刻,纪泽终是点头怏怏道,浑似不觉自己上下嘴皮这么一碰,便将是流血漂橹。
暗自为数十万的牵涉者默哀片刻,庞俊眼睛闪了闪,复又谏道:“为大局计,为臣尚有两条建议。其一,此举在民间全面展开,当拖至匈汉基本平定后再行实施。其二,随同靳准投诚者,亦或后继反正立功者,当可例外处理,唯须其人之族别,改籍为杂胡其他族类便是。”
“呵呵,也罢,士彦近来倒是愈像好好先生了。”纪泽笑着点头,少量案例他倒并不在意,继而,他面色转寒,吩咐左右旗牌道,“传令下去,甄别中路军营中所有俘虏,但有屠各部民,亦或千人长以上将佐,悉数斩之,立京观于万人冢之前,且做祭奠!哼,叫匈奴人也尝尝被战场杀俘的滋味,也免留着添乱,还浪费粮食!”
正此时,白望山匆匆赶来,急声禀道:“大王,有暗哨传来急报,确如大王此前预料,四万匈奴骑军并未一直西南前去平阳,而是秘密向北,拐往了西河方向,恰被我方活动于介休县的特战军兵侦知,特来禀告。不过,匈奴人西向队伍后部的两万多人,据报仍在前往平阳,且看旗幡规模,当有六万之数。”
“哦?呵呵,匈奴人倒是玩的好一手金蝉脱壳,只可惜,我华国与血旗军对情报的探查力度,却是远非他匈奴人可以理解。”纪泽淡淡一笑,不惊反喜道:“也好,如是一来,我军占据稳定匈汉腹地,再无可忧了。嘿,一支意欲逃生的军伍,比起一支意欲玉石俱焚的军伍,却要好对付多了。白从事,继续加强探查,并立即通知刘灵所部、北路军以及相关人等,令他们通力合作,全力应对...”
掌灯时分,纪泽与中路军一应将佐在石室内例行的共进晚餐,同时商议着大军明日西进平阳的相关事宜,气氛自是一片轻松。而就在众人高谈阔论之际,却有监察厅随军法曹从事孙铮急急进得洞来,其人面色通红,神情怪异,稳了小半晌的气,这才说道:“禀大王,有足够证据和证人可以表明,刘聪,匈汉敌酋刘聪,应是已经死了!”
“啪嗒!啪嗒...”下一刻,若干双筷箸脱手落地的声音在石洞中响起,其中便包括了纪某人的那一双。莫怪众人如此激动,都城平阳陷落,如今皇帝刘聪若再挂掉,华国其实已经可以宣布匈奴灭国了,这对于华国的战略处境,乃至天下大势,绝对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便是周边势力对华国的四方合围,只怕也会因此而有所变局。
“刘聪死了,怎么回事?怎会是由你法曹探知,而非军情部门?”继而,纪泽下意识的质疑跟着响起,声音中带着急切,甚至不乏兴奋的战栗感。
“呃,大王,之所以是由我法曹查知此事,实因刘聪昨夜便已死于这间石洞,匈人秘不发丧,而这一情形,则被我等审讯俘虏之时无意得知。”孙铮有点惊愕于纪泽的失态反应,讪讪然答道,“而且,我等就此已对多人隔离审讯,并非听信一面之词...”
原来,随着纪泽对屠各出身或是中高级别的匈奴军俘下达了处决命令,不乏有俘虏哭着喊着攀咬交代以求生机。一名司理匈营工匠辎重的汉人佐官,急切之下,却是依据一批顶级木料以及一众高级木匠的人间蒸发,脑补吼出了刘聪已死。这虽未能改变其人的噩运,倒让法曹上了心,并从刘安国的几名幸存亲兵的口中,侥幸撬出了更多内容,从而基本还原了刘聪身死的情形。
听完孙铮所述,众人已经九分九的肯定了刘聪的死讯。也是到了此时,不少人才窘然发现自己方才过于震惊,竟是丢了筷子出了丑。纪某人更是恨恨的捡起自己的筷子,一脸懊丧道:“直娘贼,本王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够火候,唉,终归比不上谢安那厮更会装呀!”
遥想正史中的七十年后,前秦八十万大军南下,东晋由谢安总摄八万人迎击,展开了著名的淝水之战。当战争结果传回健康之时,谢安正在与人对弈,看了战报之后,却将战报随手丢在一旁,淡定的继续下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自然,与之下棋的客人根本淡定不下来,八万对八十万,败了就是灭国亡家,任谁都觉得心中没底,哪里还有心思下棋?于是,客人忙弱弱地问:“哥,大哥,不,俺叫您大爷了,您别耍酷行不,说个准话成吗?现在的淝水那边,究竟是嘛个情况呀?”
“小儿辈遂已破贼。”谢安却很平淡的说道,连个感叹号都不带。
一句七个字的短剧,既不押韵,也不华美,谢安却是凭之装了中国历史上最牛最拽最风骚的一个逼,留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的美名。不过,也有小道消息称,彼时谢安随手收入衣袖里的那把扇子,其竹质扇骨后来被人发现折断了,而他的木屐也被他不经意的磕成了渣渣,当然,这些即便为真,也绝对瑕不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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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后来曾国藩就很佩服谢安的装逼功力,一心想要效仿,想找机会也装一回,然而当湘军攻破南京的捷报传来时,他竟高兴得晕了过去。纪某人又何尝不想像谢安那样整一把,留下千古美名,只可惜,一次上佳的机会送到面前,仅是稍微突兀了些,他便没拿稳筷子,水平其实也不比曾国藩强到哪儿。所以说,逼格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注:《晋书》有载:“(谢)玄等既破(苻)坚,有驿书至,(谢)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兒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以总统功,进拜太保。”)
书归歪传,抛却不着边际的懊恼,纪泽恢复镇定,淡然道:“刘聪死讯足抵数万雄兵,速速将之通告匈汉各地,平阳守卫自可无忧。再者,将之特刊公告天下,想来我华国的边境危机当可自解。不过,周边那帮家伙却也不可轻松放过,尤其是直接动手的东晋,谋部也该有所筹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