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一脸忧虑,说道:“兄弟,这可不是小事啊,我们可以将洞中死掉那名兄弟的帐算在他们头上,现在追去杀掉他们还可搏上一搏,最起码比帮敌人杀掉自己人的罪要轻些。”众人也都点头称是,萧云苦笑道:“他们怎么说也是曾与我们并肩杀敌的兄弟,虽然他们欺负弱小甚是不该,但我错手杀人却也不对。事已至此,大帅那里我会照直明说,若真是死罪,也怨不得别人。你们赶紧散了,不会找到你们头上的。”
众人闻言却都不走,默然围在他身旁。突然躲在墙边的那名栗发女子发狂冲出,手持金色小剑尖叫着扑向温承。温承闪身躲过,高声叫道:“你干什么,我们是在搭救你们。”另一名女子抢上前去,想要拉开那名栗发女子,但那栗发女子力气大得超乎异常,甩开来拉她的女子腾身又往温承扑去。
萧云抢前一步,一掌拍在那栗发女子颈后,那女子应声昏倒,他对另一名女子说道:“你找来衣衫穿上,我送你们逃出城去。”转头又对温承与一帮同伴说道:“反正我已犯下大错,也不怕多这一事,你们赶紧散了,这女子已经有些疯狂,我送她们出城逃走。”
众人还是默然无语,其中一名同伴说道:“校尉郎,咱们都是江湖中人,虽然做些无本买卖陷进大狱被征调来这鬼地方,但锄强扶弱本是份内之事,我跟你去。”说完站到萧云身旁,另有一人也站过去道:“在下‘草上飞’刘行欲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大哥既然跟萧校尉去,在下自当跟随。大家要是与我一样无牵无挂,不妨随校尉郎行这义举,若是家有牵绊,赶紧就此散去,大家依然是一起洒过血的好兄弟。”
又有一人接口道:“大哥和三弟都随校尉郎去,在下‘八臂哪吒’朱彤自然也跟上。”说完并肩站到萧云身旁。余下众人对视无语,温承说道:“事不宜迟,其余的人赶紧散了。”又对萧云道:“兄弟,送她们出城得赶紧走。”萧云见这三人豪气干云,当下也不反对,对刘行欲道:“刘兄弟,烦你抱上这女子跟着。”刘行欲应声称是,将那昏倒的栗发女子抱在胸前。另一名女子趁萧云等人说话之际已是找来衣裙给那女子和自己穿上,紧紧跟在刘行欲身旁。
萧云又对温承说道:“大哥,月娘还等你回去,你不用跟着我来了。”温承哈哈大笑道:“凭的许多废话,这人头在我腰上,即便将功补过救不得你,也可消了这三个兄弟的罪,赶紧走了!”
外面人声传来,萧云不敢再说,与众人抱拳别过,带着几人钻进地道。他回头问那手持匕首的女子道:“这暗道通往何处?”那女子微一犹豫,用汉语说道:“可以直通弥那悉多河口,我来带路罢。”说完当先而行,萧云等人紧随其后。
众人都无心思说话,彼此只闻他人粗重的呼吸声,如此急走一阵,脚下土地越来越湿,再行一阵,脚下已是涉水三分,前面雾气吹来,那带路的女子惊喜叫道:“出口到了!”
众人探头往外窥看,但见此处正是城墙夹角与弥那悉多河交汇之处,四下寂静无人,当下快步走出。
那带路的女子神情紧张的盯着被刘行欲抱在怀中那栗发女子,试探问道:“多谢你们救命之恩,把公……把她交给我吧?”刘行欲得出生天,心下颇为欣喜,笑道:“这小娘子虽然漂亮,但身子可够重的,现在即便将她给我,我也不要,还给你吧!”众人也都被他逗得会心一笑,那带路的女子赶紧上前接过犹自昏迷不醒的栗发女子,对萧云等人点了点头,背着那栗发女子往河旁密林中而去。
萧云拱手对三人道:“三位兄弟但请放心,回去萧某定然全力承担,尽力不让三位受到牵连!”刘行欲与朱彤望着他只是呵呵发笑,那大哥道:“萧兄弟,在下汪雨,江湖上给个诨号‘铁掌汪三’,他俩人是我的结拜兄弟,因在丝道上做些无本买卖失手被擒,才被迫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此来送走这两名小娘子,也算陪兄弟你尽了道义之事,现下我兄弟三人却是不回那军营中了。萧兄弟犯下大罪,不如也同我兄弟三人逃回西域再做打算吧?”
萧云盯着滔滔河水沉默不语,片刻后道:“在下与三位兄弟不同,你们算是被强征来此,在下却是自愿来到安西当兵,大帅一向待我不薄,我不能出了事便一走了之,须得回去有所担待,以免连累他人!”
汪雨三兄弟见他坚持,当下也不勉强,抱拳施礼道:“江湖路远,兄弟多保重了!”又对温承说道:“温老哥,后会有期。”
萧、温二人连忙拱手送别,看着三人绕向北方,消失不见。萧云转头望向温承,二人心中本感沉重,此时对视一眼,忽觉一股热血澎湃而起,彼此一拍肩膀道:“咱们问心无愧,即便是死罪,大帅总会给咱们一个明白。”二人抛开身外事,顿感浑身轻松,抚肩哈哈大笑起来。
突听有人从密林中冲出来,二人闻声张望,却见那栗发女子去而复返。这女人身材高挑,正午的阳光照得她那一头栗发泛起微微红光,模样甚是美丽,但却少了几分中原女子的秀丽,多了几分张狂的野性。她快步跑了回来,对萧、温二人深施一礼,说道:“刚才小女子不知好歹,冒犯两位恩人。这林中藏有船只,两位为我犯下大罪,不如随我逃往北天竺暂时避祸,也算小女子报答两位救命之恩,可好?”
萧云与温承对望一眼,都觉情形有诈。这女子话虽中听,但语气阴冷,一双妙目满含恨意盯着温承,说到后来身子已是微微颤抖,仿佛强忍着刻骨铭心的仇恨一般。萧云抱拳说道:“姑娘看来有几分中土血统,不过此来双方交战,你我各属一方,有所冒犯在所难免。我二人犯下重罪,自当回去担当,姑娘还是尽早逃走吧,若再落入狂徒手中,我兄弟二人也是爱莫能助了。”
说完又给温承使个眼色,转身便要原路返回。却见那女子终于忍耐不住,合身疯狂扑来。另一名女子早已跟到林外守候,见那栗发女子发难,手持匕首从另一侧杀向温承。
萧、温二人吃了一惊,同时闪身跳开,怒喝道:“你们疯了么?”那栗发女子恍若未闻,转身又往温承扑去。
萧云见那两名女子专往温承袭击,再联想到她每看温承腰间挂着那白衣人头颅时情绪异常激动的细节来,顿时恍然大悟,喝道:“住手,这人你们识得的么?”温承闪身跳到他背后,那两名女子闻言停步,却见那栗发女子仰天流泪,双手合十喃喃乞语。另一名女子站到栗发女子身前,厉声说道:“这是我家主人,你们杀他也就罢了,竟令他尸首也不能全,真是狼子心肠。”
那栗发女子更是悲不自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萧云与温承磕头求道:“求你们放过我父亲的遗体,我甘愿拿我这身子作为交换。”另外那名女子闻言惊呼道:“公主,千万不可如此。”
萧、温二人面色尴尬,再次对视无语。两名女子哭作一团,萧、温二人同时一声长叹。萧云脱下外衣,温承解开腰间那白衣人的头颅,用萧云脱下的外衣包裹起来,走上前放在那两名女子跟前。那两名女子见到白衣人的头颅,更是哭得翻江倒海,萧、温二人退后几步,沉默片刻,转身顺着原路返回。
二人刚刚才抛却身外事的轻松感未停留片刻,却又被那两名女子悲天抢地的哭叫扰得心思黯然,一路无语。来时温承用刀刻下路标,此时倒也不怕迷路。如此走了良久,已经回到王宫暗道出口。
二人探身钻出,旋即被守卫的唐军哨位发觉,连忙表明身份,带头哨位说道:“大帅正在四下找你们,想不到你们回来自投罗网。”二人自然知道被杀死那校尉的手下定会回去告发,此来已有心理准备,当下也不惊慌,被人押到王宫大殿。
远远望见安西节度使高仙芝高坐在当中国王宝座上,左手一名天竺模样的中年男人衣饰华丽,正恭敬的坐着与他说话。素多来垂手站在那人身后,大殿正下方跪满了战败的朅师国王公大臣们。萧云看这情形,心下猜知正与高仙芝说话的天竺人定然就是素多来的主人素珈,此时见他头上已经戴上了国王桂冠,虽然在高仙芝面前恭敬有礼,但却掩藏不住眉宇间那抹发自内心的喜色。
萧、温二人被押在殿外候着,半晌过后,那些跪拜着的王公大臣们被押送出来,其中一名中年美妇身着莎丽,却是中原女子模样,萧云看得一呆,见这妇人脸型模样和那栗发女子颇有几分相似,多半便是那栗发女子的娘亲。
他正暗自琢磨,忽听到有人高声传令道:“带校尉萧云、前锋营卒兵温承上前。”
萧云赶紧收回游思,与温承一齐被人押入大殿。高仙芝面无表情的瞧着二人走近。二人抱拳施礼,口称“大帅”。高仙芝看着平视自己的萧云,不冷不热的缓缓问道:“校尉周年是你杀死的么?”
“是,大帅。”萧云回答得甚是干脆。高仙芝未料他会如此轻易便认下这内讧杀人之罪,反倒一时没了下文,顿了一顿才道:“战时内讧者杖一百,杀人者偿命,这些你都懂吧?”
萧云道:“末将都懂。”站在一旁的温承进来后一直双目视地,此时听他不做争辩,当下大起胆子插话道:“大帅,萧校尉杀人事出有因,不可不问啊!”
高仙芝俊白的面上红光闪显,厉声道:“你们以为本帅是偏听偏信的小人么?”温承连忙抱拳垂头,不敢多言。高仙芝转头又对萧云说道:“城头白衣人是你杀的吧?”
萧云平静答道:“人虽然是我杀的,但温承却是头功,若没有他挡住敌兵,末将也不可能上得楼去。后来内讧、杀人都是末将一人所为,不关旁人的事。”
高仙芝默然打量萧云片刻,才又说道:“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过这白衣人是朅师国的威武大元帅,也是朅师国的王族,你杀掉他功劳甚大,本帅赏罚分明,留下你性命。判你军杖三十,消去军籍,你可服气?”
萧云闻言一惊,忽听两声咳嗽传来,他循声瞟去,却见李嗣业不知何时站到了一旁,正对他使眼色。旋即想起来此之前高仙芝曾命他去江湖上踩探的事来,此时高仙芝如此处置,显然已是开始实行计划。他抱拳施礼,心中却异常矛盾,本该因自己犯下大罪而被从轻发落感到心喜,却无从欢喜得来,现下却要背上安西弃卒的恶名,感到好一阵烦恼。
他这一阵沉思,温承却忍不住大声道:“大帅既已判萧校尉将功抵过,何不网开一面将他留在军中?萧校尉武功卓绝,又有胆识谋略,正是安西军中不可或缺之人啊!”
高仙芝大怒道:“军令如山,岂容你在此多嘴。”温承闻言一惊,不敢再多说话。萧云念头转完,赶紧打圆场道:“大帅息怒,末将心服口服,请大帅下令施刑罢。”
高仙芝正要说话,却听身旁坐着的素珈忽然发问道:“二位将军,白衣人的人头怎么不见你们带回来?”
萧、温二人闻言抬头,等着高仙芝示意。高仙芝语气平静道:“这位便是朅师国的新任国王,他问你们的事照实答来!”
温承答应一声,正要述说来龙去脉,却见萧云抢着说道:“回国王的话,人头我们本是带着回来请功的,只不过城破之时丢失在混乱中了,后来再找,已是无处可寻。”
素珈“哦”的一声,慢条斯理用他那生硬的汉语说道:“米特摩虽然和着勃特没一起背叛了大唐圣主,但他毕竟是本王的三弟,既然人都死了,本王也想他能落土为安。他的女儿也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唉---”,说道此处一声长叹,眼光死死盯着二人。
萧云不动声色,温承不知他有何打算。但温承对人情世故极为老练,见他不动声色,面上神色也是不改。
一时无人说话,过得片刻,高仙芝道:“国王不必担心,丝丽摩公主定然安然藏在城中某处,否则大军进来的时候,不可能没人见到过。”素珈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即随口应诺。高仙芝话锋又转,对左右下令道:“带萧云校场杖刑。”
校场中早已聚集了众多士兵,萧云被人拖着前行,心中自嘲想道:“大帅定是故意安排这么多人来看我行刑,嘿嘿,以后背着这叛军之名,也不知长安城中的姑娘们会不会看轻我?”他一会觉得好笑,一会又感到苦恼,各种念头莫衷一是。直到李嗣业光着上身手持军棍出现在他面前,这才停住胡思乱想。
李嗣业对他诡异的一笑,悄声对他说道:“大声点!”就听行刑官对围观众人大声宣读了高仙芝处罚萧云的军令,然后萧云感到一阵棍风扑至,听得“扑”的一声大响,却是丝毫不感痛楚。他心知是李嗣业用的巧劲,连忙扯起嗓子大叫一声:“哎哟……”,三十杖打完,他已是吼得声音嘶哑。李嗣业做戏认真,将他用车拉到营房,却见高仙芝独自一人正坐在营房中等候。
李嗣业哈哈大笑,一拍萧云后背道:“起来罢,不必再装了,此处无人前来。”萧云连忙爬起身,抱拳施礼。
高仙芝微笑道:“受得委屈才是大丈夫!”萧云连忙称“是”,一旁的李嗣业插言道:“萧兄弟此去任务艰险,但却比这一城一池的得失更为重大关键。萧兄弟立身报国,又年少英侠,