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拔一下墓草,举手之劳而已。既然被我看到了,如果袖子一甩,视而不见的走过去,我做不到。
说干就干,我把袖子撸起,蹲下身,便动手拔了起来。虽然头天下过雨,但这墓碑旁的土很硬,雨水根本淋不透,有些草生的很结实,滑溜溜,不好抓,拔起来挺吃力。费了不少工夫,我才把草给拔干净,擦擦额头的汗,我起身站起来,望望四周,只见雾差不多已经开始消散了,但太阳还没有出,山顶的林木,看起来像水洗过一样,鸟雀‘扑棱棱’震动着翅膀,围着林木飞来叫去的。
我转过身,正要走时,目光往下一瞥,只见山脚旁那排墓碑的其中一座碑前,站着一个女人。这墓园白天开放,每天都会有不少人前来扫墓祭祀。
这女人手上拿着一把小扫帚,另一只手提着个鼓囊囊的包,看样子是来扫墓的。我正要收回目光时,这女人头一抬,朝我看过来。目光这么一对触,我忽然觉得这女人有点面熟,然后,我便想了起来…那晚在殡仪馆,我施法寻找刘老头儿的尸体,就是向这女人询问的刘老头儿的生辰八字,她是刘老头儿的儿女的其中一个…
这女人也认出了我,目光慌乱的移开。看向她跟前那碑,很新,我想,应该就是刘老头儿的。那天,把那地下室的入口告诉刘胖子以后,我和向风两个便走了。看样子,刘老头儿的尸体被收走火化以后,骨灰葬在了这里…
我轻声‘哼’了一下,心说,这刘老头儿的儿女没一个好东西。刘老头儿死了以后,这女人假惺惺的跑过来,一副悲悲凄凄的样子,还拿把扫帚过来给他扫墓,好像多孝顺一样,人活着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我估计,她可能是想让刘老头儿在天之灵保佑她发财,所以才过来的…
想到这里,我决定狠狠刺激一下她。把手往嘴边一扩,我朝着那女人喊道,“大姐,给刘大爷扫墓啊?”
这女人不敢看我,低着头‘嗯’了一声。
“刚好,我顺道也给刘大爷扫几下…”
我也不管这女人答不答应,说完就走。绕到底下那排,女人的跟前,我看向那墓碑,果然刻着刘老头儿的名字。
一股无名之火从我心底蹿了起来,抓过女人手里的扫帚,在墓碑前的小空地上拂了几下。
“刘大爷呀,小冷来看你了。生前你养了一帮白眼狼,没享过什么福。现在去了,跟他们的关系一了百了,断了吧。保佑他们发财,那是妄想,对吧?诅咒他们遭灾还差不多,您老放心,人在做,天在看,没良心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早晚老天爷收拾…”
我用余光看向那女人,只见她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我心里产生一种报复的快感,正要再说,那女人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把包往地上一放,手哆嗦着朝拉链头伸去。
看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心里有点不忍了,便没继续说。
女人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一个盘子,两个苹果,把苹果放进盘子,将盘子放在了墓碑跟前。然后点了三炷香,插进了盘子前的砖缝里。
又摆放了一些其它贡品之后,女人开口道,“爸,这小师父说的对,我们就是一群白眼狼,早晚会有报应的。妈死的早,是你含辛茹苦的将我们拉扯大。可到你老了,我们却眼睁睁的看着你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住在那破楼里,简直连畜生都不如…都怪女儿太懦弱,爸,你知道的,在所有儿女里,我是最胆小,最窝囊的一个。却嫁了个强势,霸道的老公。那时候好几次,我都想把你接去我家照顾,可我老公说,别的兄妹都不管,我也不准管。我跟他争执,他就踹我,要把我腿给打断,从那以后,我就连提都不敢再提了。也不敢跑过去看你,要是万一我老公从你那些邻居口中得知了,他会打死我的…今天,我偷着买了些东西跑过来看你,不是想得到你的原谅,我根本就不配让你原谅,我就是单纯的想来看看你。本来,我想买点纸扎烧给你的,可这墓园的人说,纸扎昨晚被人给打坏了…爸你在底下还好么?钱够用么?爸…”
那天晚上,我就是因为见这女人面善,所以找她要刘老头儿的八字。此刻见她一边说一边哭,跪在地上,一声声的叫着,心里有点难受,对她的怨愤之意登时便消散了。
我掏出手帕递给她,“大姐,我为我先前的话向你道歉,是我错怪你了…”
劝了好一会儿,这女人终于止住哭,接过手帕。我摇头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女人旁边的那包上,只见那包里面还有些剩余贡品。
“大姐。”
“嗯?”
我指着那包说,“可以借你些贡品么?”
“当然可以。”
我点点头,心说,既然我昨晚答应了要给上面那座墓带些贡品过来,那就必须得做到。
这女人抢先把包给提了起来,“我帮你提。”
“不用麻烦了。”
这女人硬要帮我提,无奈之下,我只得随她,她便跟在我后面,朝上走去。来到那座碑前,女人盯着那碑上下看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疑惑问。
“这…这座墓…”
“这墓怎么了?你认识墓里葬的这人?”
“不,不认识…”女人摇摇头,用手一指,“我认识这个人。”
这女人所指的,是立碑的那男的。
“哦?他是谁?”
“他是我以前的老板。”
“老板?”
“嗯…”
这女人告诉我说,她原本在一家国企上班,九十年代那时候,她下岗了。为了温饱,她进了一家私营的小厂子,在里面加工灯饰品。那厂子的老板,便是这个姓凌的,四十上下年纪,长的魁梧高大,性格沉默内敛,很有男人魅力,厂里不少单身女工,暗地里喜欢他。据说,那凌老板曾经结过一次婚,妻子出车祸死了,给他遗下一个女儿。他那女儿非常聪明漂亮,小小年纪,特别懂事。可惜就是命太薄,好像听说是得了一种怪病,后面也死了…
我看向那墓碑,心说,那老板的女儿,便是碑上所刻的,这个叫‘凌霄’的了。
“那凌老板,现在在哪里?”我问。
“早就失踪了。”
“失踪了?”我一皱眉头。
“嗯,我在那厂子里,做了没几个月,那老板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当时,很多人都说,那老板是卷了工资跑了,我觉得不大可能,那厂里的设备都是那老板个人的,那些设备,比工资要值钱多了…后面警方介入调查,什么也没查出,法院就把那些设备作价卖掉,给员工开了工资,其余的钱全部充公了…”
我看向那墓碑,心说,怪不得这座墓看起来似乎多年没人祭扫过了,原来是这样。我想,那凌老板当年肯定一次性交足了很多年的管理费,不然的话,这座墓早就被当作无主孤坟给处理了…
在这墓前燃香上贡祭拜了一番,我听到向风远远的在叫我,于是便同这女人道了别,并且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了她,说如果从她的其他兄妹,或者别人的口中,得知到关于刘老头儿生前的一些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回到大门口那里,向风告诉我说,他已经和这公墓的领导,签订了书面协议,到时候由他送钱过来,赔偿那些纸扎物的损失。其实没多少钱,只是我们身上都没带那么多现金。
离开这片墓园,我和向风两个便回到了朱宾他们所居住的那片大杂院。朱宾已经按照向风所说的,给那小九弄了一套红颜色的床上用品,并且安排他那些小弟轮流看守着。这天剩余的时间,我们仍然去寻找我当初在小九眼睛里所看到的那座建筑,还是没找到,只得作罢。在大杂院又住了一晚,我们决定先回去。至于寻找那座建筑的事,便交给朱宾他们。虽然本大师画不出来那建筑,但我想,那建筑里既然有‘怪物’,肯定没人住,所以,就让朱宾到各处去找,看哪里有没人住的房子…
第二天上午,我和向风便离开了市区。师父,杨叔,杨老爷子,三人还在太行山里,杨老爷子手机还是打不通,真是搞不懂,那么一个村子,那么多活生生的人,怎么一下子说消失就消失了,万金山,或者他身后的那个高启恩,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把一个村子给弄没,难道说,那村子是遇到了时间隧道,跑到另一时空里了?…
我开车载着向风,一路上脑子里胡思乱想。回到小晴家,只见晨星,雨馨两个,正在院子里,对坐着下跳棋。小晴蹲在一旁的地上,抱着头摇摇晃晃,不知在干什么。
“你们回来了?”
“嗯…”我笑了笑,把目光一移,“小晴子!”
“哎?”小晴吓了一跳。
“你在练什么功呢?”
“我看电视上这几天打广告,老是什么颈椎病,我怕我也得,所以活动活动…”
“我电脑修好了没?”
“没有,你从哪里捡来的那破电脑的,人家说修不了…”
“阿冷你来一下。”
晨星不知什么走了过来,冲我低低的说。
“怎么了?”来到屋里,我问。
晨星上下看了看我,“阿冷你没事吧?”
“傻丫头…”我扬了扬胳膊,笑道,“我这不是好着的么,能有什么事?”
“前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噩梦?”
“我梦见了一片墓园子。”
我吓了一跳,“墓园子?”
“嗯,我被困在了那墓园子的一间屋子里…”
“然…然后呢?”
“想出也出不去,好无助好无助,我控制不住的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