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坐了一溜排的嫔妃,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距离门边远点的是摸样相同的贵嫔姐妹,娇俏可人,透着股活泼劲儿,让人看着就喜欢。
杜绣玉不敢抬头,只隐约见主座上坐着分别着蓝色和紫色宫装的两名雍美貌女子,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嫡姐杜锦平,只是她有些恹恹的,脂粉也遮不住那黑眼圈。
她左手搭在右手上半蹲着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嘴里道:“臣妾给娘娘请安。”
“起吧。”陶妃神色淡淡的。
旁边有宫女递过来个凳子,杜绣玉谢过小心地坐了。
一个妃子掩唇笑道:“怪不得陶妃娘娘夸个不停,妹妹瞧着果然是个可人儿,哎呦,那纤腰,那眼神都让妹妹瞧着喜欢呢!”
陶妃轻笑道:“宛嫔最是嘴甜,你也不瞧瞧是谁家的妹妹!”看了眼神色不虞的杜锦平,微微一嗤,“平妃妹妹,倒不是我要偏袒着绣昭容,瞧着她弱柳扶风的摸样真是把妹妹也比了下去了呢!”
众人都知道这杜家姐妹并不和睦,而杜锦平从来没有看得起杜绣玉的庶出身份,陶妃这么一说,是借着夸奖妹妹来给姐姐添堵。本来这宫里这几位妃位高的平时便掐来掐去,其他人不过是看热闹而已,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杜锦平哼了声,杜绣玉打了个颤,似乎惊怕得很,忙离了座,声音低低的,“陶妃娘娘谬赞了,臣妾不过是蒲柳之姿怎敢与平妃娘娘相提并论?”那摸样看着让人心疼。
由此可见,这绣昭容如何惧怕这平妃,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下眼色,看好戏般地看着杜锦平。
杜锦平气得揪紧了绢子,无论如何,姐妹间的事犯不着放在外面说,对方这摸样是坐实了自己对庶妹的苛待。本来,她对杜尚不与自己商量送杜绣玉进宫已经不满,如今一看更是不屑和厌恶,怪不得昨晚连皇上都被那引桐宫的拉去了也不出一声,看着就是个胆小卑微的摸样,想要帮自己固宠真是笑话!
她笑着,春风和煦,起身去握了杜绣玉的手,道:“陶妃娘娘,我这妹子最是胆小怕羞,你不要吓了她。”亲切地,“妹妹,这宫里你我最亲,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或是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杜绣玉像是得了天大的恩宠,连连点头。
陶妃微蹙了眉,淡淡地道:“平妃这是在炫耀姐妹情深么?我看还是算了吧。”用绢子掩住唇角,“今儿葛妃娘娘欠安,本来想去看看,不过传话说是要静养几日,如此各位妹妹都散了吧。”
“是,娘娘。”嫔妃们都起身叩谢后离去。
杜锦平携着杜绣玉也出了摇月宫。
身后,陶妃凝着两人的背影再移目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神色莫测。
桃红小声地道:“瞧着像是多姐妹情深似的,内地里还不知道有多恨呢。”
陶妃笑了笑,道:“谁知道呢?”便不再说话。
桃红也识趣地闭了嘴。
这边,杜家姐妹携手到了一僻静处,瞧着四周无人,杜锦平狠狠地将她的手甩开。
“姐姐!”杜绣玉叫了声,满脸的惊惶和无措。
杜锦平眼睛像刀子般剜着她,恶狠狠地低喝道:“闭嘴!谁是你的姐姐?你这狐媚样子我一瞧便来气!真不知道父亲送你入宫做什么?”
杜绣玉嗫嚅了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杜锦平冷笑道:“仗着父亲宠你几分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但不敬嫡母,还妄想飞上枝头做葛凰?也不看看你的样!”她满脸的鄙夷。
很显然,上官氏将杜府的种种告诉了杜锦平。杜锦平恼的不仅仅是杜绣玉得势后对上官氏的忤逆,更受不了的是杜绣玉不过是个庶女,而且在她的意识中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和自己共伺一夫,这是侮辱她的嫡女地位和尊严!
杜绣玉忍不住道:“姐姐哪里话?妹妹怎么敢不敬嫡母?只怕是小人挑拨离间。至于,妹妹入宫,”她忽而笑了下,“姐姐忘了吗是皇上亲点的。”
“你!?”杜锦平有些愕然她那淡定的笑,想也不想,一巴掌挥了上去,“贱人!竟敢和本妃这么说话!”
杜绣玉捂住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杜锦平眼神冰冷而不屑,她是妃,对方不过是还没有侍寝,说不准失了宠的昭容而已,惩罚她也算不了个大事。
只不过,这一用力加上站了久了点,她有些疲乏。
于是,她慢条慢理地理了理衣裙,道:“记着,在杜家你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在这也是!识趣点,我尚且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保你一命,若不然,哼!”她目中闪过丝狠厉,一个优美地转身离开了。
杜绣玉看着她的背影,用手慢慢摩挲着火辣辣的脸颊,甚至还有突起的指印,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冷得瘆人。喃喃地,她道:“你是嫡,我是庶,你是妃,我不过是个昭容而已。只是,谁能保证你永远都站在我的头顶上呢?……”
待回去时,万嬷嬷和秋菊看到杜绣玉红肿的半边脸都变了脸色,秋菊更是差点哭出来,“娘娘,她,她太过分了!原先在府里就欺负您,现在都成了宫里的主子还欺负您……呜呜……是婢子无用……”
杜绣玉反倒不以为意,握了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姐姐教训妹妹也是应该的。”正了颜色,“这事谁也不许多嘴。”
秋菊啜泣着应了。
万嬷嬷低了眼恭顺的摸样,心里却对这新主子有了看法,看着倒是个心善柔弱的,只是不知道真正的面目如何,能在这个后宫里留下的可不是表面上的简单。左右都是主子间的事,她不过一个奴才做好本分就好,便命人取了毛巾包了冰块给她敷上。
杜绣玉坐在窗前凝着那一枝在风中颤颤巍巍的桃枝,上面点缀着数十个花骨朵,露出一点嫣红,仿佛转瞬便要喷薄而出。
她思忖片刻,
吩咐秋菊,“把我从府里带来的水晶蜜桃糕装好,本宫去看看葛妃娘娘。”
秋菊看着她的脸犹豫了下,依言去拿了。
万嬷嬷低了眼仔细地用粉遮了那手指印,准备妥当,三人便往引桐宫而去。
刚到殿门前,却见王公公从里面出来,见了杜绣玉一愣,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几转,微笑道:“绣昭容大安。”
杜绣玉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他,下意识地捂住脸,笑得腼腆,道:“公公好。”侧身让他去了。
一个宫女进去通报,少顷,桃红出来行礼道:“昭容主子,娘娘请您进去。”
杜绣玉移步,殿内布置富丽堂皇,却透着股落寞。
进入寝宫,帘子撩起,露出那黄梨木的架子床,绡帐半勾起,一个病怏怏的却容颜秀美的美妇人依着榻。
旁边的几上搁着一个还剩小半碗的的药碗,空气中有股子药味。
百里兰依抬眼看了看她,掩住嘴角咳嗽了声,声音有些哑,道:“给昭容看座。”
杜绣玉微侧身坐下,脸上是关切之色。“娘娘,可好了些?”
百里兰依道:“好多了,”淡淡地,“劳烦昭容探望,昨夜里扰了昭容的好事,是本宫的错。”
她指的是侍寝夜请了夜慕华之事,杜绣玉却不胜感激。若不是她这病得及时,只怕自己已经不能站在这儿了,脸儿如同染了红霞,呐呐道:“娘娘取笑了,娘娘病了,皇上自然以娘娘为重,臣妾不敢有任何怨言。”
百里兰依仔细看了她一眼,对方眉间眼梢都是柔顺之意,心里暗想当夜葛黎递信来让自己装病有些奇怪,不过能给杜家人添堵她还是乐意做的。如今见她这神色诚恳倒不像是做样子,有了几分好感。
她道:“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两人随便又絮叨了几句,杜绣玉见她一脸的疲色识趣地起身告辞。
百里兰依闭着眼睛想着什么,半晌道:“你瞧着这绣昭容怎样?”
云鸫思忖了片刻,道:“婢子瞧着是个性子温顺的。”
百里兰依嗤了下,“温顺?杜家主母可是个狠的,能安然活下来还能入宫想着就是个不简单的!她今日来向我示好表明她的态度,只怕杜家打错了主意呢!”淡淡一晒,“你瞧见她脸上那几个指印了么?能如此嚣张的不外乎那个杜锦平,不过,王公公出去定然看到了。杜绣玉,”她笑了笑,眼底一片冰冷,“果然是个聪明的!”
云鸫略想了想,便明白了。杜绣玉被杜锦平打了,这是姐妹间的事,杜绣玉不能告状也不能多话,但是被别人看见了、揣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被王公公看见了?
她想通了这一点,惊出了一身冷汗。
百里兰依淡淡地道:“如今我也歇了争宠的心,想着便如陶妃那般自在倒也好得很,这宫里由着折腾去吧。”闭了眼不再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