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僵着不动。容华笑了笑,也不等她有反应,自顾转身走向院门,边走边道:“既然要回去当什么公主,就该有皇家人该有的承受力。皇家的人落入敌军,受些屈辱是难免的,既然有莫问相助,脱了身,那帮将士也没得逞,又何必耿耿于怀?”白筱和古越同时一愣。古越回头凝视白筱问道:“你放不开的是‘瑜城’那次?”白筱望着容华的背影,也是迷惑,难道他当真不知她再次被风荻所劫的事?见古越脸上神情分明不相信。‘瑜城’那次,虽然是其耻大侮,但对她而言,是何等微不足道。
古越见她发怔,对容华的话越加的不相信,上前一步,握了白筱纤细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逼视向她,“你不必怕,如果不是,只消告诉我,如果我要风荻的人头,任谁也阻拦不了我。”言下之意,就算连容华也不行。白筱又看了看即将走进院门的容华的背影,竟神使鬼差的点了点头,“是。”容华推向院门的手顿了顿,心如刀绞,闭眼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古越将白筱拽得近些,“当真?”白筱知他不信,但这虽然是个谎言,但起码能让她暂时有勇气面对这些人,定了定神,看向他,毅然道:“是。
”古越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笔帐,我会去讨。”白筱涩然,不敢再看他象要将她每一根头发都剥开来看个明白的审视目光,望向在门口消失的容华身影,“我也饿了。”古越点了点头,放开她的手臂,“走吧。”白筱暗松了口气,往院子里走,脚下却轻飘飘的感觉不到地面的平实。到了门口终是软弱下来,扶了门框不敢入内。虽然寻到一个借口做遮羞布,然看着在院中石桌前从容的从六角食盒内一样一样拿出来摆放着糕点,细粥的容华,刚刚升起的一点勇气又泄得没了,仍是没有勇气靠近他。
古越在她身边停下,侧身低头,凑近她耳边,“不管什么时候,你想说的时候,尽管开口。”白筱的怯弱顿时化去,仰面点了点头,“谢谢你。”古越眸色微沉,抬手拭去她脸上尚沾着的泪珠,动作极为温柔。白筱微微一愣,过去见他对香巧是何等粗暴,万万没料到他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哐当’的一声瓦碎声。回头望去,青儿愣愣望着她身边古越,身前有一只摔碎了的瓦罐。小孤听到动静,急步出来,“出了什么事?”随着青儿的视线看向古越,也是一愣。
白筱的目光疑狐的在三人脸上来回巡视。古越慕离方才丢在了林中,真面对人,被人这般盯着,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视线丝毫不在青儿身上停留,扫过小孤,返身进了院子。青儿赫然回神,他不认识她了……都这么多年了,她已从黄毛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他又怎么可能认得她。可是她却一眼认出了他,他长高了,也壮了,但那张脸仍然清俊,那双眼仍然慑人,叫她永远都不会忘。白筱走向青儿,推了推她,“青儿,你怎么了?”又回头望了眼空已经没了人影的院门。
青儿摇头,“没什么。”眼眶有些发烫。“你认得他?”白筱甚奇怪,古越就算在南朝出巡也是慕离遮面多,就算南北朝的百姓见过他真容的也不多,想当初她为了看看他长成什么模样,还巴巴的去‘大明寺’偷窥。想想当时情境也实在有些丢人。“不认得。”青儿笑了笑,掩不去眼里的酸涩,蹲身清理地上的碎瓦。白筱转脸见小孤眉头拧紧,不似平日那般嘻笑不正经,心中疑团更大,也蹲了身帮她拾碎片。青儿收拾好残局,浅浅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小孤又望了望白筱门口,追着青儿去了。
白筱看不见他们二人,才返身进了院子。小孤追上青儿,将她拽过一边,压低声音,不让淳爷爷听见,“你为何要避?”青儿摔开拽着她的手,双目泛红,“他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我根本就不能奢望。”“既然知道,为何不放开?”他们虽然并不受限于任何皇家,然他们与皇家,终是两种不能交融的人,能有的只是交易。“哥……”青儿心里堵得难受,那时她还小,和哥哥随父母住在南朝与魏国的交界处的一片草原上,过着游牧的生活。那地方不属于任何人管辖,大家相亲相爱,过得甚太平。
直到有一年不知为何,魏国突然领兵直入,要赶他们离开,他们不肯离开家园。魏国血洗了部落,爹娘将他和哥哥藏在一处草垛里。看着一个个族人倒下,哥哥耐不住了,吩咐她在那儿不许乱动,自己溜出去寻找爹娘。她等了又等,一直等不到哥哥回来,害怕的哭起来,哭声惊动了***族人的官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向她奔来,将她从草垛里提了出来。狞笑着将她狠狠的摔在地面上,提马向被吓得呆住了的她踏来。她看着在眼前提起的马蹄,整个人完全傻住了,也不知道逃。
眼见要被踩烂在马蹄下,突然一匹黑色骏马急驰而来,一柄长戟直刺入腾身而起的马腹,在马蹄落下之际,将浑然不知的她拽上马背……直到哥哥牵了她的手,看着他带马离开才回过神。那时他还没长成,然那张刚毅的面颊,慑人的眼眸却深深烙进了她心里。后来随爷爷移居西越,慢慢的知道那个少年是南朝的太子。后来无意中得知每年向西越购买相思草的人竟然是他……随着她长大,听到的南朝古越太子的传闻越来越多,他居然有断袖之好……她一笑而过,不料方才见他对白筱是那般温柔神情……心间漾开了层层波澜。
白筱送古越出去,重回院子,见容华坐在桌边不知在哪儿弄了块长形之物,拿了把小刀,在那儿雕雕刻刻,神色专注,没有走的意思。便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你不走吗?”容华吹去手边木屑,也不抬头,继续手中活计,“我在‘平州’甚不方便,怕是要在你这儿小住几日。”他的身份在这里,自是不方便,但是以他的头脑,这哪里是什么难处。白筱又且会信他?呼吸紧了紧,心脏砰然乱跳,脸上阴晴不定。然他开了口,她又怎么好直言拒绝,偷看他脸色,优雅的侧面轮廓如玉石一般温润,看不出有何异样,与在南朝‘熙和轩’时并无两样。
心存迷惑,难道他当真不知道她再次落入风荻手中之事?不管他知道不知道,总是无法面对他。寻思着,如果他问多一句,可否方便,便寻个理由推辞了吧,被他看成没心没肝,也好过这般环境。不料他说留下后,便不再向她询问,只是专注的削削刮刮手下的那块长木。好象他留在她这儿是天经地义的,根本无需向她询问。白筱嘟着嘴等了一阵,终是忍不住道:“这院子久无人居住,那些被褥许久没人动过,怕是不干净。”他这么好干净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用别人用过的的东西。
她现在用的还是收拾出这间院子以后,和青儿去现买的新被褥。容华终于抬起头来,偏转过脸来,“无需另外准备。”白筱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失问出声,“什么?”现在这天气,到了半夜很冷,不用被褥,非冷的去半条命。她随着他看来的目光,越加的紧张,这双眼象是能看穿世间万物,她怕他看穿了她。“嗯,反正也没几日,和你挤挤便好。”他向她微微一笑,风吹开他耳鬓墨发,儒雅温文,眸光清澈,又带了些随意,好象他说出什么惊悚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他的目光不在她脸上多作逗留,又自转头过去,抬手抚去木块上的碎屑。白筱即时僵了下去,说话也结巴了,“这……这……这不方便。”“只要你不带人进屋,有人来的时候,我不出来见人,别人也不会知道你屋里有我这么个人,有何不方便?”他眸光微闪,长睫轻扇了扇。白筱以为他会说,他们本是夫妻,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之类的话,没料到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说辞,微诧之余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我没有养宠物的习惯。”“豆儿你都养得这么大了,养我几日,又有何难?”石桌边少年依声音柔和,好象与她拉家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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