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章

六五章

祁文从袖子里抽出一本蓝皮书来,那本书被卷成了一捆。罗青衣还是猜不到祁文的意图,书?她看上去像那么好学的人么?

“该不会是《女戒》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吧?”罗青衣撇撇嘴道。

祁文淡淡一笑,把那本书展开,摊在罗青衣面前,罗青衣看着上面的三个墨色的字,脸上的表情一僵……

然后,罗青衣低下脑袋来,良久沉默,祁文正待说话,却看见罗青衣的衣衫被她突如其来的泪水打湿了。

她哭了。

泪水落了满襟。

他记得,她上一次哭只是为了吃不到吃食哭的,那时候她蹲在街头,觉得真真儿叫做悲痛欲绝,他以为她就是那样的傲慢的女子,有些同所有千金小姐都有的娇气,有一点不顺心的便要哭个涕泗横流才好。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其实他之前并没有真正读懂她。她,喜欢在人前故作坚强,其实背地里却是个脆弱到了极点的人。

他从未见过,她那么轻声的哭,没有抽噎,没有说话。整个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一样。她**静了,此刻,她安静的让他觉得有些难过了。

祁文叹了口气,道:“她叫罗芩雨,早些年名动天下的戏子之一,她这一生也写了不少的曲子。这本书记录了她创作的曲子的曲谱。总共八首。最出名的叫做【氓】,写的就是一男子辜负了一女子的故事。“他深呼吸一口气,瞧见罗青衣依旧低着的脑袋,不忍心的微微合上了眼。

他的低沉动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却一字一句都像刀剑一般刺在罗青衣的心上。

他看着外头戏楼窗口里透出的光,惋惜的说着:”她最出名的时候,每唱一出戏都是万人空巷的,即使戏楼里没有位置,那些老戏迷也会端着凳子在外头听她唱戏……她曾经是很风光的。或许是天妒英才吧,她二十六的那年死在了戏楼里。听打更的说,他那个晚上寻城的时候,戏楼的门打开着,他凑上去瞧了瞧,便看见一个女子穿了一身华丽的衣裳,浓妆艳抹的吊死在了戏楼里。”

罗青衣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泪水却依旧止不住的落下来。她把自己的衣衫用力的几乎要揪的粉碎。她不想听,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祁文自然听不到她无声的呐喊,只是继续说着,叹息着:“她死了之后,出乎意料的,竟是没什么人愿意来为她服丧。只有一个小女孩替她服了三年的丧。后来,当朝官员张自白来这里,找到了这个戏楼,带走了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罗青衣……”

罗青衣的呼吸一滞,怅然若失。

祁文迟疑一下,最后还是抬手摸了摸罗青衣的脑袋。谁知罗青衣突然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子愤愤的看着祁文,眼里蕴满泪水。

她红着双眼,泪水流了满面,呜咽着说:“师傅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在我同你说那个故事之前就知道一切了!然后看我那么痴痴傻傻的在你面前诉说那个我所编的的故事,看我那么自以为是的班门弄斧很有成就感是不是!”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经已经要泣不成声了,抽噎着说道,“为什么要说出来……你装作不知道不好么?让我就着最后的尊严不好麽?”

祁文被她的反应给吓到了,看了她良久。他叹了口气,抬手温柔的抹去她的泪水。

“别哭了,你娘到最后也没有同你这么狼狈过,或许你还……”

突然,罗青衣抬袖一抹泪水,然后冲上去一下子抱住了祁文,脑袋抵在了他肩上,只消片刻,他的肩膀已经被泪水浸润了。

无巧不成书,门外的陆壹本来正准备要开门叫罗青衣见一见她那些戏迷,谁知却透过门缝瞧见了罗青衣紧紧的抱着祁文,而祁文也抬起手抚摸她的脑袋……

陆壹不自在的合上了门,却发现自己的脚很重,重的他已经挪不动步子,也没办法展露笑颜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是疲顿极了,只觉得眼皮也重的厉害,整个人都找不到重心了一般。

良久,他抬头看着房梁上的某一处,眉头浅浅皱着。

他慢慢的说:“月,你不是说族里有急事麽?”

四下寂静,没人应他。

却见他,有几分失落的垂下头来,嘴角带着苦笑:“我们……明日就回族里吧?我觉着……这里已经没什么地方容我自处了……”

他什么都不要,她觉得好就好,她觉得幸福就好,他的感觉不重要。或许所有人都会嘲笑他,一个大男人拿爱当饭吃……

他不怕,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恰好。

恰好遇上她,恰好爱上她,恰好爱她爱的难以自拔。都是命运,躲也躲不过的东西。

项羽一句“天要亡我,我何渡为?”不就是他趋于服从命运的佐证麽?

而他,一介平民。

说罢,陆壹一敛袍子,满是书生气的唱了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纯正的音色从他的嘴里发出,带着莫名的凄凉,莫名的难过……

分明该是寂静的,空气里却有个声音低低应了声是。

然后,便又只余下楼底下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叫好声了。不知怎的,却衬的这四周显得越发的孤寂了。

从来没人知道,其实如果一个人没有真正快乐过,那样的人才可以算作享受孤独的人。而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只好在孤独里彷徨着,蹉跎着。因为……我们都是平凡如斯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