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微服暗查

福陵郡蒲熙县。

县衙正堂之外。

青衣男子袖着手,仍然坐于马背之上,似乎并没有将这小小的一县之衙放在眼里。

“小子,下来吧,”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张国彪心中底气稍足,言辞间便不那么恭敬了——倒是想好好瞧瞧,这小子到底有几斤几两,是何来路。

对于他此种心思,青衣男子自是胸有成竹,却也不道破,自马背上跳下,走到雨儿跟前,细声叮嘱道:“到了堂上,只管照实说,余事有我。”

“是,公子。”听了他的话,雨儿有如得了颗定心丸,轻声应承。

“升堂——”衙门里传出役差的高喝,张国彪斜瞥青衣男子一眼,哼了一声,高高仰起下巴,先行迈过门槛,青衣男子浑不介意,等一众差役都进去了,方才领着雨儿及她的双亲缓缓步入。

“小民蓝田壮/民妇蓝刘氏——拜见大人。”

两个老实巴交的乡民叩首及地。

“民女蓝雨,拜见大人。”

“嗯,”上首坐着的县令摸摸胡子,拿过惊堂木刚要拍下,眼角余光瞅到昂然而立的青衣男子,先是一怔,继而大怒,“何方刁民,竟敢见官不拜!”

“在末并非白衣,”青衣男子面色不改,“有举人功名在身。”

县令一怔,当下狐疑地瞅了瞅青衣男子,见他通身气度不凡,显见得确实读过书的模样,拿起一只手来,放在唇边,掩饰地咳了一声:“既如此,站下一旁听审。”

青衣男子侧身立于一旁,不再言语。

“啪——”惊堂木响,县官开始问案,“蓝田壮,你因何至此?”

蓝田壮满脸怯懦,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衣边儿,额头冒出微微的汗,两片嘴唇直打哆嗦:“草民,草民……”

“回禀老爷,”倒是雨儿,大着胆子开了口,“是这几位差役老爷,欲将雨儿卖去窖子,抵交税银……”

“税银?”县令听得这两个字,却是牙痛般咝了口气,“你们,欠了多少银子?”

“十,十六两……”

县令抬起手,抚了抚额头:“多久了?”

“两,两年……”

“为何拖欠至今?”

“大人,”蓝雨重重叩头及地,“民女家中仅薄田两亩,每年产出粮食,只够一家人勉强度日,少有盈余,但官府每年征税,四两有余,历年以来,爹爹卖了祖屋,又自燕云湖中采摘莲子莲藕入城贩卖,也不过获利一二两,就算全交给官府,也不抵税银……”

青衣男子清楚地看见,她每说得一句,那县令脸上的肌肉便抽上一抽,及至说完,县令眸中已有叹息之色。

“大人,”旁边的张国彪瞧情势不好,上前一步道,“十六两税银,可不是小数目,兄弟们的薪俸,已停发两月……”

堂上一时陷入沉寂。

钱啊,都是钱惹的祸。

青衣男子阖上了双眸。

县令催收税银,是无可奈何,差役逼迫百姓,也是无可奈何,百姓走投无路,更是无可奈何。

“县令大人,可否听在下一言?”青衣人踏前一步,已经收了先时那份凛人之气。

“嗯,你说。”

“请问县令大人,今秋还欠府衙多少税银?”

“两千六百四十二两。”县令于此节上,倒是记得异常清楚。

这么多?青衣男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限令何时交齐?”

“二十日后。”

“甚好,”青衣男子眸中微亮,“不知县令大人可否宽宥蓝家拖欠税银之罪?”

“这——”县令闻言,却沉吟起来,目光只在青衣男子身上流连往返——他不是张国彪那起蠢人,自是瞧得出,这青衣男子绝非寻常人等,只是若贸然开了此例,只怕再遇上其他的拖欠税户,就难以说话了。

青衣男子瞅着他忽明忽暗的面色,心下已明白数分,微微一笑:“若在下愿替县令大人往郡府走一趟,替县令大人及蒲熙全县,免了这两千银子,不知县令大人……”

“什么?”那县令口-唇大张,下巴差点掉地上——两千六百余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人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县令大人可是不信?”青衣男子却是一脸定然,近前两步,从怀中摸出个青布包裹,轻轻放在案头之上。

县令满脸狐疑,拿过包裹打开看时,却见里面放着一份加盖吏部、户部两堂堂印的文书,并一枚方方正正的印信,当下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县令大人,告罪告罪。”青衣男人收起包裹,冲目瞪口呆的县令一抱拳,洒洒然而去,旁若无人地走出衙门。

好半晌过去,堂上一干人等方才回过神来。

“大人,”张国彪一脸迷惑,“您,您怎么就,这样任他走了?”

“蠢货!”县令狠狠瞪他一眼——都是这个没眼色的东西,让自己今日白开罪了一个京官,若那京官不记仇还好,倘若记仇……只怕自己仕途堪忧。

莫明其妙挨了上司的责骂,张国彪满脸茫然,正想硬着头皮追问,却被瘦衙役给拉了开去。

再看看还跪着的蓝氏一家,县令只觉头大,想了想,决意卖那青衣男人一个顺水人情,当下温言道:“蓝田壮,本官怜你家贫,今年的税银,暂且减免,你这就携妻带女,回家去吧。”

蓝田壮平白得了这个大恩典,喜之不尽,冲着县令连连叩头,啼泪交加:“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县令摆摆手,看着蓝家三口相携离去,遂令紧闭衙门,退入内堂,思谋自己的事去了。

再说青衣男子,出浦熙县衙之后,依然骑着瘦马,慢慢地朝福陵郡府衙的方向走,沿途多见差役催逼税银之事,虽不如张国彪等人强雄,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且有那贫寒之家,将锅碗盆盏等器用之物,都拿来折变了税钱,看着情形着实凄惨,却哪里是他能够救得过来的?

遥遥忆起那个坐在御书房中,眉目温婉的女子,青衣男子心中不由生出几许感慨——娘娘,您让下官微服暗查,查的,可是这些?

至第三日正午,青衣男子终于进了郡府所辖之地,但见长街两侧,倒是店铺齐整,虽仍有公差催收税银之事,但却不见店主们如何作难,想来到底是一郡郡府所在之地,物富民丰,经营获利颇多,所以倒能支应。

青衣男子并无心多作停留,取道直奔郡府府衙,及至门前,盯着大敞的堂门看了片刻,方才翻身下马,徐步上前。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一名衙差迎上来,神态举止倒不显倨傲。

青衣男子笑笑,从袖中摸出名剌递上:“在下单陇义,请求拜见郡守葛大人。”

“单陇义?”衙差目光微凝,朝那名剌细看了看,点点头,“既如此,请单公子在此稍作等候。”言罢,即拿着名剌转身进了府门。

单陇义笼着双手,目光往四下里扫了几扫,但见这衙府虽然齐整,却并不奢华,廊下几根柱子上的油漆略有些脱落,露出内里暗红的木质。

“单公子,请随我来。”正沉吟间,衙差的声音已然传来。

单陇义回头,跟着他进了府门,穿过大堂,自侧边儿入二堂,直至侧厢花厅。

“单公子,请用茶,郡守大人正在更衣,稍后便至。”衙差打了个签儿,请他入座,又奉上香茶,这才走到一旁,目不斜视,垂首而立。

见一个衙差竟如此遵矩守礼,单陇义心中暗暗纳罕的同时,也不由起了几分敬服之意——看来这葛新,至少是个贤德之臣。

少顷,一着简便官衣的中年男子自侧门而入,见了单陇义,也不怎么吃惊,上前拱手一礼:“尊驾是?”

单陇义起身,目视中年男子,但见他额上已起了三条皱纹,面色沉黯,样貌极是普通,可一双眼睛却是难得的清澈,看不出丝毫尘欲之念。

他也不着急道明身份,深深躬腰还礼:“在下单陇义,见过郡守大人。”

“单公子请。”葛新倒没有丝毫小视他的意思,侧身入座,目光坦荡地看着他,“不知公子投帖相见,有何见教?”

单陇义笑笑,也不答话,只抬起手来,在桌案上慢慢地写了一个字。

葛新脸上的笑收住了,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浮出。

“曹庆。”他不再追问,却转头叫了一声。

“大人,有何吩咐?”那立于一旁的衙役闻声上前。

“你且出去,关闭内外府门,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出入。”葛新神情沉稳,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是,大人。”曹庆去了,整个二堂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单陇义啜茶的细微响声。

“说吧,”葛新一只手搁在桌上,双眼看定单陇义,“你到底,是什么人?”

单陇义放下茶盏,直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青布包裹,递与葛新。

葛新接过,打开看了,脸色微微一变:“户部新任命的员外郎,为何本官没有接到吏部的行文?”

“那是皇后娘娘给压了下来。”单陇义定定地注视着他,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神情的变化,“娘娘的意思,是命下官细细暗访,查明一切究竟,据实回报。”

“皇后……娘娘?”葛新吃惊更甚——细细回想自己几次进京陛见,都不曾与这位皇后娘娘谋面,虽然京中早有传言,说皇后每往明泰殿,与皇帝一起视治国事,但,直接任命六部官员,甚至插手吏制,这,这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再则,自己与皇上所谋之事,份属机密,若皇后娘娘也知道,断然不会在此事派出个单陇义来“搅局”,倘若她不知道,那自己又该如何对待,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钦差大人”?

思及种种,葛新一时竟愣在那里,作声不得。

单陇义又开始啜茶,也不去催促他——福陵郡税苛之事,早在葛新就任郡守前,便已经日益严重,且成了福陵及周边数郡的痼瘤,想要一朝一夕根治,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他催,也毫无用处。

何况,葛新聪颖,他单陇义可也不傻——似葛新这种清正耿介的官员,任职三年仍无建树,也不革除旧弊,只怕其原因并不止积习难改四字那样简单,这内里到底牵涉着什么样的利害,他单陇义虽不敢轻下言断,却也能隐隐闻出些气息。

他要等待。

等待葛新完全地相信自己。

等待他自己道出缘由。

然后,他们才好一起联手,做他们该做的事。

葛新沉默着,时而瞅瞅这个声色不动的年轻人,时而看看门外那青灰色的天。

终于,他拿定主意,淡然道:“单大人自京中来,路途遥远,想必是累了,先请入后院厢房安置,沐浴用饭,不知单大人意下如何?”

“也好。”单陇义笑笑,放下茶盏,神情优雅地站起身来。

两人出了花厅,步入后院,但见几架南瓜下面,竟种了三四畦碧绿青葱的小菜,单陇义脸上浮出笑容,随口道:“葛大人倒是好雅兴。”

葛新也笑,口中却自揭其短:“概因府中经费窘困,某实感无奈,只得想办法节省些个,能抵数文,便是数文吧。”

“单某一路行来,见各县多有衙差催收税银,想来府衙每年收入颇丰,如何还说经费窘困?这倒颇令人不解。”

葛新一声苦笑,并不答言,在一间厢房前停下,伸手推开房门:“府衙简陋,还请单大人将就些个。”

单陇义却毫无鄙色,坦坦然入内,果见一桌一榻一几之外,再无别物,的确颇为简陋,他也不以无意,洒然笑道:“清爽之至,甚合我意。”

“如此,葛某先告辞了。”冲单陇义一抱拳,葛新不复他言,旋即退出。

合上房门,目送葛新渐行渐远,单陇义这才走到案边坐下,变戏法般从衣袖中摸出简单精巧的文房四宝,在桌上铺置开来。

手提墨笔,面对如雪素笺,单陇义沉吟良久,却始终难落一字——

税苛严重,民生艰难,可县衙府衙,县令郡守,都说经费捉襟见肘,那么,收上来的税款,到底去哪里了呢?

在来福陵郡之前,他也曾查看过户部的帐册,内中记载得很清楚,福陵郡每年税入十万钱,折合白银一万两,与其他各郡相较,只是下游,而他一路看来,福陵郡下十余县,每县税银两千两计,也有税银三万余两,如果上交户部的,只是其中三分之一,那么其余的三分之二,却去哪里了?

如果这大笔银两不在府衙,也不在葛新手中,却是由谁掌控着?

单陇义越想,越是惊心,索性在屋子里踱起步来,直到窗外的天色由青灰转为昏黄,直至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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