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随李德全准备进去时候,胤祥忽地扯住了他袖子,郑重地道:“记住我刚才说,千万,千万不要忘记。”
胤禛轻叹一声,他殷切目光中点下了头,“我记下了。”
胤禛刚一跨过门槛,立时有小太监关上三交六菱花隔扇大门,隔绝了外面严寒与冷风。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胤禛低头走至中间,恭敬地朝那名掌有天下人生杀予夺大权老人跪下。
双膝硌着坚硬金砖微微有些发疼,胤禛等了许久始终不曾听到叫起声音,他不敢抬头不敢起身,眉眼低垂间隐约能感觉到有一道锐利如剑目光落自己身上。
沉默,往往是令人惴惴不安,因为这当中你揣测不出上位者喜怒哀乐,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胤禛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不露出一丝紧张之意。
许久,脚步声响起,一角藏青色绣有蟒纹袍角出现胤禛低垂视线,不着痕迹地抬望了一眼,却是李德全,只见他手里捧了一张薄薄信纸。
看到这个,胤禛心里咯噔一下,不用猜他也知道这信上写是什么,皇阿玛对此事果然尚有怀疑。
“胤禛,你看看这封信!”头顶传来康熙威严声音。
“嗻!”胤禛答应一声,小心地接过那张薄得一口气就能吹起来信纸,借着看信功夫,他心念疾转,想着接下来该说话。
这件事,胤祥已经揽上了身,如果他此刻选择将实话说出去,不止白费了胤祥一片苦心,还会令胤祥背上一个欺君之罪,对于胤祥此刻处境反而加不利;可是若任由事件往着胤祥身上倒,他又怕后难以收拾,无论如何,他都要设法保胤祥平安,万不能让他出事。
“如何,这信上内容都瞧清楚了?”从胤禛进来那一刻,康熙目光就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过,每一个神情与身子细微变化都收眼底,“老十三说这件事你并不知情,不过朕想亲自问一问你,究竟――太子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一事你知不知道?”
说到后,康熙声音骤然严厉起来,有一种令人惊栗气息席卷了整个乾清宫,此时胤禛,仿佛一条浮狂风暴浪中小船,一个不好就会被卷入海底,永不超生!
胤禛咬一咬牙,重重磕了个头道:“儿臣不敢有瞒皇阿玛,信中所述之事儿臣略知一二。”
这个回答令康熙微微一怔,管从一开始他就对胤祥话并不信,却没料胤禛会承认得这么干脆,不禁饶有兴趣地道:“这么说来,老十三是骗朕了?”
“皇阿玛误会了。”胤禛抬起头,迎着康熙仿佛能洞悉人心目光定定道:“十三弟确实未曾与儿臣说起过此事,是儿臣无意中发现,此事十三弟至今尚被蒙鼓里。”
“是吗?”康熙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而抚着雕成龙头扶手道:“那么依你看来,信中所载之事有几分真假?”
“依儿臣愚见,信中之事无一为真,皇阿玛大可不必理会。”胤禛努力维持着声音平静,“皇阿玛是太子君父,身体发肤皆受之皇阿玛,何况皇阿玛早已定下太子为储君,太子又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是吗?”康熙脸上浮起一丝莫名微笑,起身慢慢踱到胤禛身边,“照你这么说,杭州地下那个兵器库也是假喽?”
胤禛无语,只默默地跪着,跪了许久,双膝已由初时微疼到如今麻木,双腿仿佛失去了知觉,然胤禛却不敢挪动一下。
“太子……”康熙脸上笑意从镂空窗格中照进来冬日下淡薄如雾,下一刻有微不可闻声音胤禛耳边响起,“他已经当了三十四年太子,人生有几个三十四年,始终是朕挡了这条路。”
胤禛赶紧低下头只作未闻,然心中明白,凭着呈上去两件东西,一场关乎前朝乃至大清未来国运动荡已经无可避免……
仔细问过他杭州大小事由后,胤禛退下,而就他离开乾清宫后,一位布衣老者从后堂转了出来,面有所思,此人正是被称为布衣宰相方苞,被召入皇宫后一直随侍御驾,虽不为官,却有议政之权。
“方先生,这件事你如何看?”康熙原本正与方苞说杭州地下兵器库一事,之后胤祥求见,他猜测应为杭州一事,所以就让方苞后堂听着,直到此刻才出来。
方苞取过书信看了一眼沉声道:“上面字迹真伪,草民不知,但是印鉴却是千真万确,做不了假。”
康熙重重叹了口气道:“太子……他当真如此迫不及待了吗?朕原想着朕今年五十六,等再历练个几年,他可以驾御住那帮大臣后就将大位传给他,当了四十余年皇帝,朕其实已经很累了。”
方苞亦叹道:“皇上一片苦心,可惜太子不能理解,恕草民实言,观太子复立之后行径,虽表面上言行有度,但其本心却比从前骄躁三分。”
“私造兵器?私造兵器!”康熙骤然扫落御案上笔墨,强行抑制怒火这一刻愤然爆发,“朕对胤礽一忍再忍,甚至复立他为太子,而他就是这样来报答朕,是否他眼中,大位远比朕这个父亲重要百倍千倍!”
他怒,但多是痛,亲生儿子居然想要谋自己父亲反,怎能不令他痛彻心扉!谋反是杀头大罪,难道他要手刃曾经寄予自己厚望亲生儿子吗?
方苞默默不语,此事只能交由康熙一人去决断,旁人任何插嘴都是多余,所以适才不论是胤祥还是胤禛都未对太子处置有过只言片语,胤禛甚至极力撇清书信与太子之间关系。
前朝动荡即,王府后院之中亦不太平,胤禛始一回府,立时就有下人将消息传到兰馨馆中,佟佳氏彼时尚未起身,自怀孕之后,她常感觉精神不济,性喜贪睡,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