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二节 囚身羑里有洞天

第二节囚身羑里有洞天

“嗞喇~”一道细小但深刻的划痕出现在了土黄色的墙面上,随后在这道划痕下面,一双苍老但有力的手又刻下了一个数字:“二百三十一”,这双手的主人在从墙面上刻下字符后把身旁叠的整齐的衣服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文王周昌这个威震西原的高大形象便出现在了房间的铜镜里。

文王起身之后,像往常一样来到院子里的水井旁边打好井水,而后用一个红泥的小火炉静静的把水烧开,再拿起笤帚把院落打扫干净,最后再用抹布把窗台、门框以及桌案草席一一擦拭干净。如果这里不是朝歌宫城内的一所偏僻的院落,文王的所作所为到真的像是山中的隐士一般洒脱自如,但是院落外面高台上的两个监视内侍让这清净温和的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了森严和恐怖。

文王倒是对这样的环境习以为常,他轻轻的坐在院子里的草席上,拿起水盏对着高台上的两名内侍示意而后一饮而尽,仿佛所有的桎梏和囚笼都不存在一样。就在文王饮水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歌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西伯侯,好自在呀!你比当年在帝尧面前的九十老人也不多让了”。

文王听到门口的声音,站起身来轻轻下拜说:“臣,西伯侯周昌,恭迎陛下!帝尧之世,百姓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天下太和、平安无事,所以九十老人对着帝尧随口唱出了这首《击壤歌》。臣身为陛下囚徒,安敢跟九十老人相比?只不过自己寻找一份清净,求得一份安心罢了”。

门口的男子听完文王的话突然开始哈哈大笑,然后说:“周昌啊,寡人不过就是两百多天对你不闻不问,你就这么跟寡人顶嘴吗?你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脾气还这么倔,愿不得敢在西原上自封文王!赏与罚,是上位者独有的权力,纵使寡人再爱护你,你的做法也让寡人很为难呀!所以凉一凉你,也不要心生怨恨嘛。你瞧,寡人这不是亲自来看你了吗?来,你头前引路,让寡人看看你的居所”,话一说完,帝辛天子就阔步而入直奔文王的寝室。

文王看着帝辛天子的身影,赶忙跑到前面开始一一指点着自己的居所解释,两人转了一圈而后有回到院子中心的两片草席上,帝辛示意文王和他一同落座,文王躬身施礼表示不敢。帝辛看着恭敬地文王一摆手说:“周昌,你就不要客气了。寡人这次来是看故交、敌首和长者的,唯独不是来看下属的。你在西原割据自立,怎么说也是一方诸侯了,今天就和寡人平等而坐,不必拘礼,这样说话才方便些”。

听到帝辛天子对自己的评价里连“敌首”这样的词都用出来了,文王无奈的一笑,落落大方的坐在了帝辛对面的草席上,然后给帝辛满上一盏水送到眼前,进而问:“陛下来看我,一定是有事吧?”。帝辛一笑,回答说:“当然有事,你的好儿子在西原给寡人找了不少麻烦呢,这个稍后再提,先来看看你的两个老朋友吧!”。说到这里,帝辛天子对着院门外“啪啪~”击了两次掌,紧接着就有内侍送进来一个大托盘,托盘上盖着白布,隐隐约约能看出里面放着两个圆球形的东西。文王心里暗叫不妙,果然内侍走到跟前一下把白布掀开,露出了托盘里的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文王看到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下意识的一闭眼,而后又睁开双眼仔细的看了半天,最后对着两颗人头恭敬地行叩拜大礼:“九侯、鄂侯。两位仁兄此去不远,周昌随后就到,咱们三人同去地府找伯庐老兄、见帝乙天子!”。话说完后,文王站起身来对着帝辛义正言辞的说:“陛下,臣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上路!请陛下叫刀斧手来!”。

帝辛看着一脸严肃的文王又是哈哈一笑说:“别激动嘛!刚才你下意识的一闭眼又努力睁开的时候,我还从内心替你叫了一声“好汉子!”呢。他们死是因为不识时务的替你说了好话。哼~,虽然他们位高权重,但说到底也就是寡人手下的官僚,生死荣辱都在寡人手里,和你这种有地盘、有军队的诸侯不一样。对你,寡人就有耐心的多。你的好儿子伯邑考,看来没少在这两个人身上下本钱呀!你跟他说说,与其把钱送给这两个说了不算的人,不如直接把钱送给寡人,这样效率还高一些。你觉得呢?”。

文王看着这个没有形象的天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陛下,一国之税皆有定数,灾祸、丰收之年各有不同,就是方伯们进贡给天子的贡品,也有定制。这是成汤王为了爱惜民力而定下的祖制,陛下您就是需要钱,也不用如此荒唐。夏桀亡国的罪证之一就是擅自增加赋税,臣希望陛下可以以此为鉴。至于伯邑考,他做事极有章法,不会乱来,我写不写信告诉他,他都不会改变,陛下就不要费心了”。

文王不卑不亢的说完这番话,对面的帝辛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说:“周昌!你不要觉得有兵有地盘就了不起了!说实话,相比于已经被斩首的九侯、鄂侯,我现在更想先斩了你!伯邑考连续两个月跟寡人打擂台,税赋交的一天比一天少,还谎称西羌十六族联军大举进犯,你们父子真的认为寡人可欺不成!”。

文王看着发怒的帝辛,诚恳的说:“天下无人敢轻视天子您的权威。从成汤王开始,历代仁德的天子,天下万民都是如赤子一样爱戴的。只是陛下您迷信武力,相信可以靠滥杀无辜让众人都害怕,进而达到无人敢违抗您命令的地步。可是,人不是牛和马,只要有压迫就会有反抗;人也不是猴子和狗,靠一时的欺骗就能任意的榨取。陛下如果真的如成汤王一样,躬行仁政、爱民如子,西原区区千百里的地方又怎么会云集这么多的人口,以至于陛下视西原的繁荣为眼中钉、肉中刺?陛下,到底是谁做的对,您心中应当有一个评判。伯邑考做的就是我要做的,他在为西原的万千生民找一条活路、争取一点自由,不至于让老百姓即使全力干活还吃不饱、穿不暖。可这本是陛下您代替上天和祖先牧养天下应尽的职责呀,臣子替您做了这件事,你不嘉奖,反倒来扰乱,有一日您见了成汤王及历代的祖先,您将何以自处?!”。

“够啦!”帝辛天子的脸色更加难看的制止了文王说:“周昌,寡人的志向是平定四海、天下一统!这才是大邑商无上的梦想!只要实现了这个,就是成汤王也会夸赞寡人是千古一帝!你一个西原的方伯怎么可以理解这个志向有多伟大?天下万民本来就是供寡人取用的,寡人只是现在向他们收取一点微薄的铜贝,以供应大邑商的军队征讨四方。如果这些升斗小民把自己的命运和大邑商的命运连起来看,就应该倾家荡产的支持寡人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反过来说,没有大邑商,哪有这些如同蝼蚁一样的小民存在?他们早就被四方的诸侯给当成奴隶任意宰割了!所以支持寡人是他们的义务,为大邑商牺牲是他们的荣耀!你也是一方诸侯,手握生杀大权,掌管千万人的命运,今天居然敢跟寡人谈什么给生民讨一条活路、挣一点自由?可笑!百姓不为了国家牺牲,难道还让国家停止前进的脚步去为了百姓牺牲吗?”。

文王看着几乎怒不可遏地帝辛天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陛下,成汤王的事迹,您比我更熟悉。成汤王即使对飞鸟都要网开一面,更不要说对治下的百姓是何等的仁爱。当年成汤王讨伐夏后氏,万民拥戴,靠的就是成汤王把百姓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以此奠定了大邑商成功的基石。成汤王当然知道大邑商是他的江山,但他更知道大邑商也是千千万万天下子民的江山。您一个人就可以代表天下的万民吗?如果您真的代表万民,那子民们发出的哀求您在乎过吗?您只关注那些手里掌握着军队、土地、商业和工业的贵族们的利益,即使他们犯了错您也不在乎,只要他们支持您的统治,您就觉得大邑商稳如泰山。可是您错了,老百姓过的不好,就会用脚去决定自己的未来。您继位以来,有多少人跑到了西原?西岐城的人口从不到二十万猛增到五十万,这些人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百姓们宁可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举家逃亡,也不支持您的理想。您做的真的对吗?至于您说的,没有大邑商,百姓们就会如蝼蚁一样任人宰割,我承认的确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这不是您去任意宰割百姓的理由!上古之时本没有国家,三代圣王为了给百姓求生存才将部落联盟在一起,如此来看,国家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老百姓有更加安定、幸福的生活呀。您如果背叛了这个原则,您就失去上天的眷顾和百姓的爱戴,这样的话,成汤王也会夸奖您的理想伟大吗?”。

文王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帝辛,但帝辛却一脸冷笑地听完并回答说:“周昌,你把骗老百姓的话,拿来骗我就过分了吧?你不会把自己也骗了吧?哈哈哈~~!平民百姓不过是一群最容易欺骗的人,他们只对符合自己口味的信息感兴趣,对真凭实据只会视而不见,谁给他们提供幻觉,谁就可以成为他们的主人!你在西原上所倡导的什么平等啊、自由啊、幸福啊也只不过是提供给这些小民的幻觉罢了,这个世界上就不存在这样的东西。周昌,你凭自己的良心说,你愿意和一个奴隶平等的坐在一口锅边上吃糠咽菜吗?你愿意给一个不听你话的人自由幸福吗?这是不可能的!西原的一切繁荣不过就是你比寡人更会画大饼给百姓看而已,我劝你还是不要做的太过分了,免得到时候收不了场。当权者就必须保持威压和傲人的姿态,用军队和官吏树立自己无上的权威!就像天上行云布雨的龙,一旦化身成白鱼落到河里,一个粗鄙的渔夫都可以将它捉住一样,你要是不住在豪华的宫殿里,出行有严密的警卫保护,大街上一个乞丐都可以凭借一块黑砖头打死你,你跟老百姓太亲近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的。至于那些生活在底层的老百姓,只要一点点的利益和矛盾就可让他们相互攻杀,自取灭亡,这些连饭也吃不饱的人是不会团结一心跟官府对抗的。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可以出王城找一群穷苦力做个实验,咱们煮一条猪后腿,当着他们的面把肉吃光、汤喝完然后把骨头砸成碎渣,当众宣布只要杀死一个同伴就可以得到这些碎骨头渣滓,一定会有无数的苦力当场开始和自己相伴多年的老伙计厮杀。周昌,惟上智与下愚不移,穷苦人之所以穷苦就是因为他们的贪婪和愚蠢,你还是不要在这样的贱民身上耗费太多的精力,把注意力转移到掌握实际权力和军队的贵族身上好,你一定记得,你的父亲周季历是怎么在得罪的周族的贵族阶层之后被他们联手坑害的吧?我再告诉你一个无人知晓的事实,根据文丁天子的手录记载,当时他并不想杀害周季历,只是周族残存的贵族联名上书要求以杀死周季历为代价才缴纳贡赋。这才你父亲真正的死因!周昌,你好好想想吧,看看到底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你废除那些招揽人心的话语和政策,和天下的诸侯一样开始榨取百姓并且源源不断的给寡人提供金钱和人力,帮助大邑商实现四夷宾服、天下一统的宏伟志向。那么寡人可以加封你为大邑商的文王,然后放你回西原,你在西原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哪怕激起了民变,寡人也会派兵援助你,帮你立威;但是如果你还抱着什么“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样无聊的想法,那么对不起了,你父亲的昨天也许就会是你明天!”。

帝辛赤裸裸的威胁着文王,文王的表情却从忠诚变成了淡然:“陛下,有刚才的那番劝谏,臣已经对得起成汤王以下的历代圣王对周族的关照了,至于您所说的我父亲季历的死因,我心里早就猜到了之十八九,也不算意外。微臣已经不想再和您多说什么了,天下是你从先王手中继承而来的,怎么对待苍生微臣也无权过问,但是微臣绝不会改变已经在西原推行的政策,更加不会破坏西原百姓的生活。您的条件,微臣绝不答应,您现在就可以将微臣处斩,然后把头颅传看九州,让天下人都看一看不尊君父的下场。这是微臣能用生命为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至于再往后的事情,那微臣就无能为力了”。

帝辛听到这里,用恶狠狠地眼神盯了文王半天才说:“好一个赤胆忠心的西伯侯!你一死,伯邑考会立刻在西原拉起反旗,然后和东夷、苗蛮联盟,放任西羌十六族和北方的戎狄入侵中原。大邑商瞬间就会在四个战线上同时爆发战争,即便大邑商能打赢,国家也会把最后一滴血流干!”,说到这里帝辛天子无奈的对着天空叹了一口气,进而摆了摆手说:“周昌,寡人不会杀你的。但是你继续呆在宫城的这所偏殿里也不合适。寡人对天下的布告里说你是来朝歌帮着治政理民的,所以有一个地方很适合你。羑里,那里距离朝歌并不远,是羑河南岸的一个小城,四周都是茂密的森林,还有寡人的直属卫军在那里驻扎,量你也跑不了。你就去那里安心的呆到地老天荒吧,至于伯邑考跟寡人打擂台的问题,寡人会关照好他的,只是到时候你千万不要怪寡人心狠就好!来人,把西伯侯送到羑里!”。

话音刚落,一群彪悍的武士就进入了院子里。文王对着帝辛再次跪倒施叩拜礼:“雷霆雨露,具是君恩。陛下,周昌告辞了”。说完,文王就站起身随着武士们出门而去,而此时帝辛天子则望着文王消失的背影,把手里的水盏捏成了碎片。

时间就像是人看着一匹马从门缝前跑过那样飞速的流逝,一转眼,文王在羑里已经呆到了第三个年头。刚开始,当一群武士把文王押送到羑里这个名为城市实则兵营的小城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高等级的囚徒。羑里驻扎着一千五百天子直属的卫军,除此之外还有大约五千卫军的家属,除了北面的羑河,四周都是茂密的丛林,这座小城里的六千多人除了天子的发放的口粮就只能靠从河里捞几条小鱼、到林子里打几只小鹿来生活,日子可以说过的并不宽裕。文王来到之后,并没有主动地和当地人打成一片,而是在自己的居所安安静静的生活,同时还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片农田,精心的耕作。

此后一年的时间,文王除了白天里辛勤的耕作就是在晚间抚琴,每个夜晚羑里城中都会传出七弦桐奏出的优美的琴声。时日一长,就有孩子的家长带着孩子来拜师求学,与此同时,文王院子里的庄家也长势喜人,一年之后,小小的农田竟然迎来了一次大丰收。随即,文王又开始养殖起了鸡鸭,让这个囚身之所的小院子变成了充满生机的农庄。因为天子每十天都会会派人来看一次文王的情况,并且送些粮食和衣物,所以即便是卫军的最高统领也不敢轻易找文王的麻烦。看着文王院子里的庄家和鸡鸭,再看着只能刚填饱肚子的街坊邻里,卫军的统领御象琮就狠了狠心找到文王,请教耕作和养殖之术。本以为会碰个钉子的御象琮却被文王热情的接待,并满口答应了请求。于是,在文王的指导之下,羑里城中的居民开始了对周围森林的开发。一片片的农田被开垦出来,一座座的畜栏鸡舍被修建出来,等到第三年的时候,羑里城里的军民不但自己吃饱了肚子,而且还有剩余的农产品可以拿到朝歌城里的市场去交换。看着一天比一天好的生活,御象琮和其他的军民都打心里感激这位天子的囚徒。

这一天,御象琮的房间里来了一个气度不凡的老人,老人的打扮很朴素,但是眼中的光芒却让人无法直视,这种龙虎之相让御象琮丝毫不敢拿出军官的身份来压倒对方,所以,御象琮恭恭敬敬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美酒给老人满上一盏,小心翼翼的问:“阿翁,您是哪里人啊?来找我一个小小的卫军统领有什么事情?能帮到您,还请尽管开口”。

老人很自然的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之后说:“御象琮大人,本人是朝歌最大的酒肆荔华酒楼的外掌柜,我叫吕尚”。听到这里,御象琮兴奋的搓了搓手说:“就是酿出了天子喝了也赞不绝口的西凤酒(西凤酒始于殷商,最初见于尹光方鼎铭文,是中国四大名酒之一。笔者此处将唐以后正式的定名“西凤酒”代入,如有不妥,还请海涵。)的荔华酒楼吗?哎呀呀,失敬失敬。吕掌柜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呀?”。吕尚轻轻一笑说:“你知道的,天子明年又向我们荔华酒楼订了三千坛西凤酒。可是朝歌城的谷子和豆子都不太符合我们的酿酒标准。以往的原材料可以从各地采购,但是这次天子要的新酒数量太多,所以一时无法凑齐。前日我在市场上猛然看到你们羑里的谷物和豆子,发现都很不错,完全符合酿酒的标准。所以今天特地上门来和您谈一谈收购的问题,不知道您有兴趣吗?”。

御象琮听到这里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但是还是压抑着心中兴奋,努力用平和的语气问:“那不知道吕掌柜,要收多少,会给出什么价格呢?”。吕尚一眼就看出了御象琮的心态,于是不紧不慢的说:“我先订下你们现有的全部库存和明年的全部产量,价格比市价高两成,这次我带来了五千个铜贝的定金,御象大人要是觉得可以,咱们现在就把买卖文书签了,要是不行,我这就去别处另寻原料”。

御象琮一看吕尚身后的侍从打开那个放着五千枚铜贝的箱子,眼睛都快直了,再一听说不同意就要另寻他处,御象琮一下子就跳起来,一把摁住装铜贝的箱子说:“不必了!吕尚大人,成交!”。吕尚哈哈的笑了起来,对着御象琮说:“御象大人不必着急呀,我还有一个条件没说呢?”。御象琮心里“咯噔”一下,但有舍不得的五千枚铜贝,所以只好抱着箱子说:“你讲,但是再砍价可是不行了!”。吕尚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牛皮袋子说:“这是我们大掌柜的一个心思,要求我见一下种出这样的谷子和豆子的能人。这样的大才,如果价钱合适,我们愿意一年给三千个铜贝薪酬雇佣他,当然每年也会额外给您二百铜贝的中介费。这是十两黄金,算是定钱,不知道御象大人感兴趣吗?”。御象琮看着牛皮袋子里闪闪发光的黄金,咬了咬牙说:“不是驳您的面子,只是这个人太特殊。我不能答应您的要求”。

吕尚听到这话但是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又掏出十辆黄金说:“那我只求见这个种植能手一面,只说农作物的事情,你知道这是给天子酿造的贡酒,丝毫差池也不能有的”。御象琮看着吕尚,努力思考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好吧!请您跟我来”。

吕尚随着御象琮出了寝舍向着一个守卫森严的院落走去。一路之上,吕尚发现原本只是一个小小兵营的羑里城竟然展示出与众不同繁华:土墙以外方圆十里的地面尽数开垦成了农田,虽然已经过了麦收时节,但是依然有妇女在翻土施肥;城里有了两家工坊分别制作陶器和石木工具,不时的有人进出修整工具;城角出竟然还有一个公共的厕所,并且有人将粪便捞出当作肥料运往农田;废弃的仓库被改成了浴室,不断有男男女女抱着澡盆进进出出;城中心原本宽阔的广场上立起了一块大木板,十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竟然在辨认木板上的字迹并且大声的读出了声音。

这一切不得不让吕尚对这个御象琮刮目相看,说实话,就是朝歌城里的平民也没有这么干净整洁的环境和井然有序的生活。于是吕尚主动向御象琮夸赞道:“御象大人真是好本事呀。一个小小的羑里城竟然被您治理如此整洁有序。就是在朝歌城,也没有将大家粪便集中收集的公共厕所和供人洗浴的集体浴室,更不要说竟然还有孩子在读书认字,念得还是成汤王伐夏桀的名篇《汤誓》。不夸张的说,以您的才干,就是当一方的乡令也绰绰有余了。刚才我不识您的大才,多有得罪,在这里给您赔礼了”,话一说完吕尚就鞠躬致歉。

看到吕尚的动作,御象琮吓得赶忙对着吕尚鞠躬并解释说:“吕尚大人太高看我了。不瞒您说,就在两年前,羑里还是一副乱糟糟的样子。您知道,虽然咱们是天子的直属卫军,但说到底就是给天子暂时寄养战象的一群饲养员。长期以来,从各地运来的大象都是到这里驯养而后再转给大将军下属的军队的。所以我们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以御象为姓氏。可是当今天子即位之后,连年征战,以至于战象的损失过大,为了能快速补充战象,天子就在朝歌以东修建了一个更大的大象驯养基地,渐渐的这里也就荒废了。大伙除了天子发的一点薪俸和口粮,别无余财,以至于吃饭都成了问题,哪里还会有心思修什么浴室、公厕呢?这一切都是那位能种出好庄稼的贵人带给我们的改变”。

“哦?能种出庄家的贵人?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要去拜访的那位呀?您可不可以先讲给我听一听?”吕尚对这个改变了羑里面貌的人充满了好奇。

御象琮听到吕尚这么问,便自豪的拍了拍胸脯说:“这位贵人可是一个大能人,但是他的身份您也不要多问,会给您带来麻烦的。这位贵人是按照天子的手令被限制在羑里的,一开始大家都不敢和他说话,但是人家也不在意,只是自己开垦了一块小农田自耕自足的过小日子,有所不同的是每天晚上这位贵人都会弹琴。那琴声是真好听,我们一开始都是趴在院墙外面听,渐渐的就有家长带着孩子去向贵人拜师学艺,谁想到,这位贵人不但不收学费,还给来听课的孩子吃一顿中午饭。您说就是在朝歌,也不见得家家户户都能吃上一顿中午饭吧?所以好多的孩子就自愿来贵人家上课,贵人不但教他们弹琴,更教他们读书识字、明白道理,就连我这个只会养大象的老粗现在也能认识几百个字,知道成汤王竟然愿意为了给百姓求雨而自愿当人牲的故事呢。一年以后呀,贵人种的庄稼大丰收,我看着连饭也吃不饱的街坊邻里心疼,就一咬牙带了猪牛羊三牲去求贵人教我们怎么种庄稼。本想着要费些口舌,但是人家一口就答应了,并且指导咱们盖起了浴室、公厕还有作坊。有了作坊,生产工具就快了,大片的森林被伐倒,而后开辟成农田;有了公厕,我们就不必买肥料了,粪便也成宝贝;有了浴室,街坊邻里生病的就少了很多,能干活的人就多了;现在我们连喝水都是喝烧开的热水,就连几岁的娃娃也不会闹肚子了。到了今天,我们不但种出了够自己吃的粮食,还养起了鸡鸭猪牛,等明年小牛犊长大了,我们就可以开垦更多的地,种更多的粮食。而今又有了您这样的大主顾来买我们余粮,眼看着这好日子就要来了呀!您说这位贵人是不是一位大能人?我们羑里的父老乡亲都打心眼里感激他老人家!”。

吕尚听到这露出惊讶的表情:“哟~,那这位贵人可真是本事不小呀,一会我要向他好好请教。御象大人,谢谢您给我介绍这么多。”,话音一落,吕尚又掏出几个铜贝塞在御象琮手里。御象琮把铜贝退还给吕尚说:“几句话而已,您不要这么客气。您跟我来,前面的院子就是了”,说完御象琮就跑到前面给吕尚引路。

吕尚在御象琮的引导下来到了文王居住的院落。两人刚一到门口,吕尚又掏出五两黄金给御象琮说:“我所要谈的事情,关乎酿酒的机密配方,烦请大人调一些人来将院子团团围住,不要有人偷听。这些钱请大人给弟兄们置些酒肉,也不枉大家辛苦一场”。御象琮这次顺手就拿过五两黄金说:“好说,好说!您放心,我保证院子里您二位讨论的话,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吕尚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冲着院子里喊:“院中居住的高人,荔华酒楼的外事掌柜吕尚求见!希望能和阁下一论农耕之短长!”。

院子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请吕尚大人进来吧,在下一介愚夫,算不得高人,只是有点种地的本事罢了”。吕尚听到回话推门就进,御象琮也想跟进去,却被吕尚拦在门外:“御象大人,请留步!”,刚拿了钱的御象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自然,自然。我这就去调人将这里团团围住。您二位放心在里面谈”。话音刚落,吕尚便微微一鞠躬,紧接着“咣当”一声就关闭了院门。

院子里两个老人相对而立,双方的眼里全是泪花。文王先开口说:“阿尚,四十年了,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吕尚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过去抱住文王说:“阿昌,终于见到你了。我们虽然两鬓斑白,但是要做的事情,也就才刚刚开始呀!时间宝贵,来吧,咱们坐下细说”。言毕,文王就拉着姜尚进入屋内,坐在席子上,片刻之后,屋内就传出了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兄弟开始像少年时一样纵论天下的格局。屋内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仿佛天下的兴亡只在老哥俩的笑谈之中,其实事实也是如此,哪怕在千载之后,也无人可与这两位睿智的老人争锋,他们的故事也从此成为一段留名千古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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