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月上前施礼,随后命宫人沏来一盏弘历最喜欢的雨前龙井,亲自递给他道:“皇上,您是否有什么心事?”
弘历捧着茶盏,沉声道:“是,最近遇上了一桩棘手的事,令朕很是心烦。”
“臣妾之前曾听皇上说起过永定河,那边虽说工期繁重,但还算顺利,台湾那边也有了足够的银子赈灾,还有何事让皇上如此忧烦?”
弘历沉默了许久方才道:“在保定府的一个县里,有百姓出现“腰间红肿溃破,漫流脓水,腿痛筋挛等症,甚至头颈、胳膊、膝上都发出痘痈肿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瑕月听着弘历的描述觉得甚是可怕,必不是什么简单的病症,但她毕竟不是太医,也不曾学过医术,无法判断出究竟是什么病,只得道:“臣妾不知。”
弘历从唇齿间,徐徐吐出两个字来,“天花。”
瑕月大吃一惊,失色道:“怎么会是天花,先祖皇帝在世时,不是推行了种痘之法吗?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再爆发过大范围的天花,为何现在又会……”
弘历沉痛地道:“皇祖父虽然推行了种痘防治天花,但除了宫中之外,确切推行的也就八旗子弟,如今那些,都是汉人,他们许多人都不曾种过痘。”
瑕月默然许久,道:“如今得天花的人多吗?”
“病发的二十余人,还有许多人随时会病发,若全部算在一起的话,至少数百人。”弘历搁下一口未动的茶盏,起身道:“天花起症与风寒相似,当时无人在意,一直等到红肿溃破,漫流脓水之时,方才察觉是天花。如今保定府知府已经将他们圈禁在一处,上折询问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奏折上还说,那些负责看管的衙差也有好几个出现了症状。”
瑕月斟酌道:“臣妾虽不懂医道,对于天花却也有所耳闻,天花之症虽可怕,但最可怕还是它的传染性,若是不加控制,蔓延开来的,死的将会是成千上万的人,所以这件事……拖不得。”
“朕知道,朕一接到折子就立刻传了太医院所有太医,甚至连徐太医也召入宫中,他们皆说,只能防治,不能在病症暴发之后,再行治疗。所以,唯一的法子,就是趁着现在范围还不广,将所有得病甚至是可能得病的人,全部处死掩埋。相信,这也是保定知府上折的意思。但旨意一下,死的就是数百人,皇阿玛一直教育朕,要爱民如子,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朕……实在不忍心。”
“皇上仁德,乃天下万民之福,但天花之症无解,他们若不死,死的将会是更多人。”在这件事上,瑕月看得比弘历更加清楚。
弘历看着她苦笑道:“朕原是想在这里寻个清静,没想到,一来便说这个事,反而比在养心殿时还要烦恼。”
瑕月走到他身边,柔声道:“不将这件事解决了,任凭皇上去哪里都寻不到清静二字。”见弘历不说话,她又道:“若皇上实在不忍心亲自下旨杀他们,不若将他们带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以围栏围住,不让他们出来,然后每日派人送饭食还有药物过去,让他们可以有机会熬过这一关,总之控制疫情蔓延是当务之急。”
她的话令弘历深以为然,“你说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送东西去的那个人,很可能染上病症,这样一来,岂非还是有扩散开来的可能性。”
瑕月亦想到这一点,轻咬着嘴唇道:“要不然,将所有饭菜与药材都放在里面,让他们自给自足。而这,也算是皇上给他们的最后一条活路,他们若是非要闯出来,那么就只有动用雷霆手段了。”
弘历仔细思索过后,缓缓点头道:“好,就用这个法子,派神机营将士在外看守,一旦有人闯出,就立刻击毙。”
神机营就是以前的火器营,雍正末年重新组建,如今已经恢复到了数千人的规模,弘历将之改名为神机营。
此时,天色已黑,宫门已闭,就算写了旨,也得第二日才能传出去,所以弘历并未急着回养心殿拟旨。不过此事有了解决之法,他的心情无疑好了许多,在打量了瑕月一番后,他似笑非笑地道:“明明是一个小女子,为何偏偏会有那么许多主意,且经常想的比朕还要周全;使得朕现在只要一有事,就不知不觉走到延禧宫来。”
瑕月低头一笑,道:“也就是说,若是平常没事,皇上是不想会到臣妾的?臣妾怎么觉得自己有些像钟无艳。”
弘历从未将瑕月与六国之时,那位堪称传奇的钟无艳联想在一起过,所以听得她这么说,甚是好奇地道:“此话何解?”
瑕月含笑道:“民间不是有一句话,叫: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吗?皇上有事才想起臣妾,臣妾不是钟无艳是什么?”
弘历明白过来,朗声笑道:“你啊你啊,真亏你想得出来。且不说齐宣王根本就没有一位叫夏迎春的妃子,就算真有,朕相信你也比那所谓的美人夏迎春美上百倍千倍,更不要说那个钟无艳了。”
瑕月随之轻笑,待得笑闹过后,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该回去了,再过一会儿,敬事房便该送人过来了。”
弘历唇角微勾,道:“朕怎么听你这话,有些泛酸,是在拐着弯说朕这段时间没有召你侍寝吗?”
瑕月嗔道:“臣妾一心为皇上着想,皇上却反过来说臣妾吃醋,真是好没道理,罢了罢了,臣妾往后什么都不说了,省得无缘无故招来一堆的话。”
弘历好笑地看着他道:“朕仿佛就说了一句,何来一堆之数。”说罢,他扶着瑕月肩膀道:“是朕不好,朕这些日子一直没来看你,朕今日就留在这里陪你可好?”
瑕月抿嘴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弘历笑道:“怎么了,还真生朕的气了?”见她还是不说话,弘历抚着她盘成髻的青丝道:“好了,不生气了,朕今日来了可没打算走,这些日子没事,朕心里也甚是挂念,只是有时候,朕难免有些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