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誉致回到阁楼里坐下来翻阅一本典籍,周围的气息沉静。他看得十分专注,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书中,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回到阁楼之后,他就放开了萤淑的手腕,也没有一句解释的话。萤淑揉了揉有些疼的手腕,盯着他一直看,看了很久都不见他抬头,就沉沉吸了一口气。
桌子上放了一只茶壶,旁边还放着一对青玉的茶杯。萤淑左右看了一圈看见它们,明亮的眼珠微微一转,就走上前捏起了茶壶。她的手很美,十指纤纤,握着青玉做的茶壶,幽幽的茶香就从手上散发出来。手指微微倾斜,浅碧色的茶水就纷纷汇成细流落到玉杯中,声音叮铃。
一杯清茶倒好,萤淑便去看宫誉致。他纹丝未动,静静的盯着典籍上隽永的字。萤淑把茶壶放到一旁,反手把倒好的茶杯往宫誉致面前轻轻推了推,“师兄,你认识戚姑娘吗?”
“未曾相识。”宫誉致应声回答,眼睛却不离开典籍。
萤淑不知该喜该忧,一只手轻轻托住脸颊,委屈的说:“我觉得戚姑娘很奇怪,总是故意在师兄面前出现,我不喜欢看见她。师兄,你下一次看见她就走好不好?”
宫誉致终于分出一丝注意力看了萤淑一眼,但马上又落回到典籍上,淡淡回答:“来者是客,你不能没了规矩。”
“那我以后就躲着她走,反正我不想看见她。”萤淑自然不满意宫誉致这么回答,站直了身子有些赌气的走出去。她也许以为宫誉致会出来劝她甚至哄一哄她,可是宫誉致却动也没动,眼睛依然盯着手里的典籍。
宫誉致捧着典籍看了整整一个午后,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萤淑和他生气也没有再回来,阁楼里只有他一个人。明珠楼的弟子都知道他不喜欢附近有人来回走动,所以他的阁楼附近很少有人经过,十分安静,偶尔有一些声音传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似乎带着一些清风的气息。宫誉致听得清楚,心中微微一跳,手放下典籍就站了起来。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直接走进他的阁楼,没有迟疑没有言语,自然又随意。
戚银屏穿的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曲裾,而是另一身绿色的襦裙。绿色很浅很浅,犹如初春刚刚冒出一点儿头的嫩草。她的眼睛看着他,纯黑的眼瞳如潭,只有一道隐约的光亮微微闪过。
将她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宫誉致忽然觉得从心底烦怒,锁紧眉头不客气的说:“戚姑娘虽然是客人,但是这么直接闯到我阁楼也不应该!”
“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必太多虚礼。”戚银屏丝毫不为他的话停下脚步,**一直走到宫誉致面前,与他相距咫尺,近得能清清楚楚看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看见宫誉致好像很惊讶的瞪大眼睛,戚银屏轻笑了一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红。她直接往后一退肆意的坐在宫誉致的桌子上,双腿交叠在一起。这个动作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她已经不再像她。
宫誉致同样被她忽如其来的动作惊住,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后退了一大步,看着她的身姿面容扭曲,又急又气的喝问:“你一个女子现在是在做什么!”
“以前你和我说过,想怎么坐着就怎么坐着,不必在意别人怎么看的。”戚银屏双手向后撑在桌子上,嘴唇又往上扬了扬,然后回落下来,脸色落寞,“以前的事情,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宫誉致大口喘着粗气扭过头不看她,眉头依然狠狠拧在一起,“我之前从未见过你,说什么以前……你疯了?”
“那你就告诉我你刚才气什么?”戚银屏忽然语气咄咄,站直身又靠近他,踮起脚尖凑到他面前吐气如兰,浅色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你刚才为什么生气,如果你不认识我何必生气呢?”
温热潮湿的气吹拂过来,宫誉致觉得脸颊痒痒的,就又往后退。他退一步,戚银屏就往前进一步,直到他后背靠上墙壁不能继续后退。眼角余光看见戚银屏近在咫尺的脸,宫誉致又紧紧闭上了眼睛,从耳根开始红烫起来。
戚银屏眼波流转,似乎在想什么,然后轻轻一笑,毫不迟疑的将唇印在了宫誉致的脸上。他们相识这么久,却从未这样亲近,想不到第一次会是这样。
“你们在做什么?”宫誉致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女子愤怒到极致的娇斥,睁开眼就看见萤淑出现在门口,然后大步走上来。
戚银屏好整以暇的推开,似乎很得意的看了一眼宫誉致。她的神情让萤淑走上来看见,怒得几乎失去理智,想也不想就动手打了过来。戚银屏眼睛看着宫誉致,却毫不含糊的挡住了萤淑的手,“你想动手也可以,我们就到外面切磋一下?”她心里正好堵着一口气无从发泄。
“萤淑,你别胡闹。”萤淑想直接答应,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让宫誉致拦住。宫誉致脸上的红还没有消失,却看着戚银屏冷淡的说,“戚姑娘,请你离我远一点儿。”
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冥骨的秘术若真容易破除就好了。戚银屏听着宫誉致的话点一点头,刻意的忽略了心底尖锐的痛,她不能急,就要像现在这样一点儿一点儿的瓦解宫誉致的意识,让他自己想起所有的事情。
戚银屏走了以后,萤淑气得满脸通红,哭丧着一张动人的脸看着宫誉致,眼睛里水光盈动无比委屈,“师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刚才和她在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宫誉致的识海在刚才那一刻又一次变得混沌,面对萤淑的哭诉丝毫没有耐性,皱着眉将她打断,“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结成伴侣了,你的事情都和我有关系,我只是……”萤淑显然有些激动,说着说着忽然哽住,激动的神情慢慢平静,最后低下头,“对不起,师兄,是我太小题大做了。”
戚银屏回到阁楼的时候,岳纤灵正在心不在
焉的炼丹,看见她回来就立刻放下手里的药丹,“银屏……”
她欲言又止,也不敢直接问戚银屏,怕触动了她的心事。
“没事。”戚银屏神情有些恍惚,还在想自己刚才对宫誉致做的事情,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苍白的脸泛着一些微浅的红晕。门主在一旁看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戚银屏回过神,眨了眨眼,“我想他会想起来以前的事情的。”她能感觉到,宫誉致会对一些和过去有关的事物有不寻常的反应,想起来也是迟早的事情。
深夜宫誉致处置了所有的事情熄灯准备就寝,本已经躺了下来,却忽然坐起身,在黑暗中拧眉盯着窗外。阁楼的窗开着,熹微的月光依稀的照在地上,似乎有些绰约的影子。宫誉致沉重的呼了一口气,抓起叠在旁边的外衣披在身上走就出去。
他走到阁楼外面转身抬起头,就看见戚银屏正坐在楼顶,素衣清浅翩跹,像是一掬温柔的月光。像是感觉到他的注视,戚银屏低下头冲她眼睛弯弯的笑,乌黑的长发如云彩般飘散在白衣之上。
“你要不要上来和我一起坐一会儿?”
宫誉致很想呵斥她,甚至唾弃她不自重,可是话都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他看见她的笑心底就变得很柔软,什么尖锐的话都说不出来。
“在上面坐着看夜空不好吗?”戚银屏歪过头看着他,眼神很期待。
她很瘦,坐在那儿像是要融进了夜色中一样,清瘦的脸上有带着一点儿哀戚似的,让人不忍心拒绝。宫誉致沉默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点足一跃而上,毫不费力的落在她身边。
戚银屏目光追随着他,从下而上,看着他坐下来立刻眼神明亮,星辰一般闪烁。
宫誉致长呼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心底的柔软影响,冷着脸对着她,“戚姑娘,我与萤淑师妹六日后成婚,你便是有些什么心思也收起来吧。”
带笑的面庞有一瞬间失色,戚银屏静静的坐着,过了半晌终于说:“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宫誉致无法回答她,就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今日是满月,银盘似的月亮在夜空中独树一帜,皎洁无瑕。他的识海又开始有了混沌的前兆,好像之前一样。
“你就坐在这儿,不需要和我说话也不必做什么,就这么坐一会儿就好。”戚银屏却又说话,说完也不等他有所回应,直接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头轻轻的搁在他肩膀上。
宫誉致整个人都僵住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白日里萤淑也挽过他的手臂,除了不习惯之外他也没有别的反应。可是现在戚银屏做这样的动作,却让他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感觉被她挽住的手臂和枕着的肩膀都微微发麻。
靠着他闭上眼睛,戚银屏很轻很轻的抿了抿唇,又倏地抬起头在他颈侧哈了一口气。
现在不知是肩膀和手臂,宫誉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