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家的孩子，前几日翻墙进来也是你吧，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想做什么？”桑陵一把抓住了这个七八岁孩子的手臂，那孩子瘦得几乎皮包骨，眼下是初冬，却穿得很是单薄。
“放开我，放开我！”那个孩子拼命想要挣开桑陵的手。
“你告诉我你翻墙进来要做什么我就放开你？”
“我是来偷东西的。”理不直气也壮。
这孩子，也太老实了。
桑陵被他逗乐，“我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偷一次还不够，天天来。”
“刚开始是来偷东西的，结果发现你家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你可真穷。”
“。。。。。。”
“不过我发现，你虽然穷，给那帮孩子讲的故事倒是很有意思。”
桑陵是前清大学士，郁郁不得志索性辞官当了个教书先生，找了个小镇隐姓埋名躲了起来，免费给这个小镇的孩子作启蒙教育，因为这个小镇的人们都很穷。不过这个小镇的村民虽然贫困且识字不多，却对有文化的先生很是敬重，也对他教孩子们读书识字这件事非常感激，时常给他送一些自家种的粮食蔬菜什么的，有时还有鸡鸭，桑陵勉强也能温饱。
“你来听故事，直接从正门进就好，为什么要翻墙呢？”
“我没有钱，也没有东西给你。你是个先生，偷来的东西，你肯定不要。”
桑陵正要教育他，突然听到他肚子“咕——”了一声。
“饿了？”
“我才不饿。”那孩子嘴硬，肚子却很老实地又“咕——”了一声。
“走吧——”桑陵向那孩子伸手，“我请你吃饭，我家虽然穷，饭还是吃得起的。”
桑陵笑得很是温柔，那孩子鬼使神差般牵了他的手，跟着他去了厨房。
桑陵低估了这个小崽子的饭量，明明看着弱不经风骨瘦如柴的，胃却像个无底洞，将他的存粮席卷一空，接下来的几天，如果不把留着过年的鸡宰了，他怕是要饿肚子了。
“吃饱了？”
“嗯。”这小孩满足地擦了擦嘴，吃饱了之后显得格外乖巧听话。
桑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娃圆滚滚的肚皮，笑了，“你这是饿了多少天，你爹娘不管你吗？”
“我是爹娘从人贩子手里买的，起初他们以为怀不上才买的我，谁知后来竟然有了弟弟，他们对我就不像从前那般好了。吃饭也是，都不让我上桌了，他们吃剩的我才能吃，没剩我就只能饿着。我吃不饱，每天都盼着他们能多剩一点。后来，我就学会了偷.....”小孩心虚了，斜眼偷看桑陵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
两人沉默的气氛让小孩很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讨厌了吧。
他想跑。
他很后悔吃了这个教书先生这么多东西，起身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肚子沉甸甸的，本想翻墙逃走的，可为了不让这个人更讨厌他，变了方向就往门跑去。
“等一下，”桑陵叫住了他，“以后你要是饿了就来我这儿，只要我在这儿一天，就有你一口吃的，可不许再偷了，听到没有？”
“还有，想听故事就直接从正门进，不收你钱，知道了吗？”
小孩愣在了原地，看着桑陵缓缓向他走了过来，他羞愧地想逃，人却像被定在了原地，迈不出步子
桑陵把自己的冬衣给他披上，“这件给你，天凉了，多穿点。”
小孩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痛哭不已。
孤身一人立在院中的顾延明突然想到，他二十几岁已经有了一定势力的时候，这老家伙还常常抱怨，当时他的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他的里衣上。
其他人都散了，桑夫人在灵堂跪了一阵也被劝回去休息了，灵堂就只剩下了顾维钧和桑研还跪着。
“楠溪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
“谁陪你了，这也是我师父，是我半个爹。”
“这倒也是。楠溪，小的时候我很羡慕你，不管什么事，父亲都会偏袒你，不管什么好东西，父亲都会先让你挑，剩下的才是我的，甚至我们俩一起从高处摔下来，父亲都是先接的你，而我，摔断了腿，打了一个月的石膏。那个时候我真的非常讨厌你。”
“我知道啊，那时候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想来安慰你，可是你却冲着我喊，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玩，我讨厌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还给我的饭菜加辣椒粉，故意绊倒我，想方设法地整我，甚至还把我吓得掉进了湖里，你那个时候真的很坏。”
桑研心虚地用手指挠了挠脸，“本来只是想吓吓你，谁知道你会掉湖里，你差点淹死，我也吓坏了，还好我爹及时把你救了上来，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把我供出来，还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才掉进湖里的。”
“我理解你为什么讨厌我，所以才一直让着你，包括你的恶作剧，但是对于这件事，我本来是会非常生气的，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搭理你了，可是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你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我就又心软了。我想，算了，毕竟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况且你也确实不是故意的。”
“是是是，少帅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我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我谢谢您。”
“不客气，以后听话一点就行。”
“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蹬鼻子上脸还。”
两个人都笑了，又觉得在灵堂这样不合适，又正了正身子，重新跪好。
“他说”桑研突然开口了，“我心甚慰”
顾维钧静静地看着他，抚了抚他的后背，不发一言。
桑研突然痛哭了起来。
他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那天桑陵本来是要带桑研回家的，看到桑研挨着顾维钧睡着了，放轻了脚步欣慰地出去了，完全不知道把他的宝贝儿子抱上床休息，事后桑研还落枕了。
桑研摔断腿的时候都能忍住不哭，可中医来给他推拿肩颈的时候，桑陵把他抱在怀里，他却哭得惊天地泣鬼神，一时沦为大家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