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 都在干什么!”
正当有人高兴飞起,有人沮丧谷底的时候,人群外面传来一声呵斥, 所有人转身一看, 原来是过年也不放假, 正在执勤的沈光, 骑着一辆拉风的白色公安摩托车, 摘下头盔走下来,板着脸教训:
“你们其中不少人是人民群众的表率,居然公然聚众赌博!”
“沈光同志教训得特别对!”贺祺深将桌子上最后两张五块钱偷摸装裤兜里, 起身指着一圈人,大义凛然道:“十个赌徒九个输, 倾家荡产不如猪, 让你们不要赌, 非不听,这下可好了, 光哥你赶紧教训教训他们。”
一群人不服气,这小子赢了一大堆钱,还反过来教训他们,正想捋起袖子大骂时,贺祺深忽然又指着五子道:“最不应该的就是五哥, 光哥, 你看看, 他居然还坐庄家位置, 必须得严厉教训!”
说罢就拉着媳妇起身, 在一群人正懵圈的时候,窜进屋里锁上大门。
没到一分钟, 外面响起铺天盖地的怒骂声,大门被拍得‘咣咣’响:
“祺深!你给我出来!你小子够鸡贼的啊!出来!”
“跟小时候一样贼,光子,就属他玩得大,赢得多,抓他回去好好教育!”
“对,我们是小赌怡情,他一上来就五块十块的加,抓他!”
“祺深!是男人就出来!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最该抓的就是你!”
“砰砰,素凤奶,我们今天把你家大门先卸了,明天再给你安上,必须得把祺深这小子抓出来!”
大门被拍得快散架时,贺祺深悠哉悠哉躺在躺椅上喝茶。
白露珠正站在院子里洗杯子,听着门外动静,问:“这能行吗?”
“放心吧,小时候都这么干,他们都习惯了,有默契了,不会生气的。”贺祺深先给媳妇倒了杯温水,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钱,“明天包红包的钱有了嘿。”
白露珠正想说话,听到外面传来沈光的训斥声:“行了,都别闹了,作为人民群众的表率,别再在胡同里聚众赌博,小赌怡情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光哥你辛苦了,初三咱们聚聚。”
“光哥,你快去忙吧,别老往胡同里来,省得被人说上班时间老往自家门口跑。”
“光哥,我来帮你把摩托车掉头,真威风哈。”
外面吵吵嚷嚷,不一会又听到一句句‘光哥慢走’,知道沈光走了。
贺祺深就没忐忑过,这会就更自在了,也不起身去开门,最后还是白露珠去开的门。
一群小伙子走进来道:
“走走,祺深继续,人走了。”
“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小子先发制人,骂完就跑,我们挨了你骂,还得挨公安训,最后还得装孙子认罪。”
“继续继续,去老余头家里,他那里隐蔽,我还没赢够呢。”
“我也得赢回来,快起来走。”
“继什么续,继续什么?”贺祺深啜了口茶,又摆出之前大义凛然的样子,“没听沈光同志说,你们都是人民群众的表率,要给人民群众作出榜样,不能小赌怡情,更不能聚众赌博,上了瘾怎么办?”
“上了瘾就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那是对家庭不负责,玩点别的!”
一群人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后,立马道:
“我可去你的吧!赢了钱别想跑,扛起来扛起来!”
“抬走,今晚炸个通宵,我就不信赢不过你!”
“来来,之前抬得人再来抬一遍。 ”
“弟妹对不住,晚饭把人给你送回来。”
最后,白露珠又看着贺祺深被群人抬走,没有出声阻拦。
过年嘛,热热闹闹才有过年气氛。
除夕晚上,两个小家伙陪大人一起守岁,放了烟花,吃着瓜果点心看电视,中途睡了一觉,被十二点的鞭炮声吵醒。
姑奶奶将茶几移开,拿着蒲团摆在沙发中间,两个小家伙挨个给长辈磕头拿红包,拿到红包之后转身就交到妈妈手里。
妈妈说了,替他们先保管着。
看着两个小团子磕头喜人的模样,一家子欢声笑语,迎来新的一年,进入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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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一过,天气就暖和了,春暖花开时,新宅子装修完毕,为了俩孩子又放了半年通风,直至满塘荷花盛开时,一家人找了个乔迁吉祥日子,准备搬进去。
这天,贺祺润和贺祺漫都回来了,即便提前收拾好东西,一家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奶,直接放到小卡车上,让车开进宅子里,停在你们院子门口再卸下来。”
白露珠让陈选安排了厂里的司机来帮忙,生怕老人有个闪失,但老人们都不服老,全都觉得自己什么都拎得动,什么都可以拿,非得她一说再说,再让公公板起脸才听话。
“宅子大就是好,连车都能开进去。”
“今天总算可以好好参观参观这所大宅子了,都装修了快一年时间了,比盖房子时间还要长。”
“平时进去都乱糟糟的,今天可算收拾好了,让咱开开眼界。”
“都别愣着了,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早搬完早参观。”
邻居们都围在贺家门旁,看着大包小包东西往里搬,其实这都是老人东西,两个老太太必须带着自己习惯的老物件,还必须要在乔迁这一天搬进去,所以才显得有点乱。
其他人都是用的新家具,新物件,人走进去就好了。
小卡车开进开出后,胡素凤从新宅子走到老宅子门口,让全家人都出来站整齐,数了数发现一个都不少后,搀着赵翠娥的手,笑着对街坊四邻道:
“托孙媳妇的福气,老婆子黄土埋半脖子了,还能搬到里面的金门大门去住,虽说换了地方住,但还是在象罗胡同里,还能每天看到您们这些几十年老邻居,真是再好不过了。”
“今天我们白贺两家乔迁大喜,晚上我们自己家里吃一顿团圆饭,明晚上在大院里简简单单摆几桌乔迁酒,四邻赏光,不用带什么礼,去喝上一杯就成。”
老太太一说完,邻居们就给了热烈掌声,纷纷表示当然要去。
胡素凤这两年就像是返老还童一样,面色红润有光泽,此时更甚,对着赵翠娥道:“亲家奶奶,那咱们就走吧?”
赵翠娥别提多开心了,“走,都听老姐姐的。”
白越明高喊一声:“走咯!”
一大家子笑着应声:“走咯!搬去金门大宅子住咯!”
两个老太太身穿大红色小褂,一手牵一个同样穿得喜庆的小重孙,后面领着子子孙孙,再跟着一大群邻居,所有人面带笑容,热热闹闹往胡同最里面走去。
首先印入眼前的是门扉前瞻一对刷过新漆的金色大柱,前出廊中槛之上雕刻的仰面莲花木雕也被修缮过,上了新油漆,显赫气派,让人不自觉从心底生畏。
贺祺深点了一挂鞭炮,霹雳啪声中,全家一起走上前,推开大门。
一面刻着荷花的照壁隔在大门与内宅之间,起到藏风纳气,曲折有情的作用。
白露珠是觉得有这一面照壁在,能起到家庭生活的隐私性,不会让人站到大门外就能一眼看到家里人是怎么生活的。
照壁前面修了一个小型圆形池子,里面养着从老宅屏风前迁一枝芽过来培育盛开的黄荷,还有另外培育的白荷粉荷,此时全盛开了,层层叠叠,搭配池子周围的设计,极为雅致。
胡素凤点头笑说:“当年你爷爷将竹子雕刻在门槛和屏风照壁上,意喻虚心正直,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跟他那么多年,也听过几句,他当年说这天下花花草草,就属竹子和荷花最像,品格都能称得上高风亮节。”
“他去世那么多年,我是因为念着他,才年年尽心培育这株黄荷,没想到露珠居然会和荷花这么有缘分,咱家福气好啊,你爷爷要是在,肯定会特别喜欢你。”
白露珠笑了笑,上前扶住奶奶胳膊,“奶,往里走吧。”
胡素凤一扫感伤,拍了拍孙媳妇的手,“哎,继续往里走。”
宅子外观没有大改过,主要就是修缮,两层正楼修后上漆,变得截然一新。
原先即便破败,窗户上雕刻的仰面重莲花瓣也能看出格外精巧,此时看上去就更加精美,宛如从池塘里刚刚摘下来的荷花,栩栩如生到蜻蜓正绕着窗格飞舞。
院子里重新铺了大理石地板,两边花园围了新的木制围栏,种上了新鲜名贵花草,专门请了园丁打理,即便是夏天,仍然有姹紫嫣红的小花绽放,看得着实喜人。
小道左边依然能一眼望尽,原本崩颓的假山,全部立起,澄澈的瀑布从上往下蜿蜒流泻至池子里,周围花花草草生命力旺盛,一切都活了过来。
众人走进正厅,一盏巨大的雕刻镂空铁艺灯,搭配冰痕纹理的水晶玻璃,此时开着灯,流光溢彩无比华丽,然而光芒璀璨却不刺眼,吸引所有人抬头看。
“这个是可以调光的。”胡素凤拿起遥控器,变幻灯光强弱和颜色,“你看,这就是咱们平时用的白昼光,像白天一样亮堂,这个是黄光,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可以开着,就不伤眼了。”
提到电视,众人又转头看向左侧,灰棕色长款皮质沙发围成一圈,结合老人与年轻人审美的黑胡桃色背景墙,挂着一台在天荷开业看过的薄款大电视,原来的彩色电视搬到后面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所有人惊叹到说不出话,胡素凤没有带着邻居们去二楼,而是直接打开后门,邀请大家一起参观后院。
走出后门,流水声更近了,假山瀑布前面,设计出一块小型健身区域,当即就有一群大孩子冲过去玩单双杠和大转盘等户外健身设备。
“您老福气好,人家那些小区中心才有的设备,您这都搬家里来了。”
“露珠,你这宅子弄的,直接拉高咱们胡同档次,真是别有洞天哪。”
“赶明儿我们都来这锻炼,老姐姐,露珠奶奶,能行吗?”
“能啊,这么多咱也用不完,你们来了一起锻炼更热闹。”胡素凤指着两处院子道:“左边这是露珠奶奶和越明嫦慧住的地方,写白写贺都太见外,所以这边刻得荷花,右边是我们住的地方,刻得竹子,走,进去看看。”
一群人又跟着走进竹院,院子里也有一片小花园,进门就是一个与老宅差不多大的客厅,老太太就是把那边的沙发茶几搬过来了。
两边院子格局一样,总共有五间房间,只是这边房间都住齐了,荷院那边空出来两间,留作香阳来亲戚招待用。
房间装修与院子里一样,偏向雅致风格,特别之处是贺松兰的房间,多了她梦寐以求的大浴缸和闪闪发光的衣帽间,介绍给大家听时,不断发出咯咯笑声,一口一个露珠,听得人羡慕不已。
房间其实没什么可看的,最重要的还是园景,一群人又往右边走,看到一棵大柳树,万千枝条垂下,自然而然生成大家很早就好奇的柳荫桥。
桥旁边是白露珠要求精心设计的围栏,没有用时下河塘边石砌栏,而是用的木雕栏,栏上设计了一排排尖顶,安全性极高,孩子长到十几岁都不会出现掉入河里的问题。
栏杆表面雕刻百种花鸟虫鱼,此时一群孩子已经在大人的看护下,绕着荷花池兴奋大叫着各种动物名字。
众人站在桥上,满池荷花盛开,微风袭来,沁人心脾。
对面是两个孩子院子,大门上的名字,是贺祺深与白露珠握着两个孩子的手写下来的,制成木牌挂在墙上,让人一目了然。
知真院子里摆上了花环秋千,跷跷板,还摆了一个小型沙滩,支起了太阳伞,侧门直通外面的大泳池,两个孩子去完海边后,就特别喜欢沙滩。
屋子里像原先设计一样,一间睡房,以粉色系为主,白色蝴蝶结床头高高拉起粉色双层式床幔,床上铺着松软的小被子小枕头,橘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
另外一个小厅摆着软绵绵的白色羊羔绒小沙发,知真早早就被大伯抱着送过来了,正在招待自己的小朋友。
隔壁福久的房间,人气与平时一样旺,院子里建设了小型游乐场,一群孩子正在滑滑梯上玩得欢乐,睡房和客厅以蓝色系为主。
知真现在还是妈妈说得算,妈妈准备什么都特别喜欢,而福久已经有了主见,天天跟在太奶奶一起现场考察,可以说是他自己点头摇头选出来的,房间墙上耍刷成蔚蓝色,上面又画了贝壳,海星,小海豚。
胡素凤指着前面道:“那边就是祺润的房间,跟这俩孩子的院落一样,主要就是那个观星台上的折叠伞新鲜,是他自己设计的。”
“老胡,这要是搁以前,简直是升官加爵才可以住上的大宅子,您太有福了。”
“你们年轻人不管男女都得学露珠,光有本事还不行,还得对家里长辈好。”
众人憋了半天,正打算敞开怀夸的时候,白露珠笑着打断:
“出一家进一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能总一个人付出,也不能总一个人享受,长辈仗着年纪大拿架子不行,晚辈仗着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行,摆在平等的位置上互相体谅,家和才能万事兴。”
这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白露珠说话有用,再且这段话说得确实有道理,一时间邻居们不再夸露珠怎么怎么好,而是将话题放到家庭如何能和睦的话题上。
一群人聊了许久,又逛了回园子,离开时每个人眼里面上都带着羡慕。
“好了,咱们总算可以休息会了,等着吃饭吧。”
胡素凤走到饭厅坐下,刚说完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抬头看向旁边的墙上,一看到半墙照片,惊讶站起来:“这是露珠弄的?”
刚才直接带人后门去了,没有来饭厅。
“对,之前就预留好的照片墙。”白露珠笑着走过去,贺祺深不顾家人在场,从后面抱住媳妇,指着左边两人结婚的照片道:“我那时候笑得真开心。”
“娶媳妇当然开心了。”穆宛走到右边,也看到自己和丈夫的合照,虽不是结婚照,但当时两人也都很年轻,贺松毅走过来,眼里难得流露出温情:“没想到一转眼咱们孙子都有了。”
“嫦慧,也有我们的,妈,这还有当年露珠出嫁时候的合照,您看您笑得多高兴。”白越明将母亲和媳妇都喊过来看,赵翠娥抬头看着照片,“那时候日子已经跟做梦一样好,当然高兴了。”
“妈妈,这是谁?”知真在大伯怀里,小手指指着承天门城楼上中心位置的人问。
“这位不能用手指去指,要尊敬对待。”白露珠一把将女儿手抓回来,看向贺祺深没好气道:“不是不让你把这张挂出来吗,拿下去。”
“这张多光荣,为什么不挂。”贺祺深嘴上说着,手却老实伸出去把照片拿下来,刚才女儿一指确实感觉到不妥,“等下我单独用一个相框装起来,挂在咱们楼上客厅。”
“妈妈,漂亮。”福久被外公抱着,指着刚才那张照片的旁边,是当初露珠表演完之后,在承天门前一家子照的合影,知真听到声音,对着照片上的妈妈亲上去,“好看妈妈。”
“早知道当时我也去了。”贺祺漫看着光荣的照片,叹气道:“照片墙上都没什么我的合影。”
白露珠指着中上方道:“有啊,在中间,你和姐夫的结婚照,还有我和祺深结婚时,照的全家福。”
“哪呢哪呢?”贺祺漫刚才没看着,这会看到了立马露出笑容:“以后再多照一些。”
“这肯定是祺深摆的吧?”邬逸看着最中心位置,一共有三张照片,一个是露珠当初在文工团伴舞照片,一个是穿着绿色军装照片,还有一个是当初登上全国所有报纸封面的,承天门跳舞照片,“露珠,看来祺深还是喜欢你跳舞的样子。”
“你别瞎挑拨。”贺祺深将媳妇揽进怀里,抱得紧紧地,美道:“不管是跳舞的,还是唱歌的,做生意的,都是我的白露珠。”
几个年轻人被酸得退出好几米,表情一言难尽,白露珠推了几下没推动他,要不然也早被酸跑了。
长辈们听得倒是开心,招呼着坐下吃饭。
“都坐好了,照片墙真正的中心位,还差一张咱们一大家子乔迁当天的大合照。”贺祺润将相机放在三脚架上。
“对对对,这才是最重要的照片。”胡素凤急忙小重孙们招手,“到太奶奶们这边来。”
白露珠叮嘱道:“奶,你们小心点,孩子重了,抱不动就让他们站旁边就好了。”
“不用抱着,一起举杯看着镜头就好。”
贺祺润指挥着让酒杯都满上,让助理帮忙拍摄后,快步走到桌子旁边。
“干杯!祝贺我们家乔迁大喜!”
白露珠刚同家人们一起举起酒杯看向镜头,贺祺深就凑过来亲住她的脸,‘咔嚓’声比她的反应更快,定格这一画面。
镜头留住两人幸福,照片承载阖家欢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