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地提起过去,就是不被伤害了?

小染每天的课不多,有时干脆就直接翘课和我们混在一起。小染在的这几天,宇文的心情明显地好了起来,有时会像从前一样放肆地和我们玩笑打闹。趁宇文没在的时候我对小染说了宇文父母去世的事,小染拍着胸口声音中满是后怕:“唉呀妈呀!你们不说我都忘记问候宇文父母了,不过还好没提这事。”

小染搂着宇文在车后面说个不停,端木说小染像话痨,小染就起身伸出她那长长的指甲挠端木。端木一边把车开得七拐八拐一边在小染五颜六色的指甲下求饶,直到宇文把小染拉回身边坐下车的路线才恢复了正常。端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出来支烟,递给我,我摇摇头,端木没好气说了一句:“装屁!”就把烟递给宇文。然后又拿了一只叼进嘴里,点燃后把火机递给宇文。端木吸了口烟问小染:“妹子,你们学校有没有单身的像样点的妞啊,给哥介绍介绍啊。”

“去去去。。。 。。。还没等小染答话,我就赶紧给了端木肩膀一拳:“你怎么的,犯病了是不是?”

小染不知道端木一系列不检点的行为,我们也都不在小染和家人面前提及任何关于端木和女人的事情。所以小染没明白端木的意思,问端木:“什么啊?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端木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所以赶紧又说:“哦,她啊,我让她给甩了,都失恋半个多月了,这不是不甘寂寞嘛,想再找个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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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染一点疑心都没起,翘着二郎腿装模作样地仰天长叹:“端木哥这么优秀的男人都会被甩,女人心海底针啊!”

宇文点了一下小染的额头:“傻瓜,你自己不也是女人啊!”

小染咧嘴一笑:“老师说我只有练琴的时候才像个女人,老师还说我这就是我没人追的原因。不过这样挺好,我就不愿意谈恋爱,我看我们宿舍的女生一失恋的时候就哭得跟什么似的,多痛苦啊!”

宇文和小染聊得不亦乐乎,我低声对端木嚷:“端木野,你过分了啊。再怎么着你也不能让小染知道啊,你让她怎么看你啊?还有我,你让我妹妹怎么想我?”

端木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小染,然后说:“我忘了,以后不能了。”正说着,端木的手机就响了,结果这小子把刚说完的话直接忘到了大西洋,熄灭烟接起电话就来了句:“亲爱的,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

小染愣愣地看着端木一脸贱笑,我直接把端木的手机抢下来关机。宇文反应过来赶紧帮端木打了圆场:“端木野,有点出息啊,分手了就是分手了,还联系什么?”

端木恍然大悟不露痕迹地装成难过的样子不说话,小染不解地看看我和宇文,然后盯着端木的后脑勺看了好久,嘟哝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低头玩手机去了。

我一身的冷汗,生气地看着端木,端木也偷偷地松口气看了我一眼,然后讪讪地转过头去继续开车。后来,宇文偷偷发了条信息给我,她说:“小染大概已经猜到了,她又不是傻子。相信我,我也是女人。”

恨得我牙根痒痒,端木野,你就得瑟吧!

我和端木坐在沙发上对我爸汇报最近的工作,小染和宇文在楼上的卧室里说她们女生永远都说不完的悄悄话。我不忍心看我妈孤零零一个人在厨房,于是一头扎了进去。

“妈,宇文的父母去世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根胡萝卜暗暗称赞我妈功夫到位,能把胡萝卜削皮削得跟林黛玉似的让人心生怜爱。老太太一个转身一抬手差点把菜刀飞到我脑袋上,我把老太太在半空中挥舞的胳膊抓住放下来说:“你都恨你儿子恨到这种程度了?就算我不听话你也不能拿菜刀给我剁了啊!”我妈瞪着她大大的双眼皮冲我嚷嚷:“大白天的,怎么什么都敢胡说?”

我心想:原来胡说要等到天黑才行啊!虽然心里犯贫,但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听完就转身继续切她的西兰花去了,我一面惊叹着老太太的淡定一面琢磨着我妈的脸能不能像这西兰花一样绿了吧唧的,就听老人家长叹了一声:“就是可怜了宇文啊,她才二十一岁,以后结了婚连个娘家都没有,遇着点事有点心里话跟谁说去啊!”

我把玩着那支“林黛玉”见老太太这样,连忙把它放下上前搂住老太太的脖子给她宽心:“没事,妈,我们现在在一起,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老太太把切好的西兰花放进盘子里,走到水池边洗刀,然后又回来切西红柿:“朋友再多,也和父母的感觉不一样,朋友终究会让人伤心,但是父母永远都不会,他们只是受伤。可是受伤了还是不能自已地无限付出,这是除了父母任何人做不到的。况且,宇文这孩子啊,心思重得很,有了委屈,有了心里话,跟谁说啊?”

我站在老太太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到底还是老人想得周到,我和端木只是想着能给宇文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忽略了我们给不了她最伟大的父母之爱。本来我也以为宇文会慢慢走出这个阴影的,但是听完老太太一说,我的心又为宇文悬了起来。

我正在发呆,就听见身后有人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然后就看见端木跟八爪鱼似的趴在了我妈的肩上,整张脸上连毛孔里都是笑容:“您今天都做什么菜啊?为什么您的厨艺这么好呢?您不知道,现在外面的饭菜都可难吃了还不卫生。。。 。。。”看着端木在那心怀鬼胎我就有点觉得我像后妈生的,结果老太太人家也是“端木”这“端木”那的,倒弄得我好像是个来混饭吃的。得!我还是带上我的“林黛玉”找老爷子去吧。

跟老爷子说了宇文父母的事,老爷子也很吃惊。半晌,他在往楼上望了望,说:“其实宇文这孩子还是挺好的,才这么小的岁数,没了父母,以后的路不好走啊,哎!”

为什么我爸会说“其实宇文还是挺好的”呢?是因为宇文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就穿着肥大的滑板裤,和大大的T--Shirt,一双滑板鞋,半长不短的头发染得金灿灿的。其实这都没什么,因为平时看着小染怪异的打扮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但是最让二老吃惊的是宇文那精致的烟熏妆。宇文去洗手间的时候老太太问了我N+X遍她是不是我认识了很久的那个朋友,我告诉老两口在卫生间里的那个妞千真万确是我的朋友而不是从火星开飞碟来侵略我们钟离家的。后来,时间一长,这老两口才发现这个离开烟熏妆就不能出门的小女生还算个好孩子,所以以后每次宇文带着大浓妆出现的时候,我家二老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倒是担心如果有一天,宇文素面朝天地站在我家门口毕恭毕敬地对我爸妈鞠躬九十度的时候,这二老的血压还能不能稳定。

“哎哎哎!”端木捏着根烟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你干嘛呢?”

“啊?”我回过神来:“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端木指指我的手一脸地狐疑:“你拿着根胡萝卜看着它傻笑什么呢?”

我举起胡萝卜问端木它像不像林妹妹,还没等端木说话,楼梯上就传来了笑声。宇文和小染趴在扶手上“咯咯”地笑,宇文说:“你红楼梦看多了吧?我看它不像林黛玉,倒是更像新扎师妹中的杨千婢。”

很少看电影的我和端木一脸表示疑惑,小染就指着胡萝卜怪腔怪调地说:“你长得有点傻,而且凄美中还带着一点柔情。”小染说完,瞬间笑声乱作一团。

端木突然欢呼了一声,回头就看见老爷子端着一盘烧茄子从厨房出来宣布开饭。

桌子上端木像只饿狼一样大肆掳掠着那盘红烧排骨,平时永远都酷酷的他只要见到我妈的红烧排骨保证立刻失态。我们边吃饭边笑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端木先是没有理会我们,最后估计被我们笑毛了所以抬起头来双眼一瞪:“笑什么?!”

宇文指着排骨乐得上气不接下气:“端木,你吧,平时还像个人,一吃排骨的时候就有点兽性大发的架势。”

“我乐意!只能证明阿姨烧的菜太好吃了,你们不能像我一样是因为你们没有美食家那么敏锐的味觉,懂吗?”

“对对对,说得太对了。”我拍着小染的肩膀:“咱们人类和野兽的味觉是不能比的!”

所有人都笑了,当然除了端木。此时的端木正在瞪着我用唇语骂我小兔崽子,最后还是老爷子先止住了笑声让我们好好吃饭,我们才停止了淘气。我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特暖和。恍惚中,眼前就浮现了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的场景:端木一边和我爸谈古论今一边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那盘排骨,宇文稍稍拘谨不过还是和我妈、小染聊得火热。从那时候我就在想,和这些单单纯纯的人过完简简单单的一辈子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也许二十三岁的想法有些幼稚,但今天,二十六岁的我仍然抱着那时候的愿望期盼眼前的一切能不要改变,虽然我们都已经变了---------爸妈年轻的脸不会让人忽视二人头发里钻出的白发;端木越来越有男人的味道,虽然有个人问题,但是感觉从来都不曾疏远;宇文眼睛中的空虚更加深刻,而且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小染由那个常常撅嘴耍小姐脾气的丫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个性鲜明的大女生,而我,变得胆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却不敢说。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然后一下子又松开,不是疼痛,不是伤感,只是有些不够呼吸。

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闲聊,老太太特别委婉地问起了宇文的父母,看得出来,端木和我一样,都是心下一惊,怕勾起宇文的难过。宇文非但没有逃避反而像没有这回事似的跟老太太谈了起来。小染低声地对我和端木说:“宇文真坚强,要是我的话,我肯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算自己不时时刻刻想着了也会特害怕再提起。反正至少短时间内,我不能面对。”

端木一边发着信息一边对小染说:“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这和遇见下雨天不同,根本不能躲避。其实宇文早点振作起来也好,以后还要生活,总不能因为伤心就止步不前。”

我把剥好的橘子放到小染手里,对端木说:“可是宇文心里肯定难过死了,那么严重的事,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回忆啊。”

端木放下手机斜睨着我:“你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当一个人能够平静地提起过去的事情,就代表他已经不被那件事所伤害了。’”

“错!”我想起了老太太的话所以直接坚决地否定了端木:“可能任何感情和伤心都会随着时间的延续而变淡,但是亲情不同,宇文的身上流着去世的至亲的血液,这是改变不了的。所以,无论时间过去多久,这件事,都会是她心里最怕疼的一个地方。”

小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端木偏过头去看了宇文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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