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颜看着正扶着皇帝的姨母,百感交集。
在正准备跨门槛之时,皇帝突然回过头来,厉声道:“今日之事,若有谁敢往外透露出一个字,斩首示众,诛连九族,决不轻饶。”
“是,陛下。”众人齐声应道。
秦心颜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昭和,不曾言语,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但是当面所见,却又是另外的一种心境。
想起前世,昭和对自己做的种种,秦心颜轻抚上脸颊,那道疤痕虽然不在,但是每每想起肌肤被刀刃划破的刺痛感,血流满面的鲜红色,就无法释怀,遂面色一沉。
昭和公主恰时抬头,触碰到秦心颜深邃莫测的幽暗眸光,不由心惊,莫名的发抖了起来。
秦心颜见状,转过脸去,不再望她。不着急,原本今日就只是个意外,昭和,你欠我的,我会慢慢讨回来的。
很快,便进来一队训练有素的太监,迅速的将满面颓然的皇后与心有不甘的安若素,给分别带走了。
“殿下,请让奴才伺候您更衣。”小路子上前开口道,却不曾得到任何回应,便大着胆子,再问了句“公主……”
“滚!都滚出去!让本宫一个人静一静!”昭和公主勃然大怒。
“可是,这里是芳兰殿……”小路子却是犯了难。
“听不懂人话吗?滚啊!给本宫滚啊!”昭和公主将屋子内可以砸的东西,尽数砸到地上,面上尽是怒意。
“是,殿下。”小路子不敢再劝,慌忙跑路。
门再一次关上了,昭和公主抓着衣服,瞥见上面的翡翠刺绣,恼意更重了。
本来是打算今日讨好皇祖母,精心打扮了一番,以求她老人家赐婚自己与刘城昱刘公子,却不想,将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昭和疯了一样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声大叫,用力扣着被子,直到精疲力竭之际,猛地扑进了被子里面,痛哭出声——
…………
一行人重新回到筵席之上,形容各异,太后见皇帝神色不佳,便让贤妃、德妃好生伺候着,将柳筱淑单独叫到了内室叙话。
等到二人再一次出现在众人视线内的时候,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贤妃走了过去,低声问柳筱淑道:“贵妃姐姐,刚才你为何拉住我,不让我继续说下去?我见安若素的神色,定然是有话要讲。”
“陛下要保昭和,是铁定了的事实,你说与不说,有何意义?安若素的死活,全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不过是看昭和的想法罢了,皇后已经贬为云嫔,妹妹该知足了不是吗?”柳筱淑说道。
“姐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是皇后做的,想挖出这背后的真相来。算了,反正结果都一样,是陛下会力保昭和,纠结是谁做的,并无意义。”贤妃顿了顿:“陛下已经将安若素
关进了天牢,听姐姐刚才话里的意思,他还能有生机不成?
“安若素活与不活,看昭和。”柳筱淑面上滑过一丝讽刺的冷笑,像是自嘲一般的开口道:“千千万万个柳筱淑加起来,在陛下的心里,却也敌不过昭和的一根手指头。”
看着柳筱淑离去的背影,贤妃陷入了沉思,连盛宠之下的柳筱淑都这样讲,那自己跟昭雅呢,在陛下心里,又是什么——
一同去芳兰殿的人,只秦心颜主仆几人没有回席。
秦心颜走到了延寿宫外的一隅僻静处,眉若会意,遂跟了过去,低声说道:“郡主,今日……”
“无妨,之前是因为你动了昭和,所以我有些恼,错失了良机,但是,幸亏得了贤妃娘娘帮助,有现今的结果,倒了皇后,也算是帮姨母除了一口气,早就不怪你了,别放在心上。”秦心颜点头说道。
“郡主,我不明白,为何不能动昭和?”眉若问。
“费那么大的心思去动昭和,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么赔本的买卖,做它干嘛?”秦心颜耸了耸肩。
“是奴婢思量不周。”眉若道:“只是,奴婢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不懂很正常,可能,在外人看来,皇帝不过在他的几个儿女之中,最为宠昭和罢了。但是你们错了,他对昭和,不仅仅是宠,还有爱,有歉疚。若是只有宠,上次流民事件,背锅的就不会是太子了。”秦心颜顿了顿,道:“昭和与她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喜好也是一模一样,皇帝见到她,思念与爱,便会更深一重,原本加诸在两个人身上的情感,在昭和一个人身上。所以,只要皇帝他在一日,昭和就算是杀人放火,也都能置身事外。”
“郡主真的机敏过人,奴婢愚笨,就没有看出来。”眉若低头。
其实前世,自己也是困惑的。至死也没能明白,为什么昭和做什么,皇帝都由着她,昭和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甚至她指控姨母谋害她,皇帝都问都不问一句,毫不犹豫的将姨母打入冷宫。别人只觉得是红颜薄命,帝王冷血。
直到刚才,昭和一提皇额娘,原本对她恼怒无比的皇帝,竟然就能突然变了脸色,克制住极恼的情绪,柔声安抚她。然后也不再查审,直接就将皇后贬为云嫔,打入冷宫。
另外,自己特意派人调查过,唯一会翡翠刺绣这一绣法的巧姐,是先皇后旧人。难怪皇帝看见那衣裙,会神色骤变。
上下结合一下,秦心颜便想了个通透,皇帝对昭和,有宠,有爱,应该还有愧疚,以及对故去的爱人无止尽的思念,所以极力庇护之。
秦心颜复而看向眉若,说道:“这也是我让你选择王如烟的原因,因为,除了昭和,其他人胆敢在太后的寿宴,公然不去拜寿,还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藐视天威,都死无葬生之地。就算运气好,得了恩赦能逃死罪,活罪亦是免不
了的。”
其实,回忆的可怖性,便在于它会时不时的就跳出来,袭击上你的心尖,让你措手不及,防不胜防,顺间就伤痕累累。
秦心颜说着,眸间便染上了一层阴蕴,当日的自己与安若素,即便得到了太后的赐婚,依旧活罪难逃,怒急的皇帝,无视姨母的再三求情,还是下令施了鞭刑。
整整八十鞭,自己与安若素同受,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相信他。
却不想,自己还是看走了眼,他竟然是太子的亲信,而他先前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他喜欢自己,更不是因为他的本性善良、做事情随心为之,而是为了太子秦无惑那见不得光的企图,为了有朝一日毁掉秦王府,清理掉所有阻碍太子的人。
“郡主……您没事吧。”眉若有些担忧的搀扶上了秦心颜的手臂。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这次,本想着能一箭双雕,同时折了太子的走狗、昭和的马前卒,顺便给刘韵亚报了这么多年的欺辱之仇。现在,也不过就是让皇后栽了跟头,哦不,她现在已经是云嫔了。”秦心颜挥了挥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皇后那胸大无脑的,根本没有必要这么费尽心思,略施小计,她自己都能将自己搞死。
“奴婢知错,当时时间紧急,本来奴婢带着人是奔着王如烟而去的,只是,那王如烟与人在口角,奴婢见时间来不及想下手,可是却失败了。正好看见了昭和公主,从另外一侧走过来,便擅自做了主……请郡主责罚。”眉若回话道。
“行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有些浪费机会。”秦心颜挥了挥手道。
眉若揣摩着秦心颜话里的意思,纳闷道:“郡主,那安若素,不是已经下了天牢,难道他还能有生机不成?”
“谁知道呢?咱们这个皇帝,其他都正常,甚至有时候薄情的可怕,视人命为草芥。但是,只要触到了故去皇后的这一双儿女,什么荒唐的事情,都是能做的出来的,我当然希望,现在就能置安若素于死地。”秦心颜说着,目光阴沉了几分,“眉若,你是否会觉得,我有些可怕?旁的小姐闺秀们,在我这个年纪,都是如花似玉、欢喜无忧的,而我却每行一步,都在工于算计。”
“不,郡主你这也只是为了自保,眉若明白郡主的难处。当日那些流民,之所以有组织的汇聚于咱王府门前,是受了太子与昭和公主的指使,奴婢知晓后,便明白了秦王府的处境。郡主绝非工于心计之人,今日您有嘱咐,若在芳兰殿内不曾发现催情一类的药物,便无需执行命令,直接回储秀宫即可。可是,奴婢去查探了,那里,竟真的有合欢散。”眉若顿了顿,看向秦心颜。
“所以,眉若明白了,你不去害人,却不代表别人不会来害你。既然已经势同水火、无法共存了,那么谁心软,谁便是死的那一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