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宫上一位宫主,是啸陵的生身母亲。谁也不知道啸陵的父亲是何人,谁也从来都不敢去问这件事情。宫主花陌容颜惊人,同样手段也骇人,无人敢去触碰逆鳞。啸陵还在她腹中未降生的时候,花陌从外面回玄宫,却在残雪中发现了一个已经被冻得浑身青紫的小女孩儿。
那样的风雪之中,小女孩儿却穿得极为单薄,眼看着奄奄一息。花陌却不是善心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从旁边走过去,并未想过要伸出援手。只是她刚刚走出没有五步,腹中却微微一痛,仿佛孩儿轻轻的伸展了一下手臂。
这是花陌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腹中的孩儿,面容一瞬间变得温柔,垂眸轻轻看了一眼小腹,便轻声说:“既如此,倒是你与她有缘。”说完,自己就折身回去将女孩儿抱了起来,一路走回玄宫。
花陌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救回来的小女孩儿天资竟然不错,干脆就将她带在身边当成了新收的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花陌坐在銮座上,身披金色霞衣,轻抚着小腹随意的问。
小女孩儿刚刚捡回一条命,十分懂事的跪在底下,也不敢抬头,听见问话就低声细语的回答:“我没有名字。”
也不知被这一句话触动了那根神经,花陌终于抬眼打量了她一眼,伸出涂满蔻丹的手抚着脸颊轻轻一笑,“没有名字更好,我给你取个名字,你以后就叫玄姬。”
玄姬……女孩儿在心里默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抬头感激的望向花陌。
花陌早已是心硬如铁的人,区区一个小女孩儿的眼神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于是只是清淡的一笑,一下下轻柔的扶着肚子说:“我不用你来感谢,你只是与我腹中孩儿有些缘法。若真有心,日后若我不在了,你就替我护着他。”
当时花陌的一句话,却就此刻在了玄姬心中,终世再不忘记。
这一年,玄姬刚满十岁。
深秋的时候,啸陵出生。玄姬是第一个抱起他的人,花陌诞下啸陵的时候她就守在旁边,看着他宛如看着世间一切。便是刚刚生产完,花陌的眼神依然凌厉,靠着软榻看着玄姬抱着啸陵,半晌终于垂下眼睑轻轻睡了过去。
女修炼者生产都是极为伤身的事情,花陌一觉睡得数日才醒转过来,却看见玄姬宛如另一个母亲一般怀抱着啸陵坐在旁边,满脸的温柔比她更像是啸陵的亲人。
这一刻,花陌终于彻底安心下来。
之后,啸陵就在玄姬的看护下一日一日长大。花陌生下啸陵之后却不多看他,甚至每每将玄姬从他身边叫去帮着自己去处置玄宫的事情。啸陵还小的时候每次抱着她都被会无情的拉开,后来渐渐也不再与她亲近。玄姬冷眼旁观,却看出花陌虽然每日依然杀伐果断,然而灵气却是一日比一日更涣散,只是在外人面前面前维系不被发现。
深夜花陌又一次突兀的召唤玄姬,啸
陵正缠着她陪伴自己入睡,说什么也不肯放人。玄姬心知花陌必然有要事要说,第一次对啸陵板起脸来,终于把他唬住,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走开却没有再哭闹。
玄宫里入了夜十分昏暗,花陌也不是喜欢明亮的人,寝殿里一片昏暗,只懒散的点了几只烛火。玄姬来得匆忙,只穿了一声素色的单衣,来到花陌面前就轻轻跪下,眼看着地面。
她来的时候花陌半躺在贵妃榻上,眼睛也没有张开,仿佛睡着的样子。玄姬没有说话,很明白花陌必然早就知道自己来了,如今不说话也是故意为之,于是就这么跪着,直到两个膝盖隐隐作痛。
“我这些日子已经将所有用得着的人都给了你了。”过了半个时辰,花陌终于张眼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玄姬,却不加她起身,一双眼即使在深夜中也显得犀利无比。
玄姬低垂着头应了一声,只看着自己指尖刚刚涂上的碧色蔻丹,“玄姬明白。”
花陌又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仿佛自嘲的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她听,“我也想不到当日只是无心之举,今日却给啸陵留下了一个可信的人儿。”
说完这句话,花陌就又沉默下来,仿佛没有话再要与她去说。玄姬却不敢动也不敢抬头,只是默默的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花陌却伸手亲自将她扶起来,甚至不容她拒绝。站直以后,玄姬就被花陌紧紧盯住。
“玄姬,你听好——”花陌再一次开口,握着玄姬手臂的手指用力,又尖又长的指甲深深扣进了她的手臂中,“你要代我守好啸陵,这是我当日将你从雪里捞出来你欠我的。以后,若是你们在一起我也不反对,只是我怕当时候你却不肯了。”说到后来,花陌却古怪的笑了一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疯狂得歇斯底里的气质。
玄姬已经十五岁,只当啸陵是弟弟一样,听到花陌的话忍不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还当她已经彻底神志不清,就完全没有在意她后面的一句话,只是微垂着眼,“我会将啸陵视若神魂。”
她的话说完,花陌仍然没有直接放开她的手臂,只是又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才缓缓放开,然后便不再看她一眼,只对她随意的招了招手,倦怠的说:“你走吧。”
近日花陌阴晴不定,玄姬也不敢在她面前久待,得到她的话就赶紧退了出去。走到外面才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匆匆的走回去陪伴啸陵。啸陵果然还在等着她,看见她回来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却又觉得委屈,幽怨的抱住她的手臂,“玄姬,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啸陵抱的正好是刚刚被花陌握过的手臂,玄姬疼得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将手臂拿出来,只是另一只手轻轻将啸陵抱在怀里温声细语的哄着他入睡。已经到了深夜,月凉如水,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翌日是一个下了雪的日子。玄姬醒来就觉得
很冷,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啸陵,见他睡着还熟便放下心来,抬眼却看见一个小弟子正在帐外徘徊。玄姬忽然想到昨夜里的事情,心里陡然一惊,披着衣裳就走到外面,目光凛然的看着小弟子。
见她走出来,小弟子很惶急的开口,“玄姬师姐,宫主殇亡了。”
玄姬毫无准备的后退了一步,脸上本来就少有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然后她的第一个反应还是去看啸陵,确认他还没有醒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向小弟子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日深夜。”小弟子只觉得玄姬的眼睛和宫主很相似,低下头根本不敢看她,“四位长老都已经到了大殿,就等着少宫主过去了。”
不着痕迹的长缓了一口气才稳住心神,玄姬在小弟子面前丝毫不露出任何情绪,只平淡的吩咐:“我知道了,让长老们等一盏茶功夫,我这就带啸陵过去。”
她的话小弟子也不敢有违,应了一声就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甚至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眼看着小弟子走出去,玄姬终于卸下浑身的力气扶着旁边的墙壁长长呼了几口气,回身又走到帐后。
啸陵已经快要醒来,在柔软的锦被间来回翻滚了几下。玄姬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然后俯身将他抱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啸陵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醒,张开眼茫然的往上看着,“玄姬,你怎么了?” www ▲тт kΛn ▲C 〇
“没事,我会一直护着你的。”玄姬如昨日一样温柔的回答他,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和犹豫。
之后几日啸陵感觉就在浑浑噩噩中过去,让他满意的是玄姬这几日哪儿都没有去,只是陪在他身边。直到三日后玄姬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向从来都只有花陌能坐的銮座时,他才恍然的明白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啸陵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沉到了死海里,下意识的抗拒靠近銮座,然而他却想到一直握着他手的玄姬,才起的挣扎就被自己压了回去,安静的任由玄姬牵着他的手将他送上銮座,而她自己就站在他的身边。他静静的什么话都不说,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让座什么就做什么。
一直折腾到很晚,周围的人终于渐渐走离,只有玄姬和他还在大殿之中。啸陵眨了眨眼,有些警惕的看着周围,然后扭动自己早已经僵硬的脖子看向玄姬,伸手小心的握住她的手,发觉选角度的手和他的手一样冷,“玄姬。”
“怎么了?”玄姬反握住他的手俯身温柔的问。
啸陵就势抱住她,感觉整个人都依偎在她怀里才有一点儿安心,然后闷闷的问:“她死了,是不是?”他一直与花陌形同陌生人,甚至连玄宫一般的弟子都不如,可如今花陌殇亡,他却觉得锥心。
玄姬用力抱住他,极温柔的摩挲着他的发心。她不能说,花陌做的一切只为啸陵不会因她的殇亡伤心,所以她不能说穿。
“从今日开始,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