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乖乖地向他服个软,他就会把她从天牢里接出来,只要她说一句,不想他纳妃,他立马就废除旨意,他的心,她难道还不明白吗?他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很久以后,天山那一场生死之战,她的剑毫不留情地穿过他的身体,誓要与他同归一刻,他才恍然大悟,他们之间的怨恨有多深。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误会太深,已无从说起。
他不该故意冷淡她,让傅绝有机会带走她的。
他正在批阅奏折的时候,水伊儿突然闯了进来,她说,今夜会有人劫天牢。他将信将疑,却还是忍不住赶了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她要离开,他很生气。可是看着她若即若离的身影,他突然地有些害怕她真的会离开。
他想要开口挽留她,可一出口却成了不冷不热威胁,“朕给你一次机会,回来!否则……别怪朕心狠手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傅绝那只放在她腰间的爪子太过刺眼,他无法冷静。
她顿了顿,冷笑出声,“呵呵……为什么要留下?”语罢,头也不回亲昵地攀着傅绝的胸膛,乘风而去。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冻成冰雕,只能死死地盯着远去的二人,难以置信,气急攻心,走火入魔,下一秒吐血晕了过去。
兴许是之前以身试毒留下的后遗症,他必须每天服用抑制余毒的药物,而这次他为了追她忘记了服药,遭余毒反噬,身体向来硬朗的他居然病倒了,整整昏迷了半个月。
当他醒来之时,才猛然惊觉,她是真的走了!而且马上就会成为昱国的皇妃。
他不信,她会这样对他,抛下堆积的政务,马不停蹄地千里迢迢去寻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
只要她肯跟他回来,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在乎,什么都装作没发生,只要她肯跟他回来……
而她却说,“凌帝怕是认错人了,本宫是昱皇的皇妃,乃昱国人,根本不认识你。请你放尊重点!”
她又来这招,以为装作不认识他,就可以了事吗?
“皇上,今天可是臣妾的大喜之日,快把这个人无礼之人赶走!”她竟然当众向别的男人撒娇柔情似水,妩媚多娇,对他却是如此冷漠绝情。
他怒了,“言芷珊!朕已经道过谦了,你还想朕怎样?难道你真心想一辈子跟着这个男人?”
她脱口而出,“没错!本宫是他的妃子,自然是他的人。”
“他的人?”刺耳的字眼听得她抓狂,“言芷珊,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要跟着他,今生今世!绝不后悔?”
“今生今世,绝——不——悔!”
此话一出,他浑身一震,一股失落感将他包围,他紧握着她的手掌松开,陨落……
“哈哈哈……咳咳……”他不禁捂着胸口强忍着胸口那股汹涌澎湃的热流,他最后一眼经过芷珊清冷的身影,悲痛,绝望。
“主上,你的内伤……”守护侧身的离朔不禁脱口而出。
“走——这里没有朕要找的人。”他落寞地转身,低沉沙哑的嗓音那样虚弱,沉重的步伐隐隐有些不稳。
他已经做到这个程度了,而她却还是如此绝情……
他第一次感到无助,他是真的失去她了,而她,如此残忍而狠心地背叛了他!他开始恨她,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心底不甘的残念让他无法释怀,直觉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
生性多疑的他,开始命人暗中调查,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查出什么,可就是不甘心。终于还是让他发现了这其间的端倪。
原来,在昏迷期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好绝妙的一招设计!他这才幡然醒悟。水伊儿告密是如此的及时,偏偏赶上他喝上官钰临走前给他备的调理内息的药之时。连他赶到护城河的时间都拿捏得那么好,正好让他撞见她的逃离。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他昏迷一个月之内竟然没有人将他吵醒……
那么多的巧合连在一起也着实太不巧了!
可是,偏偏那个背叛他的人竟然是离朔!还真是讽刺,跟在他身边十多年的两个人都背叛了她,宁芙袖如此,离朔亦是。当真叫他失望透底,这个世上他还可以相信谁?
“离朔啊离朔,你可有话说!”
“属下无话可说,一切但凭主上处置!”离朔连解释都省了,从容赴死。
“冰焰之域容不下叛徒……”他终究还是没有杀了他而是废了他的武功将他逐出冰焰之域。他知道是在故意隐瞒什么,而他成全了他。因为那个能使得离朔誓死维护的人只有一个。
旖姝也参合了这件事,她是义父临终前的托付,这件事,只能就此作罢。他成全离朔也是成全他自己的私心。
他还记得水伊儿临走时的挑衅,“陛下必定恨我至极,没错,这一切是我设计,但是陛下你得接受这个现实,若是言芷珊当真心底有你,相信你,又怎会被我这些小伎俩给骗到!说穿了,她根本就不爱你!”
“闭嘴!”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颠倒是非的女人,犹如被戳中心底藏得最深的痛处,他不敢再听下去,他将她发配军营成为最为卑微低贱的军妓,他要她生不如死!
次日,他便收到言芷珊的书信,“念君千遍,意难平,爱恨成仇有尽时,腊梅花开,天山之巅,死生决,与君了却前尘事,不见不散。”
好一封决战书,她要与他决一死战?
苍茫天地间,孤空一碧。天山之巅,千里冰霜,万里雪峰。白雪覆盖的世界,空气里透着渗入骨髓的寒意。他淡然赴约,抚琴等待她的到来。琴声悠扬,迂回在浩瀚无限天地之间,冰泉冷涩弦凝结。
她说,“你到早了。”
是啊,他等她很久了,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
“你约我,只是为了与我决一生死?”他话中有话,似乎想要跟她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冒出了这样一句。
“不是。”言芷珊胸中冷笑,不解他此刻的优柔寡断。
他冷冽的眉锋不禁一动,心底还在期待着什么,却被她下一秒的话打入冰窖,“还有‘四象乾坤图’,你还打算隐瞒吗,我知道它就在你手上。”
又是“四象乾坤图”!
“‘四象乾坤图’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
她冷声答道:“那是自然。绝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替他拿到手。”
“绝……”好亲昵的字眼,“呵呵,又是傅绝……”他怅然一笑,袖中的掌心不禁握紧发出咯吱脆响,唇角扬起一丝戏谑冷笑,“那么你以为你能够胜得了我。”
“试了便知。”语罢,她寒眸一闪,顷刻间,腰间的软剑出鞘,朝他毅然不动的身躯刺去。
她招招狠绝致命,她是真的打算杀他,他反手接住,她的一剑,指尖夹住锋利如冰的剑刃,僵持住,剑气的碰撞,发出吱吱嘶鸣。
她错愕,“为什么不出手?”她的剑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露出袒露的胸襟,一个玲珑精致的小香囊自他衣襟骤然陨落,猝不及防撞进二人的眼帘。
半响,他沙哑的嗓音,沉重沧桑而带着磁性,深入骨髓的追问,“事到如今,我再问你一次,如果我们之间没有所谓的仇恨,你可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其实……”
“哈哈哈……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仇便是仇,恨便是恨,你我之间,覆水难收,不共戴天。”
这就是她的答案,“好个‘覆水难收,不共戴天’,那之前的一切又算什么?难道说……你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得到‘四象乾坤图’?”
她眼神冷漠冰冷,不削一顾地嗤笑道,“是你自己自作多情,我从未真正爱过你,至始至终,从来没有!如你所想,接近你就是为了‘四象乾坤图’,对付你这样天生疑心重的男人,若非不折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你又怎能轻易上钩。”
“原来如此——”他身形一顿,支撑剑刃的指尖一颤。“砰——”一声剑鸣,长剑被震裂,断作两截。
冰冰死了,她会为了她报仇,不惜一切代价,孩子死了,她也会为了给他讨回公道,拼尽全力,那么他呢?他总是被遗忘在最角落,亦或是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这一刻,他心死如灰,即便他告诉她冰冰不是他杀的,也于事无补,她的心里没有他了……
剑已断,她聚气于身,寒风在风雪之间肆谑得愈加猛烈,半空中,她凌空旋舞,翩然身姿宛若仙子。‘雪魄十三式’每一招都美得窒息,最后一招称之‘雪刃之舞’白绫幻化成一道凝固成冰的利刃,刺向他的心脏。
彼时,他收回了笼罩浑身一层无形的气流,任凭她的剑气化作利刃穿过的他的身体,刺入他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挡,为什么你不出手,为什么……我会杀了你的!”言芷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这一刻彻底的惊惶失错让她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呐喊质问。
“有些话埋在我心底很久,却不知是不是该告诉你,又如何告诉你……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你知道真相,一切会有所不同。”他偏执的目光,如鹰犀利敏锐,想要从戳穿她冷漠的外衣,一声声质问霸道而决绝不容置疑与拒绝,“我不信你从来没有认真过!你刚才所说都是假的,对吗?不然你不会拼尽全力要与我同归于尽,只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
“呵呵……“言芷珊一声冷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眼角都湿润滚烫了,“我们之间的信任,难道不是你亲手摧毁的吗?”
他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却也等到他明白便有人来报,前方战事告急。
“是你做的?”他脸上瞬息万变。
“没错,是我命人将你不在军营之事散播给西寻国守将的。你想轻而易举吞并西寻国现在恐怕没那么容易!”
真的是她,她背叛了他,“哈哈哈……朕错了……你的心底只有他……”为了傅绝,她所做一切都是因为傅绝,来到他身边也是因为傅绝,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他骤然仰天一笑,对于胸前不断泛滥肆溢的血液,视而不见,仿佛失去知觉的鬼魂般踉跄踱步向她逼近,温热的气息倏而徘徊在她耳根,那是来自地狱的魔音,轻柔如绒,穿过浩瀚苍穹,越过千山暮雪,凝固成冰,“这一次,朕将命放在你面前任你肆意夺取,因为过了今天朕的命里、眼里不再有你,朕不会再给你机会杀朕……咳咳……”一口鲜血从他唇边溢出,炙热如火,他竟咳出了血。
这一刻,他不想见到她,恨不得她立刻消失。
他说,“你想知道四象乾坤图的下落,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它就在抚扶摇琴夹层中,只要你斩断扶摇琴便可得到你要的……”
她果决地斩断了延续他们的感情的扶摇琴,“砰——”一声裂帛之音在天山之巅猝响,琴身霎时断作两截。他背对她,捂着胸前泛滥的伤口,渐行渐远。
“言芷珊,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他的心底默默念道。
他负伤连夜赶回军营,收拾残局,西寻他志在必得,她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他了吗?他逼迫自己忘了她,身边之人谁不准再提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名字。
但是她却又不合时宜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来做什么?
他淡淡回眸,隔得远远的距离,陌生的望了她许久,才渐渐走近,深邃的冰眸若有所思,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是你。”
“嗯嗯,是我。”她一个劲儿的点头。
他的嘴角猝然扬起一丝嗤鼻冷笑,“哼,你来做什么?怎么,这次不决一死战了,改下毒了?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不——不是的——我——”她不敢直视他的眼,拼命摇头,话噎在喉咙,想要解释什么,却被邢旖姝率先一巴掌扇去,打断了她的话。
“凌哥哥,还跟她废话什么,她是昱国的皇妃,来这里肯定是刺探军情的,绝不能放过她!”
“主上明鉴,我想姑娘不是来下毒刺杀主上的。”
对于邢旖姝和绿凝怀着什么心思,他都明白。他负手而立,目光冷漠扫过她,触及到那一抹期冀的柔光,心底闪过讽刺,这样看着他做什么?
怎么了言芷珊,你是后悔了呢,还是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可是他不会再给她机会了,薄唇轻启,冷漠的字眼,一字字从他嘴里风轻云淡说出,“五十军棍,贬为军奴。朕倒要看看傅绝会拿什么来赎你。”
“什么?”绿凝又想为她求情,“主上——”
“一百军棍!不必再言!”语罢他拂袖而去。
他想要给她个狠狠地教训!
但是……一百军棍,会不会太过?不知怎么的,他没骨气地又折返了。他隔得远远地看着她受完那一百军棍,心底独自忍受着煎熬。直到,一个胆大的小兵竟然用脚踢言芷珊,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朕有准你踢她吗!”冰冷的语气着实把那小兵吓得不轻。
“没——没有——”
“既然没有,刚才怎么踢的,一会儿让人怎样十倍踢回来!”他都没忍心伤她半分,这厮竟然踢她!他一身怒气,抱着她回到自己的营帐,亲自给她上药。
过了一会儿,她醒来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他手中的笔一顿,遂即道,“死不了,让你失望了。”
她说:“既然身上的伤没恢复,何不放下手中军务,好好休息。”语气里的温柔让不禁心底一暖。
半响,他放下手中的兵书,缓缓道,“朕是该休息了,只是你霸占了朕的床。”
“啊?”她讪讪地从床榻上下来,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他没有理会僵在中间一动不动的芷珊,自顾自的褪下外套,正欲就寝。
“那我睡哪里?就算是人质也得安排个睡觉的地儿吧。”言芷珊羞涩地侧着脸,小声支吾。
“按规定军奴没有床位。”
她有些惊讶,一脸委屈地扫了眼冰凉刺骨的地面,不由得一个寒战,扭头便要走。
“你要去哪儿?”
“我去绿儿那儿和绿儿挤一挤。”她挤出一个笑来。
“谁准你出去了!”她就那么不愿意跟他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嘛?那双注视着她的冰眸底烧着熊熊烈火仿佛顷刻间便可将她吞噬。
“我……我不出去,我睡哪……”言芷珊突然觉得夜潇凌是在故意刁难她。
“凳子或是地上,自己选。”他冷冷甩下一句话便裹着毛毯背过她,佯装入睡。
许久,她还是识趣地选择了又窄又硬的凳子。他隐隐感觉她的视线,却还是不想回头,等到她睡着了,他还醒着。
他缓缓起身,复杂地看着她冻得全很发抖,缩成一团的娇弱身躯,他为她盖上了毛绒绒的毯子,她却猛然间抓住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冻得泛白的樱唇梦呓连连,“不要离开我,不要……”仿佛梦到了什么伤心的事,一滴泪自她的眼角悄悄陨落。
他无可奈何,任由她这样抓着,她的手很凉,柔荑冻得发紫,手掌情不自禁地拂过她微蹙的娥眉,想要替她抹去那一抹伤痕。
言芷珊,你的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言芷珊,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言芷珊,我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