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兰桢愣住了。
尹老师不着痕迹地把视线投在对面张虎通身上:“反正你数学课代表辞了嘛,做我地理科代表吧,你经验多上手快,有些东西我不需要教你。”
其实课代表有什么地方需要教的。
纪兰桢心里多少猜出了什么,但嘴上只说:“谢谢尹老师。”
“不用客气,有什么问题不懂的直接来问我就是了,不需要顾忌太多。”
尹老师这话虽然是随口说的,但纪兰桢的确有不懂的地方。
这个话题很浅显、很空,但却是纪兰桢一直以来最搞不懂的地方:
“老师,我觉得自己在地理方面用了很多心,可为什么往往得到的结果却不是很满意?”
不仅仅是地理,在文综方面她都有这个疑惑。
文综在她手里跟数学的感觉完全不同,数学题目拿到,她脑子里哗哗哗就能连上几个关键的点,然后接下去要做的就是把几个点打通连线,很顺手。
可文综总是不一样,她的思路像不灵敏的路灯,时不时要磕碰一下,让走夜路的人走得极其痛苦。
尹老师听完,手指蜷曲在桌面扣出清脆的回音:
“唔,这个问题的原因有很多啊,比如你方法不对,再比如,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他顿了顿,继续:
“物极必反这个情况比你想象得要普遍,你越在意的事情你越想办好它,结果或许反而非常糟糕。
“心态这个东西要放平。而且学习吧,不止局限于学校,你得多方面去触发自己的点试试。”
他看着纪兰桢似懂非懂的样子,眼角游出鱼尾:
“不着急,你放平心态去学。”
纪兰桢谢过尹老师就走了。
尹老师也没着急坐下批改作业,只对着张虎通笑:
“我事情办完了,你明天数学课得补给我。”
张虎通挥手示意不是问题:“说事就说事,你刚扯那么多干什么?”
“这不是她请教了嘛,她请教了我就得答。”
尹老师意味尤深:“老张,这就是你不对了。小孩子不能一昧在她背后挥鞭子让她学习,你没看出你这个学生明显压力太大了吗?堵不如疏,我这是开导她。”
他说完往椅子后一仰:“不过悟不悟就得看她自己——”
纪兰桢的确在尽力想让自己悟,她也多多少感觉抓到了某个边角,但好像不是太真。
她大概是明白的,特别在经历暴食症这段期间。
比如她斤斤计较自己的体重,反而却胖了;再比如说她刻意让自己少吃,可当天吃的食物会比之前吃得还要多。
就像身体不顺从自己的想法,刻意要跟大脑作对。她因为绷紧了神经,所以距离那个临界值远远的她就想要喊停,然后不断超一点超一点,然后就超出了红线之外。
也许不止于暴食这一个方面,她在学习上也有相似的弱点。
纪兰桢长长地叹口气。
可无论如何,她现在又觉得事情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糟糕。
有些事情在慢慢回转,而且一旦人生到了低点,那么就只能往上走了不是吗?
她还是要做好,要努力,这样才能对得起自己,还有老师们。
晚上吃饭的时候纪兰桢还在那思考题目。平时吃的就不快,脑子在想其他的就更慢了。
郑麒面前的她就是不停搅着那一碗牛奶燕麦粥,可是几乎都没怎么动口。
一看就是有心事的模样。
他还没来及开口多问什么,纪兰桢就把勺子搁下:
“我吃好了。”
郑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跟着她一起放下碗筷:“那走吧。”
纪兰桢没有注意到异常,跟他匆匆作别后又回到教室坐着。
这一晚思路很顺畅,不知不觉连留堂时间都过了。
再一抬头,教室里半排灯都早已熄灭,唯有光下自己模糊的身影紧紧相随。
距离熄灯还有十五分钟,纪兰桢思量着再做一道数学题,于是从才发下的考卷里抽了个椭圆双曲线。
夜色胶着,唯有繁星几颗,偌大的校园陷入了沉寂。
纪兰桢飞快地列下一排又一排公式,草稿纸不够算了,就干脆拿到黑板上演算起来。
假定数值、运用公式、配量配比……直到写了满满一黑板,她才觉得这题应该可以解决了。
于是擦掉,她理清头绪,重新演算,刚写了没两行,只听教室里有拉动桌椅的声音。
她回头,郑麒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第三排正中,那是她的座位。
见纪兰桢瞪大了眼睛看他,郑麒嘴角稍稍上扬:“不用管我,你继续。”
纪兰桢本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又害怕熄灯了还没把问题解决,于是返身继续写,一行…两行…….
有阴影侵入她脚下的地面,郑麒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身边来了。
“这题,好像是我们班头出的。”
郑麒在专心看黑板,讲台顶上的白炽灯通明一片。
纪兰桢能看清楚他的每一次眨眼,浓密的睫毛投下的深沉的阴影。
他们相隔的距离竟然如此之近。
纪兰桢有点耳根发红,她连忙说:“这题挺难的,我也才刚解出来。”
那种自豪感自己都未能察觉。
郑麒定定地看着她。纪兰桢明显处在一种很放松的氛围下,暖黄的灯光白嫩的脸庞,眼里光芒奕奕,连翘起的头发丝都带有少女特有的柔软。
“能和我讲讲吗?”
虽然他并不感兴趣。
纪兰桢把握着时间,跳着内容和他讲了自己的解题思路。
讲完了,郑麒沉默了半晌,不言。
这让她有点局促不安,刚刚自己语速有点快,而且黑板上的解题步骤是思考成型的,很多跳步难明白,郑麒是不是不懂?
没想到郑麒忽然曲起指节,叩叩黑板右下角:
“你这里数值是不是代入错了?”
是演算的最后关头,x值的代入检验。
纪兰桢一声惊呼,急忙更改最终的答案,心里有些懊悔:这不是完美的解题了。
她不自觉撅了嘴,被郑麒看在眼里。
“很厉害了,胡文和的题不是谁都能解出来的。”
有一说一,别看胡文和平时看起来一点都不靠谱,但是他的专业素质过硬。数学方面,理科胡文和文科张虎通,那算得上一中都有名的。
眉眼舒展开,纪兰桢笑了,露出两边有点尖尖的小牙齿。
郑麒想:原来还有点像小老虎。
“你领悟得也很快哇。”
“怎么了?”
“我讲数学题,也不是谁都听得懂的。”
最起码,祝繁都需要她一步一步具体演算出来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