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江倾拿着军令就要去把沈斯年从地牢调出来,顾念念拦住了她。

“不行嫂子,你不能去,我去!父亲早晚都会发现的,如果你去,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

“那你呢?”

“放心吧嫂子,虎毒不食子,他再生我的气,总不可能杀了我吧!最多责备几句,再关个紧闭。”

顾念念说得在理,江倾也不再反对,只说道:“那你一切小心,把沈医生带出来,就送他去上海,一刻也不要耽搁。只要他坐上去英国的邮轮,他就安全了。”

“放心吧嫂子!”

顾念念用军令把沈斯年接了出来,小卒虽有疑虑但还是放了人,过程还算顺利。

一出牢房,接应的人就送他们去了火车站,顾念念把早已收拾好的包裹给沈斯年从火车窗口递了进去嘱咐道:“包里有一些换洗衣物,时间太紧只买了几件,但是包里有钱,你要是缺什么就自己买。钧儒哥哥,我,”顾念念欲言又止,“算了,你要好好保重!”

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但沈斯年能懂,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念念,我会给你写信的!”

“不,不要给我写信,只要你安全,我就知足了。”

火车开始发动了,沈斯年突然对着顾念念喊道:“念念,你等我回来!”

顾念念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火车开始慢慢往前了,下意识追着火车跑了几步。

“顾念念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你等我回来!”

顾念念这才反应过来喊道:“你别骗我!我真的会信的!我等你!”

“你等我!”

火车逐渐开远了。

“我等你!”顾念念对着火车尾轻声说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顾延明还是晚了一步,对着顾念念质问道:“是你将他放走的?”

“是!我偷了三哥的印章,假传圣旨把他接了出来,父亲你罚我吧!我不后悔!”顾念念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

顾延明狠狠扇了顾念念一巴掌,“孽子!”

“把四小姐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离开房间半步!”

顾维钧跟江倾闹过就后悔了,他回到督军府,看江倾不在,心如死灰地坐在了楼梯上。

她真的走了。

突然有人踢了他一脚,顾维钧抬头一看,眼里的死灰又复燃过来。

顾维钧踉跄着起身紧紧抱住了眼前人。

江倾赌气推他,“放开我!不是三少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吗?现在又演得哪出!”

“我后悔了!我不放!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真怕你走了!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如果你再说那些话!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真的我发誓!让你难过的事,我再也不做了。”

“真的?”

“真的,若我食言,就让我为国捐躯马革裹尸......”顾维钧信誓旦旦发的毒誓被江倾阻止,“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江倾欲言又止,“楠溪,我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除了沈斯年,竟还能有人让你用上求字?”顾维钧心里有些不舒服,他都要把心掏出来了,可他这个宝贝夫人却只想着和他谈条件。

江倾瞪了他一眼,顾维钧识相的闭嘴了。

“是年叔的儿子年坚,我想让你收下他。”

“你想让他在我手下做事?”

“对。”

“不行。”顾维钧拒绝得干脆,“我父亲对他有杀父之仇,他怎么可能真心为我办事?而且就算我愿意收他,他也不会愿意跟着我的。”

“我已经劝过他了,他也同意了。”

江倾当然不会说她是怎么劝的,年坚如今满心都是恨意,又悲痛欲绝一蹶不振,得对症下药才是。

跳过知己知彼为父报仇那段,江倾又道:“他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不会把对父亲的怨恨加在你身上,你大可放心,父债子偿的事情不会发生。你见他一面就知道了,他真的是个很聪明很有天赋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你会喜欢他的。”

江倾说的这些倒都是实话,年征把年坚教得很好,年坚再恨顾延明,也不会对顾维钧动手,这也是江倾放心把年坚放在顾维钧身边的原因。

江倾虽然想帮年坚,但她也没有想当寡妇的意思。

“还是不行,如果他真的像你说得这般聪明有天赋,怎么可能在将近二十的年纪还是一事无成,我十二岁就协理军务了。”

这帮出生优渥衣食无忧的少爷,即便是顾维钧,也不可能明白穷人家的难处。

“楠溪,你之所以十二岁就能协理军务,是因为你是顾帅的儿子。你出生不凡,所有的好资源都会向你倾斜,你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拥有整个淮北最好的衣食,最好的老师,你生病了,顾帅会为你请最好的医生。你出生的起点,是大部分人努力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终点。可年坚不同,他是个孤儿,小的时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没有父母亲的照料他就只能上街行乞,每天只要能抢到一口吃的,他就心满意足了。他十五岁的时候才被年叔捡回去,那时候他已经因为偷东西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顾维钧低头不语,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你带他来见我吧,不过先说好,如果他资质不佳,那我也只能让他当个杂役。”

“你答应了!”江倾欣喜。

“高兴了?”顾维钧把江倾扯了过来,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本来也没有生气。”

两个人总算又和好如初了。

顾维钧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年坚。

是那个在杨威宅邸前散布鬼神之说的赌场帮工!!!

难道她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在谋划着要拉裴国荣下马了吗?

顾维钧身上的寒毛倒竖。

不过确实像江倾说的那样,年坚很聪明而且虚心好学,是个好苗子,只要好好引导假以时日兴许能赶上知途。

但是军队里那帮老鸟看这个空降兵很不顺眼,刁难他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个老实孩子也只是受着,从没借着江倾这层关系向他告过状。

顾维钧不喜欢他却也有些于心不忍,索性把他放在了身边,让方知途教他。

年坚本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子,顾延明是那样,顾维钧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在顾维钧身边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慢慢对顾维钧有所改观,甚至对他隐隐还有些佩服。

监管不力御下不严,纵使裴国荣答应补足那三十万他到底还是犯了错,但裴国荣跟了他多年也不能草率处置,顾延明就在议事堂开了一个会商量处罚。

顾延明本不想重罚,但大部分人都给裴国荣求了情,他反倒有些犹疑。

顾延明把顾维钧单独叫来,问他的看法。

顾维钧早就想对付裴国荣了,苦于父亲太信任他,一直没有机会。

顾维钧心想,“既然我那宝贝夫人苦心孤诣布了这个局,倒不如顺水推舟,既解决了我的麻烦,也省得她再绞尽脑汁想别的招了。”

“裴伯伯跟在父亲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能卖他个人情。”

“我还以为,你很厌恶他呢!”

“裴伯伯跟儿子的确在很多方面都存在分歧,但他毕竟是父亲的心腹,是这济北城的二把手,是我们自己人。更何况在这济北城,那么多人都对裴伯伯忠心耿耿唯他马首是瞻,儿子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裴伯伯。”

“忠心耿耿?马首是瞻?我都不知道,这济北城到底是姓顾还是姓裴了?”

裴宅,裴国荣坐立难安。

倒是裴绍,将两条腿翘在桌上不以为然道:“有这么多人为父亲求情,顾帅应该不会重罚,父亲还在担心什么?”

“蠢货!”裴国荣呵斥了裴绍,“给我求情的人越多,顾延明越不会放过我。”

顾延明疑心重,只要给他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自己就会生根发芽的。

裴国荣终是下了决心。

“我们在济北有多少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