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chapter 1

我竟那么傻, 没能领会你对我的爱,那爱,是你我唯一的一次相爱。

——科莱特《亲爱的》

王家卫曾有部很经典的影片叫做《重庆森林》。

内容精致, 情调优雅悲伤, 可惜拍摄的却是繁华在灰暗光晕中的清冷香港。

看过的人也许会好奇:真正的重庆是什么样子的呢?

没有到达便几乎难以想象, 甚至对它一无所知。

重庆和很多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地方很像, 都在不实的传闻中, 保有着近身也很难看懂的神秘。

都说那里的食物美味,但试图居住在里面的人,却经常会患有一种疾病叫做胃疼。

也盛传说重庆的女孩美丽, 不过你习惯后才知道,在这个隐居山水中的大城市里, 比起那些皮肤姣好的姑娘, 还有另一种精致却脆弱的生物群居似的游离其间。

他们被叫做玻璃或者同性恋, 而重庆同样有个好听却也无助的名字。

玻璃之城。

你觉得重庆会美丽吗?它的树终年都是绿的,而天, 终年都是飘雨的。

这其实是个忧郁而匆忙的地方,每个人都在低头打着伞,穿流于高楼大厦之间,寻找或彷徨。

当林亦霖于某个初夏踏上重庆的土地时,真的因为空气的潮湿而走神了好一阵。

对于他这个北方人来说真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火车站人潮拥挤, 耳畔尽是杂乱而陌生的语言, 他拖着行李箱随波逐流到大街上, 被傍晚微风吹乱了头发, 也吹乱了思绪。

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子笑嘻嘻拦住他, 塞给了林亦霖一份传单,她穿着印有公司商标图案的亮黄色体恤, 眼睛在南方人的小脸上显得特别大而有神。

林亦霖把传单握在手心里,没有看,而是在城中心的立交桥上把它折成纸飞机,迎着风。

纸飞机飘飘荡荡,像是当年陈路手中断了线的风筝,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他身着单薄的衬衫,头发微微凌乱着,站在那无端的就笑起来。

真的要从新开始了吗?

这感觉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不过无论如何,总算要重新开始了。

前面的路,和心底那个美丽而又残忍的身影再无关系。

重庆大学坐落在城区,分成了几片,有些像北方的院校,平坦而坚硬。

林亦霖于夏天在校外开了个书店,租金进货之类的事情把卖房剩下的积蓄花的七七八八。

他知道这样很累,只是不想再去到处打工,不想再东奔西跑。

因为可也繁忙便顾了个叫果然的女孩子在自己上课时帮忙看着,平日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扑在学习和学生会上,满脸的模范表情。

不谈恋爱的日子是异常平静的。

林亦霖的个子就在重庆炎热的气氛中忽然的长了起来,清秀的脸旁修长的身形显得更加鹤立鸡群。

他总是笑着拒绝女孩子的示好,把自己曾经的秘密掩藏的天衣无缝。

气质优雅,待人诚恳。

林亦霖几乎再也找不到能够使自己变得不平静的东西了,包括后来程然的出现。

确切地说,程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林亦霖的心里激起有如陈路那般的涟漪。

他只不过像个怀抱温水的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让水不至于凉下去。

然而虽是如此,另一个对象的出现对林亦霖这个要求不多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有意义了。

那已经是天气微微清凉下来的时候。

院里为新生准备了许多活动,他们学的是土木工程,恰巧有个教授门路广,竟然请来了进来炙手可热的摄影师给大家做《现代城市建筑之美》的讲座。

作为特别出众的新干事,林亦霖几乎成了大家推选的搞公关的不二人选。

于是乎小林子只得跟着建筑院老师主席之类,穿戴整齐跑到校门口做欢迎状。

谁知那天重庆恰巧阴雨,一群人在那全身半湿愁眉苦脸的等了许久也不见大驾,正待还是个研究生的辅导员暗自窝火时,旁边很早就在那看热闹的个年轻人小心翼翼迎上来问:“你们……不会是等我吧?”

“程然老师?”院主席强迫自己不飚泪。

“是我啊,别叫老师,我还以为你们在等哪个领导呢,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程然摘下运动帽微微一笑。

林亦霖站在最后面暗叹,这三十多岁人也太面嫩了,白白净净一张脸,五官清秀斯文,黑眼睛不笑且弯,看着脾气就好到不行。

辅导推了小林子一下,他忙回神拿着一束精心挑的美丽花朵迎上去翘起嘴角:“我代表大一新生欢迎程然老师,大家企盼您来已经很久了,都特别想听您的讲座。”

程然愣了片刻,哪个大学请他基本都会找个做礼仪的女生,没想到这回来者竟然是个漂亮男孩,忽见那张年轻的脸,感觉就像重庆的树,湿漉漉的永远都能青翠下去。

他接过来,静悄声问道:“你有没有时间兼职模特?”

林亦霖暗自抽筋了下,身子挺得直直的温和回答道:“学生就要以学习为主,上学期间还是要多研究文化知识。”

正义言辞搞得后面辅导员都无言。

程然依旧好脾气:“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你长的很上镜。”

虽然身边的人依旧嘻嘻哈哈,林亦霖却敏感的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同类的气息,他诧异的看向程然的黑眼睛,而后又仓促的低头笑了笑:“没想过自己能做那样的工作,对了,老师,快到我们系里去吧,这雨该越下越大了。”

话毕,就从同学手里接过伞,殷勤的给他撑上。

程然的个子很高,让林亦霖感觉微微有些吃力。

他恍惚间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在一个雨夜追上去,给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打伞。

回忆并不远,却显得很陈旧。

林亦霖浅笑着,眼底流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那天的讲座很成功,程然仪表堂堂,风趣幽默,一身体恤牛仔裤的打扮和学生们完全没有距离,真是让人感叹搞艺术的人就是爱不老。

林亦霖闷头坐在前排翻看程然最新的摄影集,拍的是北京胡同。

取景干脆而意味隽永,斑驳的石墙外走过的年轻人,忽然让他感觉有些伤感,思绪跑到三千里外再也拉不回来,自然不知道有人看他了一眼又一眼。

后来程然坦白,那时候确实是打了些居心不良的算盘,才假装开朗和迫不及待想认识他的学生们出去聚餐,还答应他们可以到自己的工作室随便参观。

可惜晚上吃罢火锅,林亦霖的胃又疼了——他怕辣却不得不每天吃这种刺激的食物,弄得宿舍里总是摆着好几盒龟苓膏当药吃。

出来逛了段路,发觉离自己的书店不远,便打算回去帮果然整理下存货。

于是别了喝高了的男生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林同学~!”片刻身后传来呼唤。

他诧异回头,看着程然开着吉普慢慢过来从窗口探出脑袋,笑问:“能不能借下你电话,我车载充电器忘带了,有点事情。”

林亦霖捂着肚子暗自难受,无奈把手机递过去。

程然拿着噼里啪啦一通按,然后笑着还回说道:“谢谢,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我要去书店。”林亦霖警觉的不想和对方走的太近。

程然探身拉开副驾驶的门说:“上来吧,我顺便也去买两本书,正好你给我带路,我刚来重庆不太熟悉,麻烦你了。”

好像真的需要帮忙一样。

成年人就是成年人,无论干什么,话总是说得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