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4)那些支撑我一直走下去的话
初三那年的暑假酷热难当,蝉鸣声不绝于耳,我把所有窗户关上也不能阻止那无穷无尽的聒噪声。我觉得自己就要被这些可恨的虫子折磨死了,虽然告诫自己不要狂躁不必悲伤,但还是没能阻止住从心底汹涌而来的绝望感。
然后我知道,我撑不住了。
我冲进房间一下子瘫倒在地,开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把靠近的桌椅全部推到,然后拿起床边的拖鞋疯狂往窗户上砸。
一直坐在书桌前安静写作业的冉冉,惶恐地从椅子旁站起来,像是不认识我一样看着我,然后她很快上前抱住我,紧紧抓着我的双臂:“你怎么了?!”
“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浑身颤抖着,觉得苦心支撑了这么久的世界终于还是轰然倒塌了,现在的自己就如一具行尸走肉,灵魂早就被痛苦腐蚀殆尽,虽然外面是炙热阳光,我却觉得浑身冷得要死。
“新新你别吓我。”冉冉竭尽全力地抱紧我,我听到她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她应该是被我疯了一样的行为吓到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新新你别害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她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感觉是如此温暖,我依然抑制不住地哭泣颤抖,心底却仿佛有一丝光亮照射进来。
我一点点把这么久以来独自承受的痛苦告诉冉冉,我断断续续告诉她我生病了我抑郁了……总之我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冉冉陪着我坐在床上听着我乱七八糟的话,她月牙般皎洁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关切和心疼。
我不知道自己流着泪讲了多久,我只记得最后冉冉抓着我的手说的那些话,那些支撑着我一直走下去的话。
以后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哭陪着你闹陪着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阳台上数星星。不管怎么样,新新你都要记住,就算天塌了地陷了全世界都抛弃你了,你还有我。
我很庆幸自己有一个姐姐,有一个像冉冉这样的姐姐,我说我不想爸妈知道我生病我也不要去医院,她一贯的言听计从帮我保守着秘密。
那个暑假,她看了很多关于心理学和抑郁症的书籍资料,她让爸妈把我们的卧室改装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下载那些优美抒情的钢琴曲给我听,她把她那些用过的书本习题册都搬出来,说需要发泄的时候就砸吧撕吧。
她怕我想不开,甚至偷偷把家里的剪子水果刀都收起来,还从不让我进厨房,她让老妈做甘麦红枣汤,说要为自己高考补气安神,其实都逼着我喝下了。
她总是跟我说,实在扛不住咱就去治,她还逼我发誓,不管心里多难过都不可以寻死。她甚至还转了学,硬是从那个重点中学转到了我所在的那个垃圾学校,也就是我爸教书的地方。
爸妈怎么劝她都没用,她对我说,放心,你姐我照样能考上大学,后来她考上大学,又放弃了她一直梦想的建筑专业转而学起心理学……
总之,冉冉为了我做了太多牺牲了太多,多得我没有办法去一一列举。那时候,在我的心里眼里生活里,冉冉是唯一一个了解我关心我呵护我的人。
一直以来,我觉得冉冉不仅是我的至亲,更是我的知己我的信仰我的精神支柱,甚至是我的全部。如果没有她的支持,我想我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冉冉那时候对我的宠溺也是空前的,记得有一次,我从她所在班级的窗户爬了进去,然后踩着一张张课桌来到她面前。当时是自习课,班里一片寂静,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锁在我这个“窗外来客”身上。
我无视众人目光,嘴里嚼着大白兔,奶香四溢的蹲在她面前说:“冉冉我太无聊了,陪我去玩吧。”她二话不说就跟我从窗口跳了下去。是的,一向安分守己的好学生就这样爽快地逃课了。
刚进家门我就被老妈狠狠甩了一巴掌:“你自己烂泥扶不上墙,我懒得管,但别带坏你姐!”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脸笑意回房间。
隔着门,我听到我妈和冉冉的对话。
冉冉说妈你以后不要打新新,老妈说你转学过去就是为了和你妹逃课?你现在可要高考了你还有心思玩?冉冉很大声地说,我肯定考得上大学您不用操心。我妈又说,冉冉你就惯着你妹妹吧,你看她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惯她惯谁!”冉冉很生气的语气,她很少和老妈顶嘴,这次却愤怒异常。老妈被她这话噎得一下子没了下文。我坐在地板上,眼泪畅快淋漓地流了下来。
你是我姐姐,还好我还有你这么个姐姐。
眼睛里的蓝色吊顶开始迷糊不清,我抹了一下眼泪从回忆里走出来,然后又看着被单上的海豚图案,觉得一切都好像是梦一场。
现在我不再抑郁不再绝望不再需要借助数星星才能入眠,可是冉冉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回了自己却弄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