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断人亡

宸帝三十二年,农历十月初十,北玄国平津王独孤泓临阵倒戈,于句阳斩句阳守将哈尔莫聪,大开城门迎接月辰队。

北玄国屏障失守,月辰国大军逼近,连夺三座城池不费吹灰之力,所到之处,不扰民,不屠城,并施以安抚政策,与孝仁帝残暴政策形成鲜明对比,百姓皆大赞宸帝乃明君,皆甘愿俯首为民。

民心所向,国之所强。

农历十月十三,独孤泓叛变的消息传入朝中,孝仁帝听闻怒火攻心,吐血身亡,孝仁帝到死都不知道独孤泓为何会背叛北玄,死不瞑目。

三日后,孝仁帝唯一子嗣,年仅一岁半的独孤润继位,改国号为宏睿,其母妃容妃封为太后代为执政,外公兵部尚书为监国。

幼帝登基,朝政动荡不安,内忧外患。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日,月辰国大军攻进北玄国都,容太后携带宏睿帝从密道弃国而逃。璃王辰楚扬率领众将士攻进皇宫时,那里已是一座空城。

翌日,辰楚扬废宏睿帝,改北玄国为北玄郡,归入月辰国领土。从此,北玄国成为历史上的一个印迹。

“四弟,你没有完成的事我替你做完了,从此后再也没有北玄国了,我们辰家终于是一统天下了,辰氏的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终于得到慰藉了。”对着夜空中寥寥无几的星星,辰楚扬感觉到一阵的落寞,“四弟,今夜已是除夕了,你为何还是不愿醒来。这么久以来,舒儿一直不肯见我,也不肯原谅自己,总是把自己封闭在房中,每日抚琴,琴声中尽是悲凉。”望着星星,辰楚扬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了,脸颊上凉飕飕的,“下雨了么?”

“王爷,这边的事宜都已经办妥,明日是否启程回京?”李弋阳一身战袍还未曾脱下,眼眶深陷,明显的是疲惫过度。

“不了,将士们都累了,回京不急于一时,命将士们先在此休息数日罢了。”

“王爷体谅将士们,将士们都很感激,只是……”李弋阳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将士们都忧心主帅的情况,不知道主帅近来如何?”

“昨日信使来报,四弟身上烧伤的地方都已经痊愈,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却一直昏迷不醒,舒儿说那样的症状在医学上被称为植物人,萧王妃与占卜师都还在想办法使四弟苏醒。”

“那可有了办法?”

“占卜师只说了八个字‘命有此劫、祸福相依’。”

辰都,萧王府

辰楚萧双目紧闭,安详的躺在床榻上,嘴角仍然噙着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柳梦瑶守在辰楚萧的床边,一刻也不敢松怠。

“王妃,您歇息去吧,自己的身子要紧。”绿袖看着柳梦瑶数月来几乎未进米食,人瘦的就剩皮包骨头了,心里着实心疼。

“不打紧的,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

“可是王妃,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王爷知道了会心疼的。”绿袖着急的说着,她只盼王妃能够休息片刻,别人不晓得,但是她清楚,王妃一直有咯血的症状,不过却不严重,只是近月来,为了照顾王爷,王妃咯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她真的害怕王妃就会一直咯血不止离开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会心疼吗?骤然间,柳梦瑶觉得自己的心有如蝼蚁啃噬般的疼。师父在世时曾警戒过她,千万不要陷入男女之情不能自拔,更是不能沾惹到皇室的人,否则最后心死哀伤的人只会是自己。而她呢?坚守了那么久的防线在辰楚萧出现的时候便彻底的被打破了,她还是爱上了他,嫁给了他。

他对她有情却没有爱,他娶她给她名分,却没有给她一个女人该有的生活。

“他会心疼我吗?”柳梦瑶喃喃自语,像是在询问绿袖,又像是再问自己。

“您是王爷的妻子,王爷爱您护您,当然会心疼您了,不然王爷还会心疼谁呀?”绿袖整日在王府中与柳梦瑶做伴,从未踏出过王府,自然是不晓得府外之事。为了怕王妃闻见伤心,王府中的人对于辰楚萧与顾云舒的事情也是只字未提,绿袖自是不晓得。

“是吗?”

“当然啦!您不知道,王爷看您的眼神中全是爱怜,连我们做丫鬟的都看得出,王妃难道您看不出么?”绿袖开心的说着,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般,每次当王爷看王妃时,她可都是很仔细的在观察着,王爷眼中的柔情蜜意让她这个外人都觉得幸福,难道王妃感觉不到吗?

“听你这么说我很开心,若是王爷真的是在看我,那该有多好!”

绿袖不知情,但不代表她不知道,辰楚萧心中的人究竟是谁她岂会不知?

“王妃,您说什么呢?”

“袖儿,我们不用自欺欺人的,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替身而已,他的心中另有所爱。”

“王妃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王爷对您,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王妃您是不是误会王爷了。”绿袖不懂柳梦瑶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在她看来,王爷对王妃那可是爱至骨髓的,每次看王爷的眼神都能够看出来的。

“眼神……”柳梦瑶痴痴的念着,像是丢了魂一般,“他不过是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罢了,他根本不是在看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王妃……”绿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妃这么好的一个女子,王爷怎么舍得去辜负?

“罢了,说这些作甚。”柳梦瑶不着痕迹地擦拭眼角的泪痕,“袖儿,替我去书房中将那些古医术拿几本来,我可要好好琢磨琢磨,看看有什么法子能令王爷苏醒过来。”

“是。”绿袖乖巧的退去,王爷的心思她不懂,王妃的善良她却知晓,天下间,如此女子,王爷怎么可以不爱?她不懂。

璃王府

顾云舒月下抚琴,琴音哀怨伤情,眼角泪痕清晰又模糊,眼睛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除夕之夜,城中爆竹声声不断,欢歌笑语,喜气连绵。这个本该热闹的夜晚却是如此的令人不安。

铮——

一声脆响,琴弦应声而断,划破了顾云舒的手指。

“呃——”顾云舒惊呼一声,红色的血液从苍白的手腹上溢出。

“王妃——”紫鸢吓得惊滞住了,顿时间六神无主,王爷交代过,在他不在期间,王妃若是有丝毫损伤,定会将她问罪。

顾云舒颤抖着看着断裂的琴弦,完全没有听见紫鸢的呼叫。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弦,滚落在琴身上,渗入到古琴中。

云霭是宸帝钦赐的绝世好琴,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弦断?抚琴的人最忌讳的便是抚琴过程中琴弦断裂,传言这是不吉利的,是大凶的征兆,以前顾云舒一直都不信这个邪,但是今天,她却有着非常不好的感觉。

心口如龟裂一般的疼痛,泪水总是止不住的落下,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呼唤着自己,这种感觉如此的熟悉却又陌生。

遏制不住的疼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像是要将她生生的撕裂一般,顾云舒捂住心口,脸色比先前的更加惨白。

“楚萧——”艰难的说出两个字,顾云舒再也受不住这种痛了。

“王妃,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好不好?”紫鸢慌了神,分寸大乱,只得在原处着急的跳脚。

忽然间,顾云舒觉得心口的痛减轻了好多,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抬头望天,辰楚萧的笑容浮现在天边,漆黑的夜空下,他的笑容却是那么明亮、灿烂、夺目……

“小静,我来接你了,我们一起走,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好不好?”辰楚萧对着顾云舒伸出了手,温柔的声音在顾云舒的耳畔响起。

像是蛊惑一般,顾云舒伸出手去握住辰楚萧的手,“我们要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如花的笑容在顾云舒的嘴角边荡漾,美艳夺目。

看见那么美的顾云舒,紫鸢也有那么一刻失神了。

就在紫鸢失神的那一刹那间,顾云舒的身体忽然重重的倒向地面,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只有嘴角依然挂着那一抹摄人心魄的微笑。

重重的声响召回了紫鸢分散的魂魄,从惊叹中回过神的紫鸢这一刻是真的没了魂了。

手指颤抖的伸到顾云舒的鼻息下,已然没有了呼吸。

“王妃——”

原本喧嚣的除夕夜在这一刻变得寂静无比,静的只剩下紫鸢的抽噎声。

萧王府

柳梦瑶一页一页的仔细研读古书,细碎的烛火在夜风中跳跃着。

夜风吹的烛火跳跃着,柳梦瑶从书中抬起头来。

“起风了。”说着,放下书,起身关紧门窗。“王爷,十二月的天夜晚比较冷,臣妾替您多加条被子也许会暖和些。”

柳梦瑶自言自语,也真的取出一条被褥替辰楚萧盖上。

手指碰触到辰楚萧的下颚时,冰凉。

作为一个医者,直觉告诉她,情况很不好。

胆颤的将手指放至辰楚萧的颈上,碰触上的那一瞬间,柳梦瑶闪电般的收回了手,脸上毫无血色。

辰楚萧的颈脉没有律|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