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 夜幕降临得一天比一天早。
当屋内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下去时,有侍女在门外恭请原远到醉梦阁用晚膳。
不知不觉,已到掌灯时分。
“你们去吧。”苏玳仰起脸看了我们一眼。
“不嘛, 我说过要留在这里陪你。”原远冲苏玳甜甜地笑道, 然后起身走到门边, 对外面的侍女道, “你跟苏玄墨说, 我晚饭就在这里吃。”
“净戈小姐……但是……”侍女为难地犹豫着。
原远把门推开,走了出去,沉着脸对侍女轻声地责备了句什么, 侍女不敢反驳,只是怯怯地摇了摇头, 站在原地没有动。
原远不耐烦地又冲她低语了一句, 然后还对她挥了挥手。侍女这才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去。
“好啦, 我们就在这里等上菜吧。”原远步伐轻松地走回房间,顺手把门掩上。
“……你该问的东西都问完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告诉你了。”苏玳一直都有留意她的举动,此时见她进来,面无表情地瞪她一眼。
“人家是真心想要在你床边伺候的,想不到你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远走到床前,对着苏玳“哼”了一声, 佯装生气。
苏玳侧头看了她半晌, 懒洋洋地开口道:“我现在口渴了。”
原远悠然地在床边坐下, 然后望向阮潮:“听到了吗, 你的小妹妹口渴了。”
“你不是说要伺候我的吗?!”苏玳差点要跳起来, 可惜身子软绵无力,只能趴在床上干瞪眼。
原远一脸从容地点头:“对啊, 在床边伺候嘛,现在茶壶又不在床边,不属于我的伺候范围。”
“……”
阮潮懒得理她们,自己坐下慢慢地喝茶。
“你们都给我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地休息。”苏玳发火了,可惜声音过于暗哑虚弱,无法强硬起来。
“休息?对哦,你折腾了半天,也该好好休息了。”原远笑眯眯地脱着鞋子。
苏玳警惕地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脱鞋子?”她沉着脸问。
“来,让姐姐陪你休息。”原远把脚一蹬,那双华美的短靴便优美地飞了出去,“啪”地掉落桌面。
阮潮一口茶喷到了靴子上,捂着嘴唇直咳嗽。
“心理学家说,人在身体虚弱的时候特别容易感到寂寞,这个时候就需要像我这么有爱心的人来陪伴你。”原远一边说一边爬上了苏玳的床。
我掏出手帕,拿过靴子,两三下便擦拭掉上面的水渍。
苏玳翻了个身,若有所思地盯着原远道:“我不需要你陪伴,换花邀上来好了。”
我停下了擦拭的动作,阮潮也停止了咳嗽。
“心理学家还说,生病的人爱闹别扭,所以有必要让她坦诚一点。”原远危险地眯起了双眼,扑了过去。
“干嘛扒我的衣服?!”苏玳的低叫顿时掺进了一丝中气。
“不是说了要‘袒呈’嘛?~放心放心,姐姐会很温柔的。”
原远嘿嘿地笑着,继续对压在身下的人上下其手。
“我反对!”苏玳气急败坏地用力将原远扯到怀里,然后翻身压下。
“唷~”原远眨巴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恼怒的苏玳,“有力气反抗就好。”
我放下靴子站了起来,身边的阮潮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们还等什么?”原远看了过来,“都给我上!”
“……”
虽然很不乐意被那种类似富家公子强抢良家少女的语气命令,但我和阮潮依旧迅速地冲了上前。
“等……等一下!”苏玳被我轻松地按回床上,阮潮仔细地解开她衣服上的扣子。
“我说了我反对!”苏玳拼命挣扎。
“苏玳,不要作无谓的反抗。”我深深地看着她道。
“但是……”她急切地看着我,“我不能让你……”
“连我都觉得无所谓了你还担心什么?”在我说话的同时,阮潮已把苏玳衣服上的扣子全部解开。
“你这么做是为了……”苏玳看着我欲言又止。
“是啊,为了你。”我感到自己似乎笑了一下,苏玳的表情有点呆怔,终是停止了挣扎。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苏玳不跟我说“我是君,你是臣”这样的话,我们今天会是怎么样的状况。
我也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没有把小小的阮潮带回家里,现在的我,又会是怎么样。
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后悔……苏玳,你呢?有没有后悔?
我低下头,慢慢地解带宽衣。
房间里很安静,我没有看原远,也没有看阮潮。
没有人点灯,满室黑暗。
我将脱下来的衣服交到苏玳手上,她依旧怔怔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取过她的衣服,穿上。
当侍女再一次来到门外回禀主人坚持要请净戈小姐到醉梦阁用晚膳时,苏玳已经换上了我的衣服。
简略地把头发束好,只要她垂着头让发丝遮挡住脸颊,再加上夜色的掩护,从背影看来,的确会让人误以为她就是花邀。
“能走吗?”我问她。
刚才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现在要她在没有人掺扶的情况下健步而行,实在有点勉强。
“可以的。”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苍白无力的声音。
“那我们走吧。”原远将靴子穿好,直起身来开口说道。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
阮潮走在前面,开了门,侍女低着头恭敬地站立着。
“带路。”阮潮没有多说,侍女顺从地提着灯笼默默地往前走去。
“你要小心。”苏玳叹了口气,大步跨出门外。
外面的月光从门口洒了进来,原远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走出去后反手将门带上。
一眼。
没有什么深意的一眼,清冷得如同月光。
却让我看到了其中的信任。
信任。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扯过薄被盖上。
那家伙,可是一出手就要了苏玳半条命的厉害角色,我真的能避得开吗……?
一招,我只要避开那家伙一招就可以了。
我现在已经越来越确定,在石室行凶的人就在苏家。不然就算有人想找苏玳寻仇,也不会摸到与世无争的苏老夫人的房内。
那个人是瞅准了时机才出手的。
苏玳遇刺时,身边没有任何人。
能够将她的行踪捉摸得如此透彻之人,只能是苏家的人。
对方一击即中,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分明一心置苏玳于死地。
所以,苏玳不死,他不会罢休。
难得今天苏玄墨被原远支开,而苏玳又虚弱不堪,正是再度下手的好时机。
他会来。
他一定会再来。
即使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机会却很大。
只是希望……那个人……不是他。
漆黑中,不由想起原远与侍女所说的话。
只有两句。
那个师傅也在醉梦楼吗?
帮我带话给苏玄墨,‘请君入瓮’,他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