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师尹将枫岫晾在曲水流觞数日,强迫自己不去那个所在去看那个人,每日只是呆在流光晚榭,焚香取道。
但事实上,是取道还是静心呢?也只有他本人知道。
将自己与那人之间的百年相交,百年分离,无一遗漏,细细思量。最后还是不知,为何最初相知相惜的两人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明明,看起来两人都没错的。
“允儿,你说,师尹吾会不会犯错?”实在是想不明白,无衣师尹开口询问伺候在身边的小僮儿。问完之后,师尹自己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
“师尹,在言允看来,师尹你是不会错的,师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慈光之塔。吾将来也要做师尹像那种人!”小小的僮儿一脸崇拜的看著慈光之塔的师尹,说的信誓旦旦。
无衣师尹伸出修长却并不多麼细腻的手抚著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侍童的头,听著小童的话语,不禁觉得好笑。
“允儿啊,你说要做像吾这样的人,但是,你知道师尹吾怎麼一个人吗?”不待言允回答,无衣师尹收回了手继续说,“不必以吾为标准,允儿,做回自己就好。这也是师尹对你的期待,你,可明白?”
言允的脸上浮现可疑的红色,听的心目中神一样的师尹这般说,云里雾里的一口应承,“是,言允明白。”
“这样,允儿你先下去吧,这边不用伺候了。”无衣师尹嗅著如意香炉里能安神的香料,微阖著双眼对言允吩咐道。
“是,吾知道了。”言允恭恭敬敬的退下。
“楔子呀、、、、、、”无衣师尹一声长叹,也不知是何心境。
当初看那人在火宅佛狱噬魂囚,血透重衣,双眼已废。明明该松了口气的,毕竟,不用自己出面,不用双手沾上血腥便可除去这四魌界的大患,怎麼看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过了这麼些天,师尹依旧记得当初那锥心的刺痛,彷佛那人身上的伤痛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所以,施展慈光秘术吊著那人的一口气,造成假死之状。
在佛狱妖娆娇媚的太息公将那人遗体送来慈光之塔时,看那人苍白脸色,紫发尽散,一身脏污,虽说早有准备,师尹的身躯还是不由自主的踉跄著后退几步,差点就叫那狡猾的女子看出了端倪。
那时,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如意香炉轻挥,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粉洒在白玉棺之中的人身上。
与太息公虚与委蛇一番,把人打发走之后,便再也禁不住心里的慌乱,将人抱到流光晚榭,明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那人神源已被自己命撒手慈悲所毁,这般重伤啊。。。。。。取出自己的神源替那人疗伤,之后,估计伤快痊愈之时,又将人送到他以前的居所,再静等那人醒来。只是希望,那人一睁眼就能看到最熟悉的景物。
又或许,是自己在期许著,那人醒来之后,两人能回到最初的时候。
不过,就那天交谈看来,怎麼都回不了过去了。
楔子便是楔子,恐怕永远都不会向谁低头,永远也不会为谁而改变罢。无衣师尹呀无衣师尹,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所做的这一切,仍旧是什麼也改变不了。最后,楔子还是四魌界的犯人,最后,慈光之塔的师尹还是要对楔子进行制裁。
从来不相信宿命的人,在这时,却信了宿命这一说。
再次踏进寂井浮廊,无衣师尹直说来意,“吾要你保护一个人。”
白发沉默的剑者,眉目不动,“师尹,吾不是你之下属。”殢无伤淡淡的拒绝。
无衣师尹旋了一下手里的如意香炉,寂井浮廊终年飘雪,雪花落在师尹紫色的外衣上,慢慢消融不见。
师尹开口,嘴角隐隐含著一丝笑容,“那吾要是以你之恩人身份提出这个要求呢?”
殢无伤向来无甚表情的冰块脸,难得浮现了诧异之色,语气仍旧是丝毫不留情面,“吾为你做的事不少,你却是从来都不肯正面讨回这份恩情的。”
“那麼,这次吾就向你正面讨回如何?这次之后,吾与你之间两清。吾再不以这份恩情逼你做不想做之事,可好?”无衣师尹墨瞳紧紧盯著沉默的剑者。
“好,吾答应你。”殢无伤并未做过多思考。
“吾要你护楔子一世安稳,不管吾与他是敌是友,吾只要他能一生无虞。你可做得到?”无衣师尹目光灼灼。
殢无伤皱眉,楔子,数百年前慈光之塔至高无上的天舞神司,后又因《荒木载纪》成为四魌界共同追缉的要犯。
并且在写《荒木载记》之前,无声无息的去了一个叫做苦境的地方,化名枫岫主人,做了许多年的神棍。
“为何,为何这难得的人情要用在一个犯人身上?”殢无伤少见的发问。
无虞师尹展颜一笑,这笑全无往日的算计,笑意直达眼底,“因为,他是楔子,而吾,是无衣师尹。”
无衣师尹注定要为楔子放下所有的算计与阴谋,无衣师尹要设法护楔子一世安稳,这就是无衣师尹所悟出的宿命。
纵使他人应笑我,我已不再年少,韶华不容倾负。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