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大姑奶奶来了。”
书桌前,如锦抬头,看向门口,出现在白芍身后的正是一袭紫装的薛弄芸。如锦先是一愣,转而放下手中的画笔,绕过书桌就笑着走过去,口中不疾不徐道:“姐姐来啦。”
薛弄芸见着如锦,不复上次的热情,却也是浅笑,“可不是,我今儿个一到府中,就过来见你了。”
如锦受宠若惊,带着薛弄芸往桌边走去,等二人坐下后才道:“前几日四姐姐成亲,见着大姐,你陪在大伯母身边,我竟是想同你说话也寻不到机会。”
薛弄芸察着如锦神色,见她话中眉间毫无一丝做作,道:“那日太忙,未能同妹妹相叙,着实可惜。”
如锦点头,“大姐今日怎的来这么早?”
“想妹妹了,便早早来了。”薛弄芸说得亲热,但笑意却并没有达到眼底。
白芍上了茶,弄芸端起,看着眼前那浮动的茶叶却没有饮。如锦见状,站起来即道:“姐姐可是觉得这茶不对口,不如我为你亲泡一盏?”
见如锦离开凳子就要离去,弄芸忙一把抓住她,摇头道:“我的口味,你还能不知道?随意就好。”
如锦见薛弄芸并不热衷那***茶,也不勉强,只继续坐了下去。
薛弄芸用杯盖拨了拨上面的茶叶,低眉饮了一口才对如锦问道:“对了,妹妹何时喜欢上的***茶,还泡得那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薛弄芸疑心重,如锦并不意外,目不斜视地就回道:“哪是我喜欢,它虽百般好,我却不喜欢那股浓香。相较之下,还是这种淡茶比较合口。”说着睨了眼对方继续道:“平时无事,想着家中姐妹均各有所长,我偷空学了点皮毛,实在撑不起姐姐说的那句炉火纯青。”
弄芸侧头,狐疑道:“竟是就这样?”
如锦抿抿嘴,“本也只是随便瞧瞧,并未深究。上回母亲睡不安宁,就想着给她泡上一壶,每日用着,夜晚睡得也是安宁。”
“妹妹真是孝顺。”
弄芸话说的敷衍,但心底的疑虑终是没有完全消去。她忘不了那个夜晚,丈夫对自己的冷漠与激烈,虽知他从前是喝惯了那个女人的茶,但平常也不见他那么激动的。
薛弄芸思前想后,总觉得是那杯茶的问题。抬头即道:“五妹妹,上一回的碧潭飘雪,可是有什么来历?”
她好奇,这其中是否会有什么渊源?
不说其他,便是上回丈夫同五妹妹的流言,现在虽然被慢慢压了下去,但在薛弄芸心里,怎么着都觉得是不能忽视。
如锦微微低头,心道终是沉不住气了。抬头却答非所问,“姐姐可是觉得好喝,想学泡茶?”
薛弄芸怔住,想起上回自己离去时的殷勤表现,只好尴尬地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本是那般想的,但王府近来事多,也抽不出空。”
如锦心中自是明白,“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弄芸想问自己丈夫那日的异状是不是因为那杯凉茶和那些糕点,却不知该怎么对如锦开口。犹豫再三也寻思不着合适的言语,总不见得直接就问她是不是私下里同自己丈夫往来吧?
虽然是有这个顾虑,但薛弄芸自己就觉得是不太可能的。五妹妹早前喜欢的是秦家公子,而自己的丈夫也从未提过五妹妹的什么事。要说二人之间有什么,她头一个不信。
一时间二人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如锦率先打破了平静,开口道:“姐姐从大伯母屋子里过来,四姐姐可是回来了?”
弄芸看着如锦答:“没呢~秦家的人刚过来,说差不多巳正时分就能到。”
如锦随口就笑着回道:“大姐你都来了,四姐姐一个新嫁娘竟是还没有过来。”
薛弄芸理了理衣袖,浅笑道:“曦儿一向如此,没个时间观念。等到婚后,自然而然也会慢慢懂事的。”
薛弄芸说着,蓦然想起一事,看着如锦就别有深意道:“听说中秋之前,圣上命人在利吉大道那边新造了座府宅,五妹妹可有听过这事?”
如锦早前略有耳闻,却知之不详,此时更不知弄芸突然提起的用意,不解地道:“听人提过几句,想是快完工了吧?大姐突然提起这事,难不成不是为哪位皇子出宫才建的府邸?”
弄芸不动声色,沉吟道:“利吉大道是离皇城最近的一条街道,平日里均是各皇子亲王的府邸所在,寻常官家根本就住不得那里。大家本都猜是为四皇子所建,可前日才知道原来并不是,而是为了二叔。”目光仔细地看着如锦,一瞬不瞬。
如锦大吃一惊,“父亲?”
弄芸点头,“听说圣上这次不打算让二叔回边关去,妹妹你和二审今后也就可以长留燕京了。”
如锦听得云里雾里,这种事关朝廷的事情,廖氏还真的不怎么同自己提起。现在听薛弄芸一说,又瞧着她一脸似笑非笑,倒是多了几分试探。心里一顿,那样的府邸建给父亲,却不让他再回战场,圣上意欲为何?
等等,如锦神色一变。是给父亲的府邸,这么说是在替薛家分家?
那今后自己就不用单独住在这儿了?
其他的不想,就是只这一点,如锦竟也觉得高兴。这儿处处是钱氏在做主,就是母亲也少不了受委屈。如果另立门户,自然就不用看他人脸色。
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可也算是过够了
只是如锦也知道,那样的府邸,不是说住就能住的。那样的安排,对薛家、对父亲母亲,也并不见得一定就是好。
弄芸见如锦沉思,惋惜道:“大家一起住着热热闹闹,没想到就要分开,今后这府邸人丁可是少了。方才在梧桐院同母亲提起这事,她都道舍不得分开。”
如锦笑而不语,这话中有几分可信,还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薛家的内院并不安稳,时有矛盾,这事短短数月中,如锦了解到的事实。
发觉如锦脸上并无一丝不舍,反倒是隐隐有些期盼,弄芸心里暗自埋怨,口中状似随意道:“对了,路表妹进了四皇子*,二弟心情定是不好,妹妹可要去好好劝劝。”
如锦抬头,对弄芸突然提起薛亦然有些不解。
后者见状,就再道:“妹妹平日里同二弟接触少,或许有些不太了解,二弟对路表妹一往情深,怕是没那么容易就能走出来。”
如锦心中冷笑,原来是变着心思来挖苦自己一房。嘴角扯了扯,如锦正视着弄芸便道:“多谢姐姐提醒了,我同二哥一母同胞,平日里虽也有小吵小闹,但毕竟是亲兄妹。这个事情,自然是关心的,再者,二哥的秉性,我也是明白的。”
“妹妹能这么想就好。”
弄芸心下诧异,认真地打量着如锦。
心中不禁感慨,五妹妹这次回来变化当真是大。如果是从前,何曾会说出这种话?
似是猜到了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如锦看着薛弄芸继续道:“二哥分得清谁是对他真的好,谁又只是想要利用他。二哥面上有时装糊涂,那是不屑同那些人计较,路表姐那般作弄,二哥心中了如明镜,自然不会对她再心心念念。”
听出如锦对薛亦然的维护,弄芸眨了眨眼就露出一抹哂笑,并不再说下去。
……
等到午后,弄芸、弄熙二人陪着钱氏一起坐在梧桐院的主卧里。经过方才的一番周旋焦急,弄熙面容有倦,掩手在那哈欠连连。
钱氏见状,心疼地抓着她的手道:“怎么这么困,昨夜在秦府还好吗?”
弄熙别嘴,想起昨夜淡淡地就道:“很好。”
发觉女儿表情异常,钱氏担心她受了婆家委屈,紧了紧手中的手问道:“你别怕,有什么事母亲给你做主。昨夜,没出什么事吧?”
自己女儿的火爆脾气,钱氏还真的是担心。
这夫婿不是弄熙心头上的人,偏得心里倾慕的人又在同一个屋檐下,头一夜能过的安稳才是奇怪。
弄熙抬头,看了看钱氏,犹豫的神色又望了望旁边的弄芸。
弄芸拉过弄熙的另一只手,说道:“妹妹,怎么了?跟母亲和大姐害什么骚,有什么就说什么。”
钱氏望着弄熙又点了点头。
“我、我昨夜、昨夜……”弄熙吱唔了两声,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昨夜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弄芸、钱氏忍不住催促,弄熙被催得急,一闭眼就道:“也没什么,就是昨夜我把他打了出去”
“啊?”
“曦儿,你说什么?”
弄芸吃惊,钱氏也扶着额头,似是被吓了一跳。旁边弄芸扶住母亲,转头对着妹子满脸惊愕,张口就问:“你是说,你把四妹夫打了出去?”
弄熙微微点头,瞥见旁边钱氏就要怒斥自己,忙又开口:“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他、他怎么就这样成了我的夫君呢?母亲、母亲,我心里不喜欢他呀”眼眶一红,委屈地就望向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