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震怒,京都不少衙门的官员都受了牵连,或下大牢或性命不保。京都城内整天兵荒马乱的搜捕逆党,即便是大白天市面上也没什么人。众商贾所经营的店铺,酒楼,茶馆,花楼等等也都因为门可罗雀,生意惨淡而暂停营业。世家勋贵,高门大户更是紧闭门户,日夜警醒。更不用说百姓家中成天惶惶不可终日,连过日子都困难起来。整个京都在初春三月,显得萧条冷清,浑不似往日的盛世景象。
丽姐儿从绿萼口中听说外面的情形,深觉此次谋逆之祸要远比金陵那次严重的多,心有余悸,于是命人加强家宅警备,谨防小人趁虚作乱。丽姐儿还时常去青杏那里坐坐,眼看着青杏渐渐好起来,这才彻底放心。徐老太爷和鸣琴的伤势都不重,三四天就消肿祛瘀,又和以往一般。
可不管外面怎么乱,三月三眼看着就到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及笄礼还得办。
“及笄一辈子就一次,娘亲本是要给你大办的。可如今朝廷情形不好,你也都看见了,我们家不好出这个风头。到底是委屈了你,娘心里也不好过。我这辈子只你一个闺女,到最后婚事由不得我这个当娘的,连及笄礼大办也由不得我这个当娘的。”林氏很泄气。
“不过是及笄,办那么大做什么,没的招人眼红。”丽姐儿倒是不在乎这些。特殊时期要区别对待,再说那么多人的宴席,置办起来也怪累人的。只招呼亲戚围坐一起吃顿饭就是了,没必要那么铺张。
林氏瞧丽姐儿满脸的不在乎,心下舒坦了些,与丽姐儿说起了赞者的人选。
“你在京都也不怎么走动,没什么交好的朋友。想请赞者。到现在都没个人选,亲戚中也没有与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林氏问道。
丽姐儿及笄。正宾请的是广安侯夫人。且不说人家因为丽姐儿的婚事帮了不少忙,与姑母的情份;就说人家福禄双全。又是个好结交的性子,徐家巴不得的。赞礼请的是丽姐儿的姑母,一品伯夫人,都是亲戚,自然没什么好推托的。只赞者不好请,丽姐儿这些年都没结交什么朋友,在京都还是人生地不熟的。
丽姐儿只犹豫了一瞬。就笑着道:“请王家小姐,王如珍,她必定愿意的。”
“你何时与她有交情了?”林氏奇怪道。
“当年一同选秀,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虽没怎么说话,却觉得此人可交。”丽姐儿笑着道。
林氏听丽姐儿如此说,也没拦着,毕竟快火烧眉毛了,林氏不想女儿的笄礼不完满。
及笄礼那天该穿的衣服。该用的笄,簪,钗冠也早都准备好了。因为宴席摆的不铺张,操办起来也不麻烦,只备了几桌宴席就尽够了。
丽姐儿在最短的时间内给王家送了帖子。王家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回了帖子。果然王如珍欢喜而痛快地应了丽姐儿及笄礼中做赞者,在及笄礼那天带着厚礼,早早地到了。
王如珍这两年长高了不少,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却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她一身淡紫色衣裙,意外地将其衬托的很高挑,到有几分亭亭玉立的样子。
“我以为你会因为刘嫔与我过不去,没成想你居然主动与我结交,还让我给你做赞者。你果然是个不简单的,我们当年一起选秀的众秀女议论起你时,都这么说。”藤萝小筑中,只丽姐儿和王如珍一起说话。
“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哪里是诸位口中的伶俐人。要我说,你才是那个不简单的,看的通透,八面玲珑。”丽姐儿笑着道。
王如珍会意地笑笑,不再说话。
王如珍是个很实际的人,这样的人注定在以后的日子里会过的舒心。她知道能要什么,该要什么,怎么能更上一层楼,却也不会妄想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丽姐儿与她结交,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会有几分自在。
林家一家与沐恩伯苏家一家也都早早来了,好几辆车载着厚礼,让林氏很有面子。苏家的两个儿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与丽姐儿的几个弟弟玩的欢。舅母家的大姐儿才两岁多,乖巧可爱,一直在田氏的怀里,动也不动。田氏这两年一直没动静,这让林夫人何氏没少发愁,婆媳关系紧张,时时刻刻不自在。毕竟是亲外孙女的好日子,何氏不想让女儿一家不得安宁,却还是对田氏显露出几分厌恶。
三月三这天,天气意外地晴朗。虽然空气中还有一抹凛冽,可春的气息还是初露端倪,弥漫了天地。
这天丽姐儿精神很好,她始终笑眯眯的,对于有点肃穆的及笄礼没有太多的敬畏,只将其当作是一场玩乐郊游宴。
吉时到,丽姐儿由丫鬟们服侍着,身着月白色的常服,披头散发地走到香案前,跪在软垫上。
沐恩伯夫人做为赞礼,读完祝词之后,就退回了原处。广安侯夫人则为丽姐儿梳头加笄。
丽姐儿所用的笄,簪和钗冠都是曾祖母,祖母和娘亲当年及笄时用的。皆是有年头的古物,质地虽不同,却价值不菲。就如头上的笄,乃是象牙所制,颜色乳白,细致光滑。
广安侯夫人为丽姐儿梳好头,加好笄,高声吟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丽姐儿随丫鬟们退下去,换上青碧色的襦裙,出来面对父母,行跪拜之礼,感激父母生养之恩。
广安侯夫人除掉礼姐儿的发笄,为她簪上了金镶玉簪,吟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服。”
丽姐儿再次随丫鬟们退下去,换上了深绿色的服饰才出来,与长辈们行跪拜之礼。表达她对长辈们的敬意。
广安侯夫人再一次给丽姐儿加了钗冠,又说了好长一段吉词,及笄礼才算正式结束。丽姐儿笑着环顾四周。发现林氏正偷偷地抹眼泪,心疼地露出一个微笑。
及笄礼结束了。酒席开始了。
丽姐儿连忙回了藤萝小筑,换了衣服又随长辈给诸位宾客敬酒,众人都欢欢喜喜的,什么烦恼都先抛在脑后。
“到底委屈闺女了。”林氏瞧着几桌的宾客,轻叹了口气道。
“都是乱党闹的,要不然也不会这般寒酸。”徐燕附和道。
正这时,门房有人来传话道:“安国公府知道小姐今日及笄。派人送了贺礼来,就在门口呢。”
“不中用的,拦着做什么,还不快请进来!”林氏连忙道。
“安国公有心了。丽姐儿脸上也有光。”徐燕笑着道。
林氏也笑,听徐燕说的话心里别提都舒坦了。要知道赵晏殊前些日子刚奉旨回京,就遇上了逆党作乱,帮扶了徐家女眷一把,就被皇上派去剿灭逆党去了。现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还想着派人给丽姐儿来撑脸面,这样的女婿已经很难得了。
何氏听着徐燕与自家女儿说话,你来我往,别提多近乎。倒是儿媳田氏,只顾着带孩子。一句话都不说,好像没了嘴的葫芦。何氏不动声色地瞪了田氏一眼,田氏没发觉,倒是林氏察觉了。林氏心里摇摇头,即对田氏不满,也对娘亲露骨地表现不悦。
来徐家送礼的是安国公府的总管,此人若是不自我介绍一番,众人都会当他是个饱读诗书的文士。此人不过四十多岁,清秀儒雅,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风骨。
“到底是国公府,曾侍奉过先大长公主,底蕴不是我们侯府能比的。”广安侯夫人赞叹道。
广安侯夫人都如此说了,徐燕就更不敢说什么了,倒是林氏有些忧心,觉得自己给丽姐儿置办的嫁妆怕是太俗了。总的来说,不过是投了大笔的银子,好像以钱压人。
“国公爷公务繁忙,不能亲自道贺,特派小人带着厚礼来,还望老太爷见谅。”安国公府的总管姓谭,众人皆叫一声谭总管。
“皇命所托,人之常情,客气客气。”徐老太爷笑着道。
等到礼品交接完,徐老太爷又热情地留了他们喝酒吃饭,直闹到晚上,才放人回去。
一直在徐老太爷身边的欢哥儿找了机会偷偷与徐老太爷道:“曾祖父,那人是个练家子,且擅长使剑。”
“何以见得?”徐老太爷问道。
“那人的右手虎口处都是茧,我们师傅说过,这是常年使用兵器才会有的。”欢哥儿笑着道。
徐老太爷摸了摸欢哥儿的头,满心欣慰。
“娘,女儿知道您急,女儿也急。可子嗣是靠机缘的,你总这样和弟妹过不去,到头来两面为难的还是弟弟。”林氏找了个机会劝何氏。
“田氏再不好,那也是皇后娘娘赐婚的,凡事留一线的好。”林氏递了杯茶给何氏道。
“你说,给你弟弟纳个妾如何?”何氏与林氏商量道。
“娘,我们可是正经人家,断不能嫡庶不分的。你若是真动了这心思,且不说将来家宅不宁,叫人瞧了笑话,田家也是要闹的。”林氏连忙道。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丽姐儿都要嫁了,可你弟弟还无后呢!”何氏这回是真急了。
林氏又道:“这事您跟爹爹商量过吗?弟弟又愿意吗?”
何氏顿了顿才道:“这都是后院女子的家务事,与他们男人家商量什么。”
林氏一听,心里有数,知道何氏起心思是单方面的,连忙道:“娘,就再等等,这些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
“田氏若是贤惠,就该给你弟弟张罗着纳房妾,哪里还用我这老太婆费心。”何氏恶声恶气地道。
“娘,我们都是女人,您这又是何必呢。”林氏有点同情田氏了。
事后,林氏越想越觉得此事得跟弟弟通个气,就连忙将弟弟找了来,私下里谈了一番。
林琅玕听到此事,也只能苦笑,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娘逼的紧,她也不容易,我怎么都不忍心弄个不相干的人回来,伤了她的心。”林琅玕道。
清官难断家务事,林氏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是倾听了一番弟弟的牢骚,算是让林琅玕暂时喘了口气。
丽姐儿及笄之后,皇帝又接连发了几道皇命,无外乎是查抄逆党,知情不报者诛九族,举报者加官进爵等等。丽姐儿是不知具体情形的,只知道到了四月京都安宁了下来,不再戒严,商铺也都开了门,重新开业。世道似乎又瞬间变的清明起来,前段日子的动乱不过是一场闹剧。没人在意那么多逆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乎也没人查出来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春风浮动,柳枝摇曳,本是踏青的好日子。可大多数人都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思,竟无人敢无忧无虑的赏玩。笑话,平地起风云,万一荒郊野外地遇见逆党,那岂不是小命不保。
丽姐儿照旧如往常一般,睡到自然醒,先去看看青杏的伤,再去朝夕堂。处理完家事,又与高嬷嬷闲谈,最后盯着大红的嫁衣,思绪飘的老远。
“小姐可要喝茶?”一道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丽姐儿的胡思乱想。
“你怎么来了!”丽姐儿一转头,看见青杏正微笑着站在面前。
“奴婢都好了,自然要回来当差。白女医刚刚都瞧过了,说全好了。”青杏笑的甜。
“还是将养一段日子的好。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天你流了那么多血,还是该好好歇着的。”丽姐儿道。
“总躺着,筋骨都松了,身子使不上力气,也怪难受的。”青杏笑着道。
青杏自有了意识之后,就知道丽姐儿为了她花了不少银钱请医开药。细细算来,都有好几十两了。虽说这些钱对丽姐儿不算什么,可青杏知道,好几十两,都能买十个她了。谁家还能对奴才这般掏心掏肺,死了就是死了,再买新的就是。青杏原本就对丽姐儿死心塌地,如今更是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