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能容忍你的恶行,天下也不能。”康熙帝忽然变得目光坚毅,说道:“朕让你做储君,是让你早早经理政事,知道为君之不易。不是让你作威作福,任意□□贝勒大臣!你向前殴打平郡王讷尔素、贝勒海善等,朕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遮过去了。谁知你非但不思悔改,更变本加厉,滥施淫威,妄用权柄。在户部借了多少钱没还,你现在还能算清吗?户部、工部、刑部,哪一部没有参你的折子?这些都还是面上能见到的,面上见不到的,朕不知道还有多少!你以为朕会为你跟苏德打架叫你来这里训话吗?朕没这闲工夫!胤礽呀胤礽,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朕原以为是索额图把你教坏,现在索额图死了,你却没有丝毫改过,这么看来,是你本性的原因。”
胤礽亦激动起来,分辩道:“汗阿玛明鉴,这些奏折是诬蔑儿子的呀……”
“逆子!他们是诬蔑你,那朕亲眼所见的还有假吗!你不杀朕,朕便不能再容你!”康熙帝气得差点昏倒。
胤礽心知肚明皇帝说的是甚么事,但除了极力分辩也再没别的办法。康熙帝靠在龙椅上,似全部的精力都已用尽。他用心栽培这个儿子三十几年,满心希望能将他培养成一个能够交付重担的后继之君,没想到三十几年的良苦用心却养出一个想要弑君杀父的逆子。作为一个已进暮年的君主,他此时惶恐不安,再去寻觅一个出色的储君人选,实在太难了。作为一个年老日朽的父亲,他伤心不已,自己尽心尽力养的儿子到头来竟然为了君位要杀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太失败了。
“汗阿玛,儿子万死不敢有大逆之心。汗阿玛是胤礽的父亲,胤礽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汗阿玛不能听信奸人谗言呀!”胤礽叩头出血,极力分辩。
康熙帝心痛不已,老泪纵横,向帐外喊道:“魏光安!”魏光安立即小跑进来,看见老皇帝泪水纵横,太子叩头不止的样子,不知发生甚么事,连忙跪上去听旨。“传各部院大臣到龙帐听谕。”康熙帝精力涣散地说。魏光安领旨而去。
九月四日,诸王、大臣、侍卫奉旨聚于行帐前,皇太子胤礽跪在地上。康熙帝垂泪不止,向诸王公大臣宣谕:“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暴戾□□,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僇辱廷臣,专擅威权,鸠聚党与,窥肆恶虐伺朕躬起居动作。平郡王讷尔素、贝勒海善、公普奇遭其殴挞,大臣官员亦罹其毒。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未尝一事扰民。胤礽与所属恣行乖戾,无所不至,遣使邀截蒙古贡使,攘进御之马,致蒙古俱不心服。朕以其赋性奢侈,用凌普为内务府总管,以为胤礽乳母之夫,便其徵索。凌普更为贪婪,包衣下人无不怨憾。皇十八子抱病,诸臣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胤礽乃亲兄,绝无友爱之意。朕加以责让,忿然发怒,每夜偪近布城,裂缝窃视。从前索额图欲谋大事,朕知而诛之,今胤礽欲为复仇。朕不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不孝不仁,□□、太宗、世祖所缔造,朕所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
谕罢,康熙帝扑倒在地。
虞子蓠听到这消息,惊愕不已。皇太子立了三十几年,一日之内说废就废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同时她又觉得有些高兴,这样他毕竟可以远离皇帝一些,皇帝也就安全些。但更使她想不到的是,一个时辰后,一道册封旨来到她的帐篷。
旨曰:“皇十五女,母婉妃乌雅氏,封和硕公主。”虞子蓠跪在地上,只是发愣,良久没有接旨。封使礼部尚书提醒她道:“公主,您受封。”
虞子蓠脑子里嗡嗡响,迟迟不受封。阿茹娜其其格看得着急,礼部尚书更急。“和硕公主,眼下在行宫,只能一应从简,待回京之后,下官再将金册等补齐给公主。请和硕公主先受封。”
虞子蓠神情恍惚说了一句:“请大人再将封文念一遍。”礼部尚书一怔,随即念道:“皇十五女,母婉妃乌雅氏,封和硕公主。”
“我母亲明明姓杜,如何成了乌雅氏?”虞子蓠问。
阿茹娜听见她这大不敬的话,连忙上来劝道:“您且先受了封罢。”虞子蓠早被先前没有来由的传言惹怒,只是不愿事态扩大,故而隐忍不发。现在忽然一道册封旨过来,让她从杜氏之女糊里糊涂成了婉妃之女,她实在没法接受如此突然没有缘故的册封。她执意不受封,礼部尚书来之前魏光安也早告诉过他也许是这种情况,尚书便将册封旨转交虞子蓠侍女阿茹娜,之后匆匆离开。
阿茹娜其其格只知道她来的时候不是公主,现在册封为公主,其中的缘由一点也不知道,也不知怎么劝慰虞子蓠。同一天时间,废太子,立公主,一时间朝野争论声一片。那些巴望着太子倒台的皇子们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这天。
队伍到达热河,阿茹娜其其格只能送虞子蓠到此,尔后由金氏姐妹并其他新增派的宫女来服侍她。临别之时,阿茹娜其其格依依不舍对虞子蓠说道:“公主,让我们跟您去北京服侍您吧。”
虞子蓠自接到册封旨后一直郁郁寡欢,话少人憔悴,此时要与这两位蒙古女孩分别,她才微微笑着宽慰她们的情绪。
“阿茹娜,其其格,我很感激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知道乌力罕和赛罕是因我而死,我不会忘的,如果找到凶手并将他绳之以法,我定会想办法让哈森贝勒告诉你们,告慰她们的魂灵。我知道你们喜欢草原,北京没有草原那么广阔自在,你们在那里不能够骑马打猎,也不能唱歌跳舞。有些事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你们,我原是汉人之女,却不知怎地成了皇女。”
虞子蓠说到这苦笑一声,阿茹娜其其格这几天看出她并不为受封高兴,便知其中定有缘故。“我来的时候并没带甚么东西,是那日册封旨到后,内务府送来些绸子并几颗东珠。咱们相识一场,临别也没甚么好送,只能送你们一人一颗东珠一匹绸子了。乌力罕赛罕的你们也给带回去,交给她们的家人。”
虞子蓠说着就将已经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交到阿茹娜手上。两人抱着东西齐跪道:“这是皇上赏给公主的东西,我们万万不能要。”
“公主?”虞子蓠语带不屑道,“我不是甚么公主,这些也用不上,你们只管收下。”
两人还是坚决推辞,虞子蓠佯装怒道:“我不爱这些明晃晃闪眼的东西,你们拿下吧。”阿茹娜其其格见她意思坚决,面带怒容,不敢再说,一齐含泪拜谢。虞子蓠这才缓了口气,不舍道:“这一别,可再也见不到了……”此话触动两人心事,不禁都哭了出来。虞子蓠向来洒脱多于感伤,见这两人尽是泪水,自己便强作欢笑,高声说道:“虽隔千山难再见,梦里相逢亦有时。”阿茹娜其其格只顾哭别,虞子蓠决绝转身,踏上回京之路。
九月十六日,圣驾回到北京。
时隔四月,虞子蓠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兴奋而惆怅。留守京师的文武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虞子蓠目光灼灼在其中寻找父亲虞铨,却始终没有见到。京城已是秋意深浓,道边的杨柳开始有些泛黄。
她从马车中探头出来对金氏姐妹道:“去让人将我的马牵来。”金竹歌答应而去。
不一会儿,两个太监拉着她的大黑马来到,那两个太监,是一路服侍她到热河的小靳子小印子。“奴才请十公主安。”
两人一上来便机灵灵朝她行了礼。虞子蓠起初对“十公主”这称呼十分反感,一者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公主,再者,十公主她已经见过,是长春宫里的那位。但是这一路上她尽是听到这个称呼,再没人敢叫她虞姑娘或者虞天文生。她知道没人敢违背圣旨,自己也不必为难这些人,便随他们怎么叫,她想,待她回家问过父母知道是个误会后自己的虞姑娘身份自然会恢复。
“在热河的时候你们走得快啊,连个招呼都不打。”虞子蓠对他们说。
两人急忙回道:“副总管催得仓促,奴才不敢稍留。”虞子蓠点了点头,让驾车的停下来,自己左手抓住马缰绳立即跃身上马。“圣驾马上进入皇城,我就在这走了罢。”说着就要鞭马离开,小靳子急忙抱住马头道:“您,您得回宫啊。”
回宫?虞子蓠觉得有些好笑,皇宫里没有她的住所,虞家才有。她正待要说甚么时,魏光安急急往这边过来了。“公主,公主留步!”虞子蓠正是要小靳子给他传话,看见他过来,便停下手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早八点、晚八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