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

宗清被关在家中七日,他想逃,可是窗户、门都有于巍山派来的武士把守。看来硬的是不行了,只能靠计谋逃脱。那日海灵来送饭,他一反往日冷淡的态度,对海灵说:“海灵,还记得我们两个以前一起在院子里放烟花吗?那时候你特害怕会炸到自己,不敢放,都是我放给你看的。”

“记得呀,今天怎么想起这个了?”海灵对宗清的态度转变大吃一惊,她心中惊喜,但仍有所防备。

“海灵……我只是想,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那般快乐的时光。这些年……”宗清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心里一直觉得很愧疚你。”他温柔的走到海灵身边,握着她的手。他的眼睛盯着桌上的饭菜,强迫自己表现出些许真诚实意。

“宗清……”她眼里闪烁着泪花,痴情地望着他,“你知道,我等你回到我身边等了多久了?我都快绝望了。”

“对不起……海灵,我们都把过去的痛苦结束了吧?”宗清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像心疼妹妹般去抚摸她的头。“五年前,我欠你一个洞房花烛,我想……”

海灵听宗清这样说,反倒有些羞涩。她如怀春的少女,听见心上人告白般扭捏地将身子回转:“我这就去准备……今晚你去我们房里歇着。”她说完就慢慢地走出了房门。

“海灵……”他看看门外把守的武士。海灵会意,笑着说:“我知道,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亲自去求爹,从今以后不再让人看着你了。”

海灵伸手抚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看穿般,一字一句说道:“不要再伤我的心……”宗清看着她那似有深意的眼神,没敢做任何回答,他不想欺骗海灵,不想伤害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可是他于宗清一刻也不愿欺骗自己的心。

果真一会儿,房外窗外的武士都已经撤走了。宗清站在窗户里看,发现那些武士虽然不在房门外把守了,但是还是在离房门不远处隐藏着。木海灵果真是还不相信他,她这样做,反倒让宗清心里少了一份对她的愧疚。宗清这几日被关在客房,海灵派人把他们两个的新房重新布置,自己穿上那件新嫁衣,头顶着红盖头在房间里等着宗清来。海灵让丫头们伺候宗清沐浴更衣,水已经放满了木桶,上面还撒上了些花瓣。海灵在房间里点上迷情香,香气四溢,她又是哭,又是笑。这个夜晚她等了五年,等的心都快死了,没想到她这些年的祈祷还是感动了上苍,成全了她。

(二)

山里红骑着马在城里逃,不料最后却走进死胡同。她下马,让“乌雅”自己想办法回去,自己则是想办法继续躲避官兵。那些官兵虽然暂时被百草的药粉拖住,但还是前赴后继的追上来。她沿着一睹墙进入一个大宅子。刚好有拉粪的马车停在一个院子的后门,山里红偷偷地溜了进去,这个府内虽不知是谁家的,但也是有很多家丁夜巡。她不小心碰到了园中的东西,发出一些声响,一条大狗闻声大叫。院子里的一些家丁警惕提高,有个人看到她的身影,对着她大喊一声:“什么人?”她看到一个灯光略暗的房间,推开窗就跳进去。

她进去后,四处一看没有人,眼前一个放满热水的木桶,山里红立即跳进去浴桶隐藏起来。

“少爷,刚才院子里出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您多加小心。”

“知道了。”

“再去那边找找看。”

山里红闷在水里刚想出来透透气,却见一个大长腿慢慢伸进水里。她一看是有人要洗澡,当下逃也逃不掉,索性紧闭双眼紧紧靠在木桶的一边不敢动作。

那人刚坐进桶内,一伸脚碰到一个人,大惊“啊……”,山里红也终于憋不住,冲破水面出来透口气。两人面面相觑,山里红面色红晕,见是一身裸体的宗清立刻将头转过去。

宗清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山里红。“你……”他不知说什么是好,连自己没有穿衣服都忘记了。山里红呼吸着弥漫着香的空气,心跳加速。过了一会儿,宗清穿好衣服,她才从水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宗清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毛巾,让她擦一擦。空气中的香越来越浓烈,两人看着对方,心中都紧张着。想要靠近,却又竭力的控制着距离。

“谢谢你。我该走了……”山里红擦完头发,准备要走。这时却听到院子里官兵的声音。

”宗清,宗清,听官爷说,有个贼人逃到我们后院门口就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于巍山敲着门,问宗清。

“爹,我洗澡呢,没见什么可疑的人。”

“既然于老爷无大碍那本官就放心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在下还是想搜一搜府上,以免让那贼人逃跑了。”外面的那个头头对于巍山十分恭敬。

“官爷哪里的话,”于巍山走到门口对宗清说:“你赶紧穿好衣服,官爷一会要进房间搜查了。”

“爹……官爷要搜就请官爷现在进来搜吧。”

一个大头兵推开门,看见宗清正神情放松的在浴桶里洗澡,他们找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那个带头的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地上有两个大小不一的湿漉漉的脚印。他看着宗清的浴桶盯了一会儿,笑着问道:“于少爷,您是一个人在洗澡?可为何这地上有两个不同的脚印?”

就在宗清不知如何作答时,“少爷,还要热水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拎着一桶热水费力的从屋外拎进屋内,惊讶地看着那些官兵。

“暂时不用了,你去回少奶奶,我晚会儿到。”面色凝重的宗清看到丫头月心拎着水桶进来,踩着地上的水走到他身边,揪着的心猛然松开。

“于少爷,告辞了……”那位官爷拱手作揖,然后带着人离开了。不一会,屋子里有恢复到刚才的静。

(三)

宗清笑着叫山里红,发现她没有了任何反应,长时间憋气让她缺氧昏了过去。宗清立刻跳出去,将她抱到地上,按压胸部,人工呼吸时他犹豫了一会,对着昏迷的山里红说:“冒犯了……”

山里红醒来时,看到宗清正要吻自己,猛的一侧身,宗清吻到她的左耳。山里红感到到他嘴唇的温暖慢慢渗进她冰凉的耳朵,一点点将热量传到她的身体,她从耳到脸都红了起来。宗清面临着这尴尬的寂静,坐在山里红身边,轻轻地将她扶起问道:“还好吗?”

“嗯……”山里红侧面对着宗清点点头。

宗清担心人从烛光的身影中看到屋内有两个人。于是把烛光吹灭了。屋内骤然一黑,两人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坐在那里,呼吸着迷情香暧昧的味道。“什么味道,这么香?”山里红忍不住想打破这沉寂。

“我也不知道。”宗清起身走到一边,拿出上次与 山里红相遇的衣服递给她道:“你换上我的衣服,小心感染风寒。”

“谢谢,不必了,我得赶紧回去。”山里红站起身,想走。

“现在官府的人估计还会在附近搜查,不如……不如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去。”宗清和山里红都感到意外,宗清猛地抓住山里红的胳膊,两个人借着月光看着对方的眼睛,在寂静之中传递着一种无言的倾诉。他们都感受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那种渴望以及孤独,只是中间似乎总隔着些什么,他们离得很近,却怎么也无法跨越。

看着山里红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悲伤,宗清问道:“这次下山遇到什么事情吗?”

“我……”她想起已经死去的猫叔,内心抑制不住的悲痛。黑暗中,她以为宗清看不清她的脸,眼泪放肆无声的流下来。

他看到那莹莹的泪水流过脸颊,伸手想要帮她拭去,他此刻完全忘记了另一个在新房里等着他的女子。

宗清和山里红在迷情香的作用下,情不自禁的慢慢靠近。就在双唇彼此触及的那一刻,理性占据了山里红的情感。她将脸侧到一边,问宗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在下于宗清……”

“于……宗清?”她重复了一遍。“你姓于?”

宗清点点头。山里红第一反应就是他可能和于巍山有什么联系,她最后还是问了句:“你认识于巍山吗?”

“哈哈……于巍山是家父,唉……看来他的确是比我这个江湖浪子名声大多了,哈哈……”他说着自己的事情,却没发现山里红正沉思在自己的思想里。

最后一缕迷情香燃尽了,风吹散了空气中的香气,恢复了自然清新……

山里红思索了良久,她看着窗外的月光,想着那些死去的亲人,以及他们的愿望。“猫叔,我该怎么办?”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猫叔临走前曾说过,于巍山可能和当年父亲被诬陷一事有关。这一次猫叔又无故被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着这些事情,想的自己脑袋都快要裂开了,两个坐在地上,都望着那轮无情沧桑的月亮。

夜越来越深,山里红有些疲惫,不知不觉靠在宗清肩膀上睡着了。刺眼的烛光将她唤醒,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女子满脸泪痕,满眼悲痛,穿着一身红嫁衣,如鬼魅般站在他们两人面前。

来不及反映的一个巴掌“啪”地落在山里红脸上。宗清从梦中惊醒,看着满脸凶相憎恶的海灵,他才知今日又伤害了这个女人。

“海灵……”宗清看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神,心中不禁打了个寒噤。

“于宗清,你简直不是人。”说着,她跑出去,对着外面大喊:“于管家,派人看着少爷,他和他屋里的那个女人如果不见了,你也就别活了。”

回到房间的海灵,把布置的那些大红喜庆全部扯下,她已经被于宗清逼疯了。她等了他怎么多年,爱了他怎么多年,为什么他都可以这样无动于衷,视而不见?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连她自己都不认识里面那个年纪轻轻就整日愁容满面的女人了,这个女人费尽心机想要留住一个根本就留不住的人。“于宗清啊,于宗清……你当我木海灵是什么人?我不好过,你以为你能好过?哈哈……”一阵阵凄凉瘆人的笑声从那间房子里传出来,能听到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悲剧的结束,也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