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抿了抿嘴,十分的谨慎的冲着灵儿勾了勾手指头。灵儿“噗嗤”的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个孩子从小就人小鬼大的。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可就是如此才看起来才十分可爱。
“你笑什么?”步桐不服气了,嘟着嘴把脸转到一边。
灵儿忍住笑,扳过他的脸,把头凑近他的身边。
步桐左右看了看,才把手放在灵儿耳边拢了个话筒:“俊秀哥哥接我来的!”
灵儿脸色一白,听到俊秀的名字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步桐还小不懂得察言观色,完全没有注意到灵儿的脸色变化,还兴高采烈的继续说:“俊秀哥哥对我很好,还教我功夫。不过安俊成就特别坏,他总是欺负我。姐姐…”步桐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的打转,更加谨慎的样子:“有人要害你!”他稚嫩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符的神色。他——居然异常的镇定。
“一会我谎称你病了,你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虽然借口很笨拙,但是能让一个六岁的孩童想出什么绝妙的办法也实数困难。
灵儿一震,扶住步桐的手突然一紧。步桐吃痛,“啊”的一声大叫。灵儿反应过来,立刻松手帮她揉了揉,疑惑的看着才六岁的步桐:“你从哪里听来的?”
步桐窥探了别人的秘密十分得意,双手叉腰,一副炫耀似的说:“我听人说姐姐来了,就急着从练马场过来,就在路过戚夫人的宝兰殿的时候,没看到路边的坑洼的洞,摔到了一旁的草丛里。还滚了好远呢…”他掀开袖子,一条红色的血印子清晰的印在他细小的胳膊上。
灵儿心疼的摸了摸,轻轻问:“疼吗?”
步桐摇了摇头,凑近灵儿的耳旁:“你猜,我听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住,又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跑去确认过门和窗都没有人的情况下,才又走回来:“你可知道,戚夫人的儿子安俊成?”他没有叫哥哥,而是直呼安俊成的大名,看来这个安俊成平常也没有对步桐好到那里去。
步桐沉了口气,去拉灵儿的手。小手碰到她的手势,还露出了厌弃的眼神:“怎么这么冰?”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担忧,深深的蛰伤了灵儿,这不该是一个六岁孩子应该有的神情。
他摔倒假山下,看到安俊成将一个奴才拉到了山后一个僻静的角落。因为四周无人,寂静的环境下听来的话也十分的真切。安俊成给了那个奴才一包药,说是让放在今天晚宴上灵儿的酒盅里。奴才刚开始不敢,说若是谋害齐国公主那是死罪。但是安俊辰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是后果有他一人承担。还说是如果不照做,现在就弄死他。
他亲眼看着奴才将那个小包收在了袖子里。
灵儿冷哼一声,脸上还是一片惨白。安俊成难道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她刚到魏国他就迫不及待的下手。看来,安俊成倒是很清楚这一次她来的目的,所以想着先下手为强。他应该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她水灵儿还命不该绝。
“步桐,谢谢你。”她感激的去看步桐,才想起那个跟他相依为命的婆婆。虽然她很不想提起那个间接害死她娘的人:“你…婆婆呢?”她还是没忍住。
“死了!”步桐低着头,简单的两个字却说得十分沉重,隐忍着不哭却还是难过的不停的哆嗦着嘴。
灵儿叹了口气,人都死了。她还计较什么呢?
步桐讲述了他们离开以后他的处境,灵儿越听越觉得心酸。这样年幼的孩子,本该生活在爹娘的疼爱下,他却要面临无数变故。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懂得什么事叫做死亡。
她心疼的将步桐搂在怀里,突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如今也是无依无靠,步桐虽然年幼,面对生死离别,他却比她强很多。他会想办法让自己活着,可是她却懦弱的只想死。
比起活着,死或许是最简单的办法。可是眼下,她不能。
她跟苏秦走进崇阳殿的时候,很明显的能看到魏王安齐正阴冷的脸色。一个楚国初出茅庐的帝王,竟然能够将他完全不放在眼里。他…居然让他们足足等了三个时辰。大殿一片寂静,他们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眼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有愤怒、有不屑、有讥诮,还有可悲。高抬之上,金光熠熠,崇阳殿仅次于宣政殿,是魏国宫殿中招待外来使臣或者说应该是个歌舞玩乐的地方。高阁金瓦,巍峨高耸。每当日光打在屋顶的琉璃瓦上时,整栋楼宇都是散发着夺目的光泽。这就是为什么所与人都相当王,都想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苏秦走在灵儿前面的,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很显然没有觉得自己的迟到是一件多大的事情,他给魏王拱手行礼,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连眼睛都没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魏王?对他来说,还不需要放在眼里。
说到底,他还是心里堵的难受,想找个方式发泄。
每当他看到安俊秀的时候,总是会莫名的生出一股怒火。他——苏秦,虽然称不得决定聪明,但是对付安齐正倒是戳戳有余。他用余光去看俊秀,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在他妖媚的脸上,显得格外阴冷。
魏国是诸国之首,就连原来的楚宣王见了安齐正都要躬身行礼,如今苏秦这样的漠视,着实让安齐正气的浑身哆嗦。但是为了显示他的低位于档次,他不能怒。
灵儿也只是随意福了福身子,很显然也是毫无诚意。抬高了头直视安齐正,微微转动的眼眸看着安俊成正一脸银魅的笑。她也笑,而且笑的格外灿烂。就好似春天的迎春花,微微的撩动着人心。
安俊成显然没有意料到灵儿会对他笑,瞬间笑容坚硬在脸上,微微蹙眉。
俊秀顺着灵儿的目光看过去,正巧看到安俊成手中的被子一抖,里面的茶水洒在了桌子上。
本来大殿中等了几个时辰的大臣就有气,在看到来人如此的对安齐正无礼,本来还窃窃的私语声,慢慢的变成了数落的声。声调也是越来越大,寂静的大殿中,瞬间嗡嗡声一片。有些胆子大的也开始指指点点。
“楚王真的是年轻气盛,按照辈分来说,也该尊称我们魏王一声叔父,怎么说我魏国也是诸国之首,楚王这么做,实属是失了大国的风范!”一旁的官员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像是教育晚辈一般在大殿中数落起苏秦来:“不过,你初登基,也是情有可原。听说,楚宣王是被楚国二公子气死的。想来…楚王如此,也算是情有可原了“他窃笑起来:“毕竟这么年期气盛,又无人教导…”
身后的人开始低声附和,只要有人开了头,其余的人也开始放肆起来。
魏王一丝都没有想要劝导的意思,刚才苏秦这么样无礼,此时的他当然是隔岸观火了。他如此低位的人,怎可跟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计较。他不用开口,自然有会来教训他。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像是在说:我虽然是皇帝,但是悠悠众口,我也不好做。
苏秦终于微抬了眼看了他一眼,安齐正得意的依靠着椅背,傲慢讥诮的看着站在大殿上的两个人。不说话,也不阻止。
刚才出声的那个人像是得到极大的鼓舞,今天不仅仅是出了风头,说不定还能让魏王刮目相看,从此平步青云。他正了正声,不知进退的而继续说道“我们魏国泱泱大国,气度自然不会那么小”他义正言辞的样子,感觉魏国是多大的长辈,被一个无名小卒欺负了。还依旧是大家风范的没有怪罪。
苏秦冷笑一声,抬起手指在眼前摩挲着,连眼睛都没抬:“魏王都没说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他一语中地,说话尖酸刻薄,丝毫没有给那人一点面子。这样一对比起来,很显然刚才对安齐正的态度已经是很客气了。
“你!”男子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是臣,苏秦是君。就算是在魏国,他也只有听训的份。这时候说肯定会自身难保,不说又在魏王的眼皮子下面,结果肯定比刚才更难堪。
苏秦抬头嘲讽似的看着安齐正,话却还是对着刚才那个男子说的:“你也说是原来!”他生怕自己的嘲讽还不够,冷嗤了一声:“现在可是均分天下,谁大谁小,还说不准呢!”他用眼角去看那人,满脸的讥诮。
“泱泱大国,嗯?”他挑眉看着那个已经有些发颤却依旧装做淡定的男子:“魏王都没说话,你一个…”他上下打量了那人翻,对他的称呼已经用鄙夷蔑视来替代。那人站在殿中最中间的位置,虽然官不及宰相,但是至少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看来,你们魏国的君臣之礼,真的配的上是——泱泱大国!”苏秦故意拉上了最后几个字,生怕他们听到还不够丢人:“看来,我此趟是白来了!”他一脸悻悻的去看安齐正,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惋惜之意。
灵儿忍住笑,苏秦说话,最是能在鸡蛋里挑骨头。每每只要他能抓住任何一点机会,就不会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原来觉得苏秦说话难听,现在听着倒觉得顺耳的很。
所有人都知道齐国现在可是楚国的属国,论说疆土,自然是楚国最大。原来韩、陈、楚、齐….还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小国都是独立的小国。如今周边的小国慢慢的被大国吞并,剩下的真真的就是三足鼎立的时代。
很显然因为宝言的事情,陈国跟魏国一直闹得很不愉快。两国随时有可能交锋的那一天,那一直保持在中立的楚国就是决胜最重要的筹码。谁能拉拢的来,谁就立于不败之地。她虽然没有问过宝言到底真实身份如何,但是周樱可是陈国公主,她都能看在眼里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所以…苏秦能够在魏国如此放肆,也是有本钱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俊秀到楚国的时候,苏秦可以已在冷落他。也是为什么苏秦到魏国的时候,他们会如此的大摆阵仗的迎接他。
皇权,真的是让人趋之若鹜,又宁可赴死都希望能拥有的东西。若是宝言在的话…也会因为权力,而选择周樱吗?她最近所能感触的实在是太多了,这就是现实,你无法不屈服在权力之下。
想到宝言,她的心莫名的一痛。有萌生出一股怒气,抬眼去瞪安俊成,却看见安俊成正紧盯着一个空位上的酒杯。她微微的眯眼,那个地方应该就是她该要做的地方吧,她轻而又轻的冷哼一声,她该是给安俊成上一课,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混账!”刚才还坐的稳如泰山要看好戏的人,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此时得罪了苏秦,那就相当于拱手送出江山:“把这个狗奴才拖出去,革去官职,乱棍打死!竟然敢对楚王无礼…”安齐正一脸气愤的样子,一拍龙椅上的扶手,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唉!不必了。”苏秦抬手止住已经走上了前来拖人的侍卫:“我怎么会跟狗一般见识呢!”他又抓住了安齐正的话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狗奴才。可说大了,他是要说不会跟魏国这条的大狗一般见识。
安齐正瞬间吃瘪,青着脸,哆嗦着嘴不再说话。大殿里其他的人,也都个个自危,低着头闷声不响。
“这位姑娘是?”不知道谁突然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刚才还低头沉默的,有齐刷刷的眼光都打在了她的身上。
灵儿并不害怕,也不回答。就是站在原地,目空一切。她何须自报家门,大殿上龙椅两旁的两个人应该已经对她再熟悉不过了。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时在看安俊成,何止是红,眼中燃烧的怒火现在都恨不得一把烧了她。
“我义妹…”苏秦淡然的挑眉,回头扫了灵儿一眼:“有问题吗?”
“哦?”安俊成猛的抓住扶手,身子已经抬到了半空,余光看到俊秀冷冽的眼色又坐了回去:“义妹?可是齐国才昭告天下寻得的明月公主,路灵儿?”
苏秦懒得理他,冷哼一声。灵儿倒是心情极好的说了句:“正是!”她又朝着安俊成笑,可是那种明明在笑的脸上,总让人看的不寒而栗。
安俊成咽了口唾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怎么记得你貌似应该叫做水灵儿?那个曾经痴缠着我大哥,一副少女怀春非卿不嫁的人,也是当年差点害的魏太子丧命,魏国根基难保的女子!”
此话一出,崇阳殿一片哗然。
灵儿没想到他会借此发难,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就听见苏秦说:“看来,二公子对我们有误会。若是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苏秦连那丝淡淡的笑都懒得在挂在脸上。说完冷着脸,拉起灵儿的手就朝着殿外走。
他已经忍了太久,现在的忍耐已经算到了他的极致。他不想在跟这些人在斗嘴,无非就是等,等到陈、魏两国针锋相对的时候,什么大仇都报了。他怎么还忍心看着她在此受辱呢?
他的仇恨,他可以轻而易举的为她完成。她为什么要一意孤行非要自取其辱。
“等等!”许久没有说话的俊秀终于站起身,灵儿立刻停住脚步。一脸冷漠的看着门外,她知道,俊秀不会让她走的。她身上,还有他要的东西。虽然苏秦已经放出风去说蓝玄冰魄已经被齐国寻回,但是安俊秀一定知道,那不是真的。因为她,还活着。
苏秦被灵儿突然停住的脚步微微一抻,转过头冷的看了她一眼,愤恨的甩开她的手。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他可从来没有见到她如此听话。
俊秀走到大殿中间,朝着安齐正一拱手:“确实是个误会!”他一脸怒色的去瞪安俊成,深黑幽冥的瞳眸里似是阴冷的冰峰:“还不去跟明月公主道歉!”大敌当前,安俊成还在成口实之快,他紧咬着牙,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过去扇他两巴掌。问他,到底有没有长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